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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世界,姓黄姓张还姓孙

作者:袁念琪 发表时间:2016-03-09 点击数:44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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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大世界


2015年的一天,一封观众来信放在了《往事》编导杨东方面前。


信不过二三页,写信人叫孙承宗,信中叙述了他父亲、老上海房地产大王孙春生的一生。孙承宗住城西紫藤路,原在吴江路。杨东方原打算在孙家录制口述历史,可屋里架上三个灯两台摄像机就摆不开了;螺蛳壳里毕竟做不成道场,只得把老人请到电视台。


戴眼镜的孙承宗坐演播室里,身穿白色短袖衬衫,透出里头的红色背心;看不出一丝“富二代”的味道。其父创办了上海有名的建隆房地产公司,开发的著名房产有1927年12月1日蒋介石宋美龄办婚宴的大华饭店(Majestic Hotel)、“优秀历史建筑”、威海路651号665弄太阳公寓(Sun Apt)等。更叫人感兴趣的是,他竟然是大世界的真正主人,而不是人们熟知的黄楚久和黄金荣……

   

大世界姓黄,是黄楚九


直到上世纪60年代,白相大世界一直是上海游的主要内容;甚至说“不到大世界,等于没到大上海。”老上海著名中医陈存仁在《银元时代生活史》写到,“凡是沪宁、沪杭两路的人,到了上海,也必然要到大世界玩一次的。”


位于西藏南路(敏体尼荫路)和延安东路(爱多亚路)转角的大世界,现门牌西藏南路1号,占地和建筑面积均达1万多平方米。该建筑群由梯字形砖木结构的3幢4层主楼和2幢副楼构成,内部最具特色的是圆弧形中央露天剧场和二楼蜿蜒交错百米的天桥,而外观最注目的是55.3米高、由12根圆柱支撑的多层六角形奶黄色七层塔和古罗马钟楼顶。它是上海的一个地标,常用做十里洋场纸醉金迷的标签。


创办大世界的黄楚九,16岁闯荡上海,靠药起家,成为上海滩国药大亨。他推出世人皆知的龙虎人丹和艾罗补脑汁,开办中法大药房;还生产风靡一时的小囡牌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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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楚九


上海人把一个场内有各种杂耍、剧种分别演出的叫游戏场、游乐场或游艺场,“游戏场中杂耍参,拉铃弄棍玩花坛。滑稽对白南词外,又有新奇魔术探。”(余槐青:《上海竹枝词》)


1912年,黄楚久与地皮大王经润三合作,在今浙江中路、湖北路和九江路交界的新新舞台屋顶,创办上海第一家游乐场楼外楼。除有演出,更勾人的是沪上初露面的电梯及10多面被上海人叫做“哈哈镜”的凹凸变形镜。


三年后,黄、经再度携手,在今西藏中路和南京路交汇处开新世界游乐场。这三层建筑比楼外楼大,一楼滑冰场、弹子房和影院等。二楼滩簧、说书、和口技杂耍等各地戏曲。三楼屋顶花园。当然少不了哈哈镜,还配中西大菜、糕点小吃等,可玩到夜十二点后;成当时上海最大游乐场。


新世界带动了上海娱乐业,仅以“世界”为名的游乐场就有小世界、神仙世界、大千世界和江北大世界等。谁知新世界开业才一年,经润三猝死,其妻“经大娘娘”汪帼珍接管。


臧增嘉是黄楚九曾外孙。黄娶四房生三子六女,臧增嘉爷爷是其长婿臧伯庸,黄去世后接盘其九福公司。臧增嘉说曾外祖父“他办游乐场有经验。经润三去世以后,跟经润三的夫人闹翻了。他就拿了自己股份出来,开了一个大世界。”


1916年,黄楚久集资组建大发公司。原想与他先前一样,开在公共租界;后受法国驻沪领事之邀移址法租界。他登报告知:“本公司在西新桥堍英法(租界)交界繁盛之区,以基地九亩八分创建大世界花园(大游戏屋顶花园)”。


