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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茶的感悟

作者:竹林 发表时间:2017-03-23 点击数:230

我爱喝茶,然对茶是怎么种植,怎样制作出来的,却一无所知。2016年初夏,应宜兴茶文化促进会的邀请,去江苏宜兴参观茶场,我自然欣然应允了。


陶器(紫砂壶)与茶是宜兴的两张名片。阳羡茶(宜兴古名阳羡)闻名古今。它与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安吉白茶等都是江浙地区的名茶。早在东汉至魏晋南北朝时,这块太湖西岸依水傍山、温暖湿润的亚热带丘陵地域就已盛产茶叶;到了唐朝,经茶圣陆羽推荐,阳羡茶成了供皇室享用的贡茶,盛极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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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杜牧、陆龟蒙等都为阳羡茶作诗称颂过;诗人卢仝更有“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的名句留传下来。据有关考证,当时阳羡茶的上品称“义兴紫笋”(义兴即宜兴的古县名;紫笋是指刚摘下的茶芽外表为紫色,芽苞紧密未绽似笋状)。而且皇家还在长兴顾渚山专门开设了制作贡茶的“贡茶院”。贡茶院有作坊三十多间,工匠千余人。


长兴顾渚在湖州地界,与义兴只南北一岭之隔。因之,当时湖州、常州(义兴属常州府)两州的官吏要驱使三万多役工在惊蛰之后春分之前进深山,敲锣打鼓、喊山催芽,然后辛苦采摘。每年要造出一万八千多两贡茶,“十日王程路四千”,快马驿骑送长安,以赶上皇家的“清明宴”。


贡茶督造之际,湖州、常州、苏州三州刺史及朝廷命官“督造史”,还会聚集在湖、常交界的啄木岭境会亭举行茶宴庆祝,名曰“茶山境会”。时任苏州刺史的诗人白居易有一年因病未能赴会,还特地写了首诗派人送去助兴。诗曰:“遥闻境会茶山夜,珠翠歌钟俱绕身。盘下中分两州界,灯前合作一家春。青娥递舞应争妙,紫笋齐尝各斗新。自叹花时北窗下,蒲黄酒对病眠人。”


我的祖籍就在湖州。据家谱记载,先祖王仲舒也做过唐朝的苏州刺史,在任上,他筑路造桥改造民宅,颇有政绩,应该是个较好的官。苏州有著名的宝带桥,那个解下腰间宝带换钱为百姓建桥的故事里的刺史,就是他。唐朝的名诗人韩愈还特地为他写了墓志铭。因此,我想像当年三州刺史每年的茶山境会里,也应该有他的参与。


由此,我对这次宜兴观茶之行便更有期待了。


我们参观的茶园主人,名叫许群峰。他向我们走来时,西裤配一件条纹衬衫,圆圆脸上挂着一抹谦和的微笑。许是常年行走于山间茶园的缘故吧,五十多岁了,腰间勒着皮带,并不见这个年纪的人常会凸起的肚腹。


群峰先生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很是低调。但听他讲起自己二十多年为植茶制茶而努力的历史,则令我肃然起敬,感悟良多。


他从上世纪1995年起开始种茶做茶,至今与茶打交道已经二十余年了;十余年前患肾病换过肾,是长期带病工作,然而做出的成绩却令人炫目——培育出了有宜兴特色的新茶“阳羡金毫”、“阳羡青茶”、“宜兴金兰”和“宜兴紫笋”等茶中杰品,这几种茶获得了江苏省“陆羽杯”和国家“中茶杯”特等奖等十五、六个奖项,已成为目前国内市场上的名茶。他还以茶树铁观音为母本,黄金桂为父本,杂交而成了一种“黄观音”;再用“黄观音”与“白鸡冠”杂交成一种优良茶树品种。该茶树虽还未正式命名,但成茶的芳香物质一下子比原来的亲本提高了3.7倍。他十分自豪地说,现在茶叶市场上轮番炒作铁观音、普洱茶、乌龙茶、红茶、白茶、黑茶,以后可能就是他的黄茶了。


他还带我们去了他的茶园。轻拂的晨风中,他将自己的种茶经验徐徐道来。他说,他承包了这块铜官山脉的山坡地,这里的水气、土壤、气候、温度都十分适合茶树的生长。铜官山,又称洞山、君山,曾是唐、宋、元、明、清历代贡茶的主要产地,陆羽《茶经》中所写:“茶之笋者,生烂石沃土……”此地正是陆羽认为的“上者生烂石……”之宝地。但在他承包的三千多亩山地上,他只种了300多亩茶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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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得这么少,是为了保护这片土地的生态,为了生物链的平衡。他说,如果一下子完全开发,砍掉山坡上的自然林木,水土保持和生物微循环就要被破坏,水气、土壤条件要被改变,茶叶的品质也就不能保持了。


再则,茶树除了需要温润的气候外,当然还要阳光。可是它对阳光的要求却有点刁钻(——)长长白昼,太阳光直直地照下来,茶树就长不好了,茶叶的品质也差了;这阳光嘛,照是要照的,可是一天当中,只要日照的五分之三至五分之四就可以了,而且要的是“漫射光”。


