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石库里弄云集名师
平民女校的教室里,群星璀璨,熠熠生辉,上课的老师都是重量级的,组成了一个超豪华的阵容。这间名师荟萃的学校,作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次培养妇女干部的尝试,已经和中共二大紧密联系在一起。它存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却成为历史大潮的一部分,推动着时代的进步。历史不会忘记,平民女校是丁玲、钱希均、王一知、秦德君等那个时代的女性,追求独立、自由和真理的起点,一道红色的刻度,永远标记在那里。
11、高语罕:而今一水是天涯
“我之道德完备,天地鬼神,皆来听命。道德苟有一丝一毫之可议,魑魅魍魉,于我皆有发言权。时势不艰难,人人皆善思而善处矣,安用吾辈为?时势愈历愈难,所以试吾手腕之愈伸愈大。自种之花,香之愈媚。自造之河山,保护之愈惨淡。”1919年,在芜湖的一场告别宴上,正有一人慷慨激昂,大声演讲,此人正是在安徽芜湖为五四运动摇旗呐喊的热血海归高语罕。
高语罕,安徽寿县人,从日本早稻田学成归来,积极参与反清活动。辛亥革命后,结识陈独秀,此后一生追随陈独秀,1942年5月27日,陈独秀去世,高语罕独自料理后事,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物。
高语罕
早年间,高语罕曾经是上海亭子间的作家,卖文为生,也常年为《新青年》撰稿。后回安徽担任芜湖省立五中学监,实施新式教育,创办安徽省第一个学生自治会。高语罕热心平民教育,倡议并创办了招收贫苦子弟、纱厂女工和人力车夫的工读学校和平民夜校。此后,又创办两间商业夜校,专门吸收商店店员、学徒及其子弟入学。
五四运动爆发,高语罕在芜湖奋力疾呼,平民夜校和商业夜校的学生骨干四处游走,号召芜湖商界和工界全体罢市、罢工,高语罕随即被解聘。
在饯行宴上,高语罕以上面一段韩衍的话赠予送行者,再赴上海,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后高语罕赴京,经李大钊和张申府介绍,成为最早的一批共产党员之一。
畅销书作家——
1922年上半年,高语罕再次来到上海,受陈独秀之邀在平民女校担任教员,他上课极为认真负责,语言生动,慷慨激昂,口若悬河,极具影响力。据王一知回忆,最常来平民女校上课的,除了住在隔壁的李达,还有一人就是高语罕了。
高语罕如此认真,当然是有道理的,毕竟他的妹妹也在这里上学嘛。那么高语罕在平民女校的上课效果怎么样呢?这似乎无从得知了。因为平民女校学生的回忆,未有这方面的记录。但我们或许可以另外三件事上,找到有力的论据。
一个是高语罕在芜湖平民夜校和商业夜校任教时,亲自编写讲义,涉及社会政治、哲学伦理、社交经商、恋爱婚姻等诸方面内容,也宣传了马克思主义、科学社会主义的思想,这些讲义后来编纂成《白话书信》于1921年出版,闻名一时,与陈独秀《独秀文存》、胡适《尝试集》齐名,在当时的最畅销书籍中排列前三名,放在今天,那必须认证为土豪作家,微博大V了。
另外一个有力的论据,高语罕后来担任广州黄埔军官学校政治总教官,并教授政治学概论,他讲课逻辑严密,语言又生动,一度与邓演达、恽代英、张治中被誉为“黄浦四杰”,也就是被蒋介石痛恨的所谓“黄埔四凶”。
眼底战场应有我,那堪憔悴作诗人——
或许还应该列出一个有诗意的论据来,高语罕极擅旧体诗。如他1926年离开广州黄埔军校登上轮船前,曾占诗一首云:“离骚读罢听悲笳,入夜江声走万蛇。曾住此间三月暮,而今一水是天涯”。颇见唐诗风骨。
1927年,高语罕参加“八一”南昌起义。起义前开过三次会议,第三次称为“小船会议”,又称“小划子会议”,由高语罕与贺龙、叶挺、叶剑英、廖乾吾等五人在九江市区甘棠湖上的一只小划子里举行,确定了叶挺和贺龙率部队奔赴南昌的行动计划,保证了南昌起义的如期举行。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抗日战争时期,高语罕眼见着日军铁蹄肆虐,家国破败,感慨万千,写下众多旧体诗,有一首云:“苍茫倚剑独哀吟,偶泻天灵自吐吞。眼底战场应有我,那堪憔悴作诗人”,抒写了报国无门的苦闷,沉郁而又悲壮,有一种杜诗的风范。
一直以来,高语罕特别而普遍地致力于启发青年的思想,他著有《语体文作法》《文章评选》《作文与人生》《青年女子书信》等作品,希望帮助青年找到一点作文的规范、读书的方法和运思的门径。他也为平民女校的授课自编了讲义,后来这些讲义整理为《国文作法》出版。他虽讲的是语文,但注重新思潮的绍介,比如他在讲义中强调,“《共产党宣言》虽是前几十年马克思和恩格斯他们的理想,然而那时已确信必有见诸施行的一日,还是可以算得确切的事实。”这是平民女校传播马克思主义的一个例子,王一知、钱希均、秦德君等学生此时已开始接受马克思主义。
高语罕传
12、陈望道:“能给作文法开辟新纪元”