1917年3月开工,7月14日开业;不到半年就建起一座3层砖木结构建筑的大世界游艺场。开张日子是黄楚九选定,一是法国国庆日以报答法国领事,二是这天是他随母来沪30年的日子。自开张前十天起,就在报纸大做《大世界开幕广告》:“艺术则有小京班与超等女伶会串京剧,优美社女子文明新剧,日本松旭斋天左男女大魔术团,大发公司订定特级之最新电光影戏,天津班男女各种杂耍,宁波时调文明书、女说书、苏州著名评话反弹词、滩簧、广东潮州特别焰火;至种种游戏,则有走线飞船、机器跑马、升高椅、升高轮、秋千架、各种电光、西洋镜、哈哈镜等;并蒙诸大文豪设立文虎社,每晚悬挂灯虎,并有诗钟征联文人游戏,各品射中及揭晓后,以游券或薄彩车酬”。


我看《1917年8月19日大世界演艺节目表》,开放从下午2:00到凌晨2:00。下午2:00—5:00,楼下小京班剧场暨影戏场有三场京剧,女子文明新剧暨魔术场有一场女子新剧,一场4:00—7:00日本魔术。二楼苏州评弹、苏滩不断。三楼丝竹台茶室观光2:00—8:00。屋顶露天电影场8:00开始,一晚两场,分别是8:00—10:00、11:00—1:00。最晚的节目是楼上杂耍台的特别大鼓和文明大鼓,凌晨1:00—2:00。常登台的有京剧孟小冬、张文艳和萧湘云,大鼓书名家刘金宝与白云鹏,山东大鼓小白姑娘,京韵大鼓小艳芳,无锡滩簧袁仁仪,文明戏顾无为及汪优游,评弹夏荷生和赵稼秋,独脚戏王无能等。不少演员在此唱红,其中苏滩王美玉是黄楚久一手包装。


臧增嘉说:“王美玉当时是大世界二牌,有个小生是头牌。黄楚九想,大世界总要两个台柱。他感到王美玉可培养,就对小生讲,你这个头牌能不能让王美玉挂?你包银要多少?这个小生开高价,黄楚九答应。他怎么包装呢?说以后演戏不能以小生为主,要以花旦为主。王美玉是花旦,就是要突出她的地位。”


王美玉先生的妹妹告诉臧增嘉:黄楚九的福昌烟草公司还出了王美玉牌香烟,烟里有她十张不同彩照,集满若干张就可换包烟。这既宣传了王美玉,也扩大了香烟销量。王美玉也是知恩图报,当后来日夜银行遭疯狂提款,她这个有2000元存款的大户却没去提钱。


大世界门票“游资每位小洋二角,孩童及仆役减半。”那时,小洋二角在一般西餐馆可吃一客含牛油面包的炸猪排。可买老大房熏鱼六七块或邵万生熟火腿一包,或较高档的小白锡包烟一包。看来,大世界门票不菲。


在做药生意时,黄初九就以搭便车、玩噱头出名。经营大世界依然如故,“大卖野人头”就是一例。滑稽演员笑嘻嘻八九岁就在大世界演出,说他演出场边有个动物园,里面有六脚猪两头蛇,还有猩猩;可不叫“猩猩”叫“野人”,说深山老林抓的;卖野人头骗人。租界当局说,野人是人,关在笼里不人道,不准展出;这时只好承认不是野人。


说起“野人”,臧增嘉道:“祖父经常放他摄制的电影给我们看,其中有披头散发一个人,拿着一盆花在吃,讲这是当年大世界的日本‘野人’表演。后来,我在《良友》杂志一看这个人我认识嘛,就是这个电影里边的。才知道这是个异食癖者。”

                             

