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才下起了大雨。
晚上九点,又坐在那家专吃小龙虾的店堂外,一个长长的廊下。
为了寻找上海苏州河的源头,第三次来到了太湖边上的瓜泾口。
这里是苏州吴江松陵镇,右边是浩渺的太湖,左边是京杭大运河,那长长的河上,总有许多大型平底货船,黑压压走在水上,天下。
苏州河即是吴淞江。一百多年前,上海开埠后,一些爱冒险的外国移民由上海乘船而上,上溯吴淞江直达苏州,就顺口称其为“苏州河”。严格地说,苏州河只是吴淞江在上海一段的专有名字。去年,在上海松江,坐在一艘小船上,往西面开行中,那个渔夫告诉我,从上海沿着苏州河去往苏州,大约需要6个小时,他过去常走。我坐在船中,喝着酒,他在后面驾船。一路上,烟波浩渺,两岸漠漠,野鸭低飞,在一个叫着太阳岛的沙洲前,他说,从这儿往右边开行,直达淀山湖,往左边开行,可去往太湖苏州那边。
四面八方都是景。
说好了,将来有机会,他要带我从苏州河去苏州。
等不及了,一个周五下班后,我自己来了。高铁半小时,往苏州火车站,地铁40分钟,到宝带桥南,打车20分钟,即到吴江松陵镇。
吴淞江,古称松江或吴江,亦名松陵江、笠泽江,发源于苏州市吴江区松陵镇以南太湖瓜泾口,穿过江南运河,由西向东,在今上海市黄浦公园北侧外白渡桥以东汇入黄浦江。
松陵两字,好听:
“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凌渡,回首烟波十四桥。”。当年,南宋大词人姜夔与歌妓小红的美妙故事,就发生在此刻我的身后,相距八百米的垂虹桥。
既来吴江,先吃龙虾。
一个人,虾三斤,酒两斤,足矣。
前两回,这小店由一对来自苏北的夫妻打理。说是夫妻,像是父女,且男矮女高,女白男黑。那是,去年夏天,也是晚上九点,第一次到。我坐在店门外的长廊下。男人为我烧了菜,也坐在廊下,对面,一人不语,抽烟,喝茶,看手机。女人在店里。就我们三个,没有别人。
两次,一坐三个小时。男人不在的时候,女人会与我聊天。
照例是,先从马路对面的超市,拎来两斤装的一小缸黄酒,重重地捧起,倒入大碗中。吃龙虾,不用薄膜手套。用它,会没了手感。整整三斤,红的虾,绿的葱,白的蒜,堆满了不锈钢的长方盆。先是,一只只撕下虾头,用竹筷剔出里面的黄,挑入嘴中,醉鲜了口舌。然后,吮吸虾腮中的汤汁。虾脂虾膏,金黄璀璨。最后,剥开虾壳,一朵嫩白虾肉,弯月一般,脱颖而出。
总是担心,那个“小鲜肉”丢在地上,活物一般弹起,一跳一跳地,回到生长的河里,没了。
总是双手,“沾满了”浓油赤酱,油油的,一边用餐巾纸擦拭,一边伸向下一只宝贝。别样的汤汁,那一股甜咸鲜麻,好喝,总是咸了一点。要是第二天早上,做成大碗面条的汤汁,那最好。
第三回来,店主已不是原来店主。问了,都说不清,那对中年夫妻去了哪儿。他们,还在太湖边上吗?
还是晚上9点到半夜12点。
正好。小宾馆就在隔壁,完了,摇摇晃晃过去。店主是一位苏州男人,我们都不说普通话。
第二天一早,还去瓜泾口。天晴了,外面的太阳好热。前两次,风里雨里,都是在桥上看风景,看碧波浩渺的太湖,看吴淞江从眼底下远去。这一回,受不了天热,干脆走下瓜泾桥,在半暗的底下,乘一段阴凉,近看太湖那边的一段段出水,哗哗的,打着转儿,往东,再往东,急流而去。近旁,好多好多的野鸭。三个一组,五个一群,逆水,顺水,慢慢地游,嘎嘎地叫。有的游到很近,才四五米,粗看都像是家鸭,淡淡的棕色,唯有,颈脖上有一截别样的白。回来,上百度查了图片,的确是野鸭的一种。
如果说,太湖瓜泾桥,为全长125公里的吴淞江第一桥,那么,上海外白渡桥,就是苏州河上的最后一个桥了。记得小学时候,才十来岁,我们“到上海去”,炎炎烈日下,两个小时,一路走到外白渡桥。
江水悠悠白白,在五十年后的桥下。
江的对面,像是一个工厂的后面。围墙外,低低的岸,一堆堆的草树,显得别样的绿。这里,往前三五里路,就是江南有名的同里镇,以为,这是江南六大古镇的最好去处。四围都是田野,还有荒芜和古朴。镇上,一下雨,水都溢到岸上。用小网捞了小鱼,小虾,螺,回家了,又能养上好几个月。
春天又来了。那吴淞江两岸,无尽的绿,无边的黄,莫不会,也只是当年浪迹天涯的大词人姜夔眼里的另一种迷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