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东屏村

东屏村是一个位于东海之滨的小山村，属于浙江省三门县。有一年初夏，在当地一位记者朋友的安排下，我去了这个此前从未听说过的小村落。

前一晚，我们住在潘家小镇，第二天上午，我们雇了一辆车，沿着蜿蜒曲折的水泥小道前往东屏村。虽然已是黄梅季节，但那一天阳光灿烂。放眼望去，只看见群山叠翠，燕飞雀舞；只听得溪水潺潺，蝉鸣阵阵。一路上，这位记者朋友向我们介绍起东屏村的历史。

东屏村自古以来商业发达，人丁兴旺，但到了明朝，为防倭寇入侵，当地实行“海禁”政策。东屏村的数万人口全部被勒令搬迁，不愿搬迁的被当场斩首，房子被烧尽。后来，随着“海禁”政策的放宽，村民们陆续返回，重新建起村子。如今，村里还依旧保留着一些当年“海禁”时被烧毁房子的遗迹。

看着四周的风景，听着这位见多识广的记者朋友的介绍，不一会，东屏村到了。只见东屏村面山环水，屋舍构建精巧，错落有致。虽然雕梁画栋已被数百年的时光消蚀了原先的精致与奢华，但在门楣上方依稀可见的商号标牌仍透露着往昔荣耀的余韵。东屏村还是闻名遐迩的“台州武术第一村”。也许由于当年是抗倭寇入侵的前沿阵地，当地习武风气浓厚。在清朝乾隆年间，这个小山村出了一位陈姓武举人。陈举人的习武器材是一把重达170余斤的铁制大刀与一对石墩。想当年武举人舞起这柄大刀时候，一定是威风凛凛，气吞山河；如今，历经数百年的沧桑，大刀已经浑身锈斑，它斜靠在陈家老宅的墙上，已悄然隐入历史。一对石墩也静静地栖身在天井，任凭日晒雨淋。我穿梭在青石小径，看阳光在凹凸不平的小径上投下的斑驳光影，道旁随处可见的瓦缸古坛，不禁恍然有岁月倒流、时光穿越的感觉。

按理说，上午十点左右的村庄应该是最热闹的，但是整个东屏村却静悄悄的，青年人、中年人难得一见，也很少看到孩子们欢快奔跑的身影。有多处老宅的门窗结着蜘蛛网，显然已是人去楼空。穿过几条小巷后，我们来到一个祠堂。里面人声依稀可闻，走近一看，原来里面有四桌麻将，团团围着的大多是古稀之年的老大爷，估摸着有四、五十位，攒动的人头白花花地形成一片，蔚为大观。也许因为年事已高精力有限，所以，他们只是默默地出牌，少了打麻将时通常会有的喧哗。

穿过祠堂，我们又拐上了一条小径。这时我忽然发现路旁有一处发黑的断垣残壁，走入一看，地上堆满了碎瓦砾。我问记者朋友这是怎么回事？他说，这幢房子曾经着过火。这屋子本来住着一家三代人，后来年轻的夫妇出外打工，就只剩下一对老人带孩子了。火情发生时，因为老年人年迈体衰，无力扑救，于是火势越来越来越大，整幢房子就都烧毁了。我问：人员有伤亡吗？他声音低沉地说：有的。同时我也发现他一路上兴高采烈的神情已经暗淡。我不堪忍受当时的惨状，于是也就没有细问下去。当我踏着瓦砾离开这幢房子的废墟的时候，心里异常沉重，一刹那间，觉得天也阴沉下来了。

沿着小径，我们又来到了一个农舍的院落。院子挺大，在一个厢房的过道上，我遇到一位穿蓝色对襟衣服、满脸皱纹、神态慈祥的老大娘。我对她举起相机，她对我摇着扇子、和蔼淡定地笑着，嘟囔了一句当地话。我听不明白，就问中途自己加入、陪同我们一起游览的老村长。老村长说，她是在问你吃过中饭了吗？我后来再次走过老大娘身边的时候，她又问了同样的话。我对老村长说：这老太太真是热心肠。老村长告诉我，她已经有103岁了。

院落中有一个宽敞的晒谷场，有位满头白发、佝偻着腰、穿着洗得发白的对襟布衫的老太正在晒稻谷。看模样，她也该年逾古稀了。只见她用一个竹制的长竹耙在谷物上来回划着，不时地擦着汗。她一直默默地干着活，但当我们离开时，她突然大声问道：我们没有自来水，什么时候可以装上啊？

漫步东屏村，看着四处的青山绿水、田野阡陌、袅袅炊烟，呼吸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真是令人陶醉；但村子里连鸡叫狗吠也难得听闻的寂静，也让我的心情有些许压抑与感伤。我伫立在年岁已久、藤蔓攀援的拱桥望着人迹稀少的四周，一时不禁思绪纷飞。

我想，由于“海禁”政策，东屏村曾经寂静过。近年，由于中国城市化的高速发展，农村青、壮年人大量进城，并带来老年人的赡养、孩子的教育等大量社会问题。像东屏村那样寂静的村子在中国应该还有不少吧。乡村的环境是美丽的，乡村生活也该是美好的，但眼前的景象却并没有让人感觉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是幸福的，为此，我觉得在中国的城市化浪潮中，乡村建设的问题也应该予以切实的关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