大世界号称十景:飞阁流丹、层楼远眺、亭台秋爽、广厦延春、风廊消夏、花畦望月、霜天唳鹤、瀛海探奇、鹤亭听曲、雀屏耀彩;最出名的是进门那12面外国哈哈镜。


沈立行先生说:“30年代初,大世界里还放满轮盘赌具,赢者一配三十六。整天响着叮叮当当的银元声。不仅如此,大大小小的赌场一直延伸到现在的宝裕里一带。”


不但赌博进了大世界,底楼共和厅每天名妓“群芳会唱”,二楼有密室供嫖娼。有些妓女、暗娼常年在大世界拉客。 

  

开业十二年后,大世界翻建,改为4层,建筑总面积达1.47万平方米;开放时间提前至中午12时,星期日则从上午9时起。正门从东北角延安东路云南南路拐角,搬到西藏南路延安东路转角的西北角。说有风水师告诫:商号正门面对西北方向为大忌,将对业主不利。不料一语成谶。


1921年,受“民十信交风潮”影响,黄楚九与人合办的上海夜市物券交易所关门,经济受损。而他1919年开办的24小时营业的日夜银行则生意兴隆。客户主要来自大世界及其周边,尤其是附近赌台的赌客,妓院的妓女及“野鸡”,还有大世界的演职员等。并在大世界内开储蓄部,推出既付利息又按储蓄数赠入场券的“券利并给”。 


臧增嘉回忆一亲戚说:“黄楚九亲口跟他讲,我后悔一件事。没把大世界周围一圈土地买下来。大世界造好后,生意那么兴隆,周围土地价格猛增。我当时把它们买下来,我在土地上也可以挣很大一笔钱。”


其实,黄楚久当时也投地产。他投巨资在浙江路宁波路租地建楼20多幢,到1927年建成时,因时局动荡、经济萧条而无人问津;最后总算租出两间。臧增嘉说:“他没办法了,为了营造虚假繁荣,他自己拿钱,隔几家开一个。钱哪里来的,都是日夜银行来的。”


厄运由此开始。建楼巨资来自日夜银行存款,久占导致银行周转困难,屡次出现储户取款告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储户的挤兑潮。陈存仁披露:先取钱的是大世界黄楚久的员工。听说黄旗下一家茶叶店出现欠薪,冻结了在日夜银行的户头……


为应对储户取钱。黄楚久太太当掉首饰,银行只兑付10元以下的储户;遇到大户提款,好言劝慰并赠大世界月券和长券。那时,臧增嘉爷爷臧伯庸陪黄楚九在杭州养病,他患心脏病气喘病等,身体不佳。因流言四起加大提款人群,于1931年1月2日赶回上海。 


“他说他一定要到上海来,证明我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死掉了。临死前两天,在《新闻报》在《京报》登了两张黄楚九的大照片。其实这张照片老早拍的,就是安人心。黄老板身体好,大家银行里不要去拿钱。他还不会死,银行不会倒。”臧增嘉说。


而陈存仁说,因上海报纸历年都有黄楚久大量广告投放,对日夜银行危机只字不提。“只有一家《时事新报》,忽然登出黄楚久的照片,仅注明‘黄楚久先生小像’七个字而已,这是暗示性的报道”。


1931年1月19日上午,日夜银行宣告倒闭。下午,59岁的黄楚九撒手西去,大发公司破产。今天见到的出殡影像为臧增嘉父亲所拍,这真是:“经营中法九芝堂,又创新奇游戏场。一代医家称怪杰,独怜日夜倒银行。”(余槐青:《上海竹枝词》)

  

大世界姓张,是南浔“四象”之一的张家


黄楚久不是大世界的拥有者,只是个租赁者;租地造屋,不付租金。到一定年限后,将这块地上的一切都归土地产权所有者。这块地,属于南浔“四象”之一的张家。


在南浔,按财富分“四象八牛七十二小黄狗”,家有1000万两白银称“象”。1892年,经营南浔辑里蚕丝发家的张松贤,就有资产1000多万两银。晚清年间,太平军进入江南,江浙富人纷纷逃入上海租界避难。这让经营房地产的外国人大发横财,江浙富人看在眼里,也从买房自住转向购置房地产经营盈利,张家就是其中的一个大户。