何谓“漫射光”?其实就是光线照在粗糙物体表面上的一种不规则反射光。那么如何获得这种不规则的反射光呢?群峰先生有办法,他指挥大家在茶树行中种树——阔叶的落叶乔木,那从片片绿叶上反射下来的日光,就是漫射光了;且夏天适当遮光,冬日树木落叶后又阳光暖暖;在来自大自然的悉心呵护下,茶树亦有灵(?),能快乐成长。


春天是采茶季节,但雨水多,天气阴晴变化大,那就要根据天气变化及时采摘。若连日阴雨后天气突然晴好,阳光强烈,气温升高,叶子就会迅猛生长,此刻必须组织力量迅速采摘;生长程度不同的叶子,制出的茶叶质量是不一样的。就是一天之内,不同时辰采下的茶叶,做出来的茶,品质也不同。一般说来,早晨采的叶子湿度大,而中午因温度升高叶子失水较多,下午二、三点钟采的叶子水气温度适中,可加工出好茶。在茶叶制作工艺上,也要随采摘的时间季节的不同,气候的温湿度变化,茶叶品种的不同,而采用不同的加工时间和方式,随时调整加工工艺和方法,制作不同类型的茶叶。所谓“看茶做茶”,才是制茶师的真正本领。


讲起与茶事有关的知识,群峰先生变得滔滔不绝。他说,种茶制茶与农民种粮食一样,也是靠天吃饭。要种出好茶,必须顺应大自然的规律,决不能与自然对着干。人渺小,自然为大,人永远拗不过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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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令我心头一震,感觉坐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位普通的茶叶种植者,而是一位真正的哲学家。


在我国,在我们这个时代,真正领悟和懂得这个道理并能付之实践的人,是非常了不起的。因为长期以来,指导我们思想和实践的核心理论是斗争哲学——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革命和斗争两词,一向是亲兄弟般的共义语,你不斗争似乎就不革命了;而不革命则就会沦为反革命,这是十分可怕的。于是七斗八斗,我们就斗出了大跃进,斗出了文化大革命,斗出了三年困难时期,斗出了道德的滑坡和灵魂的侵蚀腐败。我们的许多权力拥有者和知识精英,都把自己凌驾于大自然之上,似乎他们掌握了权力和金钱,就掌握了一切,他们可以呼风唤雨,可以向大自然无限制的索取和随意破坏,直至如今雾霾遮天罩眼了他们也不觉悟。


记得前几日从微信上读到清华大学副校长、教授施一公先生的一篇题为《生命科学认知的极限》的文章。他说,我们看世界,完全是像盲人摸象一样。我们现在看到的世界是有形的,我们自己认为它是客观世界的全部。其实,我们已知的物质的质量在宇宙中只占百分之四,其余百分之九十六的物质的存在形式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物质我们叫它暗物质和暗能量。


的确,在我们广袤浩大的宇宙里,有大约一千亿个星系;在我们所在的这个星系(银河系)里,又有一千亿个恒星(太阳);我们看到的这个太阳,只是本星系西北角落里的千亿分之一的一个!而我们的地球,又只是这个太阳的一个较小的行星;我们人类,能侥幸地有条件生活在这个小小行星上,与整个宇宙相比,连一只小蚂蚁都算不上。更何况,按照量子力学中关于量子纠缠理论,我们的宇宙外,也许还有许许多多平行宇宙……


因此,人类只有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一条路。谁违背这条路、这个规律,就是自取灭亡。可是要让人类中的一些狂妄者懂得这个道理实属不易。而眼前这位快乐的种茶人却悟透了此理。我望着他,感佩之情油然而生。


如今,许群峰在他从事的茶叶事业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他是无锡茶叶研究所所长。他领导的研究所正在不断扩展规模和研究项目。他告诉我们,今后要更加脚踏实地地进行茶叶研究和实践,顺应宜兴这块太湖之滨的风水宝地的优渥的自然条件,在种茶、制茶上再努一把力,让他正在培育的阳羡茶更加香气怡人、滋味醇厚,更加令人赏心悦目。


说着,他还让我们品尝了他们的特色茶“宜兴金兰”和“阳羡青茶”。“宜兴金兰”泡后汤色金黄,根根芽苞在汤水中笔直竖立,如天鹅湖畔的一排小仙子,挺拔而骄傲地昂首起舞。至于那阳羡青茶呢,则青叶在汤中半舒半卷,外圈还有一抹嫩红,汤色嫩绿可爱,不待闻香品味,已令我爱不释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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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时,我向他诉说了对他正在开发研制的新品种“黄茶”的期待。他微微一笑,淡淡地说,这个茶还没正式命名,它的品质也未定型。一切都还要靠大自然的赐予。他不会搞炒作,不能用伪科学骗人;在茶的制作工艺的研究、茶文化的继承、茶知识的普及方面,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在夏日和熙的阳光下,我们挥手与群峰先生道别。我扭头一望,只见这位有着圆圆脸、淡淡微笑的中年男子,与身后绿色的群峰、绿色的茶园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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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幅人与大自然和谐的图画。


唉,我们人类与大自然,何时才能真正地和谐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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