出手买大世界这块地皮的,为张石铭母亲桂氏老太太。她看中后,又请风水先生看。那时,这块比邻洋泾浜(今延安东路)的地皮,因浜没填是“垃圾遍积,河水污浊。”(《上海市政志》)算起来,购买该在1914年前。到了1914年,浜北公共租界和浜南法租界才达成协议,决定以开浚黄浦江之泥填洋泾等浜,到1916筑成上海当时最宽的爱多亚路,路宽27.45米;以英王爱德华七世之名命名。洋泾浜成通衢大道后,路两边即繁荣起来;张家买下的这块地遂成黄金地。


张家后人在《张静江、张石铭家族》中写道,“张家的房地产业,最出名的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大世界所在的那块地皮,曾在张石铭之孙张葱玉名下;另一个是南京西路上的静安别墅,当初在张澹如名下。”有人说大世界的地主是张澹如,怕是黄楚久托人向张澹如借钱一说之讹传。


那么,这块地怎么到了张葱玉的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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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葱玉


张松贤有两儿,长子张宝庆有一子张石铭。次子张宝善有子女7个,其中张静江为国民党元老。1928年,张石铭过世。1931年,三年守孝期满后分家,可分财产:一是常熟、苏州的田地、盐厂、房产、家藏字画古籍。二是上海的房地产和其他产业2000万元。因做地皮生意套住而负债900万,仍有1000多万,仍是南浔一头象。


虽说儿女有份,但5个儿子得大头,每房分200万元。四房独子、那年17岁的张葱玉独得200万。又念及张石铭四儿张乃骅26岁溺水早逝,可怜其子张葱玉4岁丧父;特把大世界这块宝地分给他,让他可保这辈子生活不愁。

    

继承巨额遗产的少年公子张葱玉,因不做生意,其财产是只出不进。如水流出去的钱奔了两个去处:收藏和赌博。


张葱玉最初的藏品是祖父张石铭传他的一批字画,后自己收藏。他收了不少国宝级的藏品,唐有张萱《唐后行从图》、周昉《戏婴图》和颜真卿《竹山堂联句》,宋有易元吉《獐猴图》,金有刘元《司马槱梦苏小》,元有钱选《梨花鸠鸟图》、倪瓒《虞山林壑图》和王蒙的《惠麓小隐图》等。24岁时已名列一流藏家,他的“韫辉斋”与庞莱臣的“虚斋”、吴湖帆的“梅景书屋”和张大千的“大风堂”共为海派收藏“四大名斋”。


翻阅《张葱玉日记1938—1941》,仅1941年三日购画开销就弹眼落睛:4月10日47400元,6月10日47300元,7月10日34000元。其中6月10日这天,不仅收藏花47300元,还“夜博,负7500元。”在这三天日记里,就记有两次赌博,另一次没说输了多少,看来不会小,“夜赴周文瑞博局,大败而返。”在其日记里,是时常出现“吾大负”、“吾大败而返”。这位公子赌瘾极大,往往一赌就到凌晨。说连妻子顾湄住院生产时,他探望后转身就上赌台。


他的一位老朋友曾说:“张葱玉打牌性太急,坐不定立不定的,如何能赢?”输掉一个个房产,包括自己住的花园洋房;输掉一幅幅心爱的字画,感叹“虽云烟过眼,殊不能自已。余每售一物,或与亲知相别辄然,亦性之多感耳。”但赌博根本就停不下来。从一夜输掉一条弄堂到一博输了大世界的地皮。采访和查阅资料,都未找到他输掉大世界地皮的时间及输于何人。张家后人说发生“在他祖父去世十多年之后”,那就是在30年代末40年代初了。


1931年分得200万和大世界地皮等家产的张葱玉,到1972年女儿结婚时,家传之物只剩一张紫檀木八仙桌了。还有一件紫檀木书桌在“文革”卖了,当时就卖了17万人民币!


大世界还是姓黄,是黄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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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荣


就在张葱玉1931年分得大世界土地时,大世界经营者换了一个姓“黄”的,由黄楚九变成黄金荣。


黄楚久与黄金荣本来就有联系。黄金荣是上海青帮头子之一、又是大世界所在地法租界巡捕房的警务处督察长,有了他的支持,大世界才能办下去,办得好。一说黄楚九也向黄金荣拜过帖子,大世界开张后还奉上丰厚的月规钿。 


大世界租地造屋,没有抵押价值,也就贷不到款。陈存仁说,黄楚久发生资金困难常求救于黄金荣:“他有一个大客户就是黄金荣,不得已时,只好向这位老朋友借款周转,每次借款,总说是有什么大计划,黄金荣也深信不疑,一次一次地借给他。”


在黄楚久命悬一线时,说黄金荣给了他致命一击。臧增嘉认为:“大概黄金荣就拼命在黄楚九的日夜银行里面存钱。而且指使他的徒子徒孙也拼命存钱进去。他不是帮助你。他一到一个时间,就叫他们一下子去领钱出来。那个时候,黄楚九身体很不好。黄金荣看到时机成熟了,就马上叫徒子徒孙去里边去拿钱。一下子要命,这个钱拿不出来了。一旦取不出款了,就造谣说黄楚九死了,日夜银行要倒了。”


陈存仁说,“有一个大户要提款一千元,但日夜银行实在无法支付,好似晴天霹雳。打电话到黄公馆,黄氏在病中听到电话,就昏迷不省人事。”据说,黄金荣指使门徒向日夜银行提巨款,不知这个大户是否就是黄的门徒。


这确实也像黄金荣的做派。当年,他叫线人纠集他人一起作案,然后成功破案。还叫小流氓在闹市闹事,一见他出现就高喊“黄老板来了”,抱头鼠窜;由此建立自己在巡捕房的威信。


黄金荣1912年搬入八仙桥均培里(今龙门路145弄),大世界近在咫尺。眼皮底下的大世界日进万金,心里没想法怕是不现实的。


陈存仁说:“黄楚久死后,大世界依然生意鼎盛,法院判决大债主黄金荣管理,他补回一部分款项之后,便改称‘荣记大世界’了”。因黄金荣字锦镛,亦作“镛记大世界”。


多年后,陈存仁在香港找到当年清理日夜银行破产案的租界法院潘肇邦会计师。潘先生说,“日夜银行倒闭后,清理产业变成现金需要很长时间,但是储户催促,急如星火。于是商请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暂为垫款,发还一成,总计各户存款是四百万出头。”


第一次债款派还后,上海银行就不管了。法院在八仙桥青年会礼堂摆了两张写字台,每户还半成,之后就没声音了。

  

对黄金荣接手大世界的另一说法是:黄楚九病故后,土地主人张家掌管大世界,黄金荣指派门徒捣蛋,使张家难以维持,只得让给黄金荣。


张家放手大世界经营权也是有条件的,黄金荣拿出70万两银子的“顶费”。就在黄金荣接受大世界六年后的1937年,抗战爆发,大世界成了避难所。8月14日,日军飞机在大世界门口投下一颗炸弹,造成死一千多人的悲剧。那天,张葱玉刚刚开车经过,身后就传来爆炸巨响。


生于1940年的孙承宗是孙春生的小儿子,他见过黄金荣两次。因从小身体不好,疼爱他的父亲常带他走进走出。一天到公司后,为哄孩子开心,就让阿叔毛源兴带去大世界看金鱼。


黄金荣当时的模样,孙承宗已记不起来;但当时的情景还记得清楚:“大世界的三楼是黄金荣大儿子养金鱼的。我看金鱼的时候,有个老人,他们四五个人一起进来的。毛源兴阿叔就跟我讲了,叫他公公。他拍了拍我的头说,乖乖。”


他叫的这位公公,就是海上闻人黄金荣。


黄金荣问:“金鱼好白相吗?”


孙承宗回答:“好白相的。”


黄金荣接着说:“好白相。拿几条去好了。”


孙承宗答道:“小金鱼离开,要想妈妈,要哭的,不好拿的。”


黄金荣笑了:“你有空,就来看好了。”


第二次见到黄金荣,是在哈哈镜旁的沙盘,沙盘上面有电动火车在走,孙承宗正玩着,黄金荣进来了。孙承宗叫“公公好”。黄金荣说,“你还记得啊。”


在黄楚久发生危机前的1928年,年已花甲的黄金荣就辞去法租界顾问等职,开始退出江湖。


说起白相大世界,孙承宗说,“解放前还不要忘记一个,我们去的时候是上午去的,大世界在解放之前是最肮脏的地方。贼啊,妓女啊什么都有;所以,我一般去的时候,都是上午空的时候去的。”


解放后去大世界,对他印象最深的是看电影合算,过瘾。“大光明啊、国泰电影院要三毛钱,像浙江电影院那里要两毛钱。大世界你只要出两毛钱,从下午两点钟看起,可以看到十点半散场。”


大世界姓孙,是建隆公司老板孙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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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春生


接手大世界经营的是黄金荣,接手地皮的是孙春生。


1915年,16岁的孙春生进入上海著名的英商业广地产公司做练习生。介绍人是公司买办、伯父孙延焕,他父亲也是公司的收租员。英商业广地产公司成立1888年(清光绪十四年),创设人和第一任董事均是上海经营房地产成绩斐然的仁记、元芳、兆丰和公平洋行老板。上海房产业主公会和上海测量估价师公会的负责人,都由业广出任。


进入业广两年后,聪敏勤奋的孙春生升为职员,不久又升高级职员。除工薪优厚,还从客户那得到超过工薪的报酬;说一富孀将她百余幢住房交他打理。就这样,20多岁就积累起资金数万。


有了创业资本,1925年,孙春生辞职开设锦兴地产公司。先后建了锦兴大楼、太阳公寓和春阳里、迎春坊、崇业里、安乐坊等大型里弄,拥有资产400多万两。当然他也不是常胜将军,“一·二八”和世界经济危机令房地产暴跌,锦兴公司破产。


抗战爆发,上海华界沦陷,人口激增的租界对房屋需求迫切,房地产开始抬头。可外国房地产商基本不再投资,中国房地产经营者崛起。从1938年到1941年,新开华商房地产公司30多家。从1941年到1945年抗战胜利前夜,这四年又新开50多家房地产公司。


据《上海房地产志》:1937年,孙春生与邵景甫、陈学坚、方国瑾等人集资买进延安东路西藏路口占地15亩、建有大世界游乐场、共舞台及与之相连的友益里和沿街商业房屋的大片房地产。1942年,开办建隆房地产公司,孙春生任总经理。


孙承宗说:“我父亲的产业不光是大世界、共舞台。还有周围一圈都是的。包括延安东路朝南一直到金陵路,还有西藏南路一直朝东,到现在的延安路还过去。”


正是借光大世界,使建隆地产公司股票在市场上具有较高信誉。就说1945年1月25日,许多华商房地产公司的股票价格都跌入票面以下,而票面10元的建隆股票的成交价仍在30元左右,居华商房地产板块股价第一。


那大世界新地主孙春生与新经营者黄金荣的关系如何?孙承宗是这样看的:“关系是互相敬重,不来往的。他下面人来往的。我父亲公司里,像职员曹景宝,毛源兴啊,跟他打交道的。”


新中国成立初的大世界仍由黄金荣经营,房地产权也仍归孙春生所有。只是在实行折实单位的三年里,黄金荣向孙春生付租金有所不同;大世界每月是三千个折实单位,约1600多元钱。


说黄楚九建大世界没打过一根桩。臧增嘉说曾外祖父:“用的建筑材料不好的。他不肯花大本钱的。今后这个是你的,我造得好好的干嘛。后来大世界在翻修的时候,有人说大世界用的建筑材料都不好。这个就是因为租地造屋的关系。”


由于大世界工程质量先天不足,之后的黄金荣又只顾赚钱,不加修缮。事故终在1954年发生,一天上午,一块水泥建筑物掉到厕所,幸亏没伤人。平时练功的大京班,这天正好没练。


孙承宗说:“工人就看了,我们这个房子不行,年久失修。接管的首任经理叫梁振海,他是老黄浦分局科长。他要修建,我父亲就把条文拿出来。我们跟荣记大世界黄金荣定的协议是不修的。梁振海就讲了,孙先生,你不要忘记,国旗上也有你一颗星。你是主人。”


最后,孙春生同意了。孙承宗说:“梁振海对他帮助很大。他在看到了大世界接管以后的变化,责任心都提高了。服务方向明确了。他说把香港的股票啊,还有财产变卖,贷款变卖。最后要大修了。把我们家里的东西也卖了一些。我记得有一个翡翠很好的,上面有蜻蜓停在上面,统统卖掉。父亲讲,就是睡地板也要卖翡翠,也要修大世界。”


1956年公私合营,大世界收归国有。孙春生任公私合营上海市房地产公司董事,一直到1963年退休。


自那以后,孙春生也去过两回大世界。孙承宗说:“他就是觉得新气象。房子弄得很好的。我跟父亲一起去的。”


大世界,物是人非


大世界到底姓啥?归根结底,属于拥有产权的人;它姓啥不就像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有意思的是:创立者黄楚九、经营者黄金荣、房地产所有者孙春生这仨都是浙江余姚人。我们来看看这些与大世界牵手的人——


黄楚九早于1931年1月19日病故,59岁。


黄金荣死于1953年6月20日,86岁。上海解放前,蒋介石曾经拜师的黄金荣没跟国民党去台湾,而是在接到杨虎转递的陈毅劝留信后,接受了共产党的建议。1951年5月20日,《文汇报》刊发《黄金荣自白书》:感谢政府宽大,向人民坦白悔过,希望立功赎罪。还记得刊发一张照片:大世界门前,黄金荣手握大扫帚扫垃圾。


1963年,张葱玉因肺癌手术失败去世,49岁。解放后,浪子回头成我国第一代书画鉴定大师。1950年,他接受时任国家文物局长的老朋友郑振铎之邀,任该局文物处副处长兼文物出版社副社长。成为大师自有因,富庶的张家收藏甲天下,其祖张石铭又是著名大收藏家。张葱玉丧父后就随张石铭生活,从小受到启蒙和祖父的指点;20岁就被故宫博物院聘为鉴定委员,抗战胜利后又被再聘。


1974年,75岁的孙春生辞世。


黄金荣去世后的1954年7月2日,上海市政府委托市文化局接管大世界;同时开始接待国外游客,成为外宾了解上海和中国文化的一个窗口。


1955年5月1日,更名“人民游乐场”;1958年1月恢复原名。1966年11月6日,改名“东方红”,此后停业做外贸仓库。1974年由团市委使用,改名“上海市青年宫”,1987年再改回原名。1981年1月25日,复业并定名“大世界游乐中心”。这名字改来换去,也从一个侧面折射了社会的变化。2008年,闭门修缮,重开待定。


明年就是2017年了,大世界问世上海,就整整10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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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大世界


(感谢上海广播电视台纪实频道《往事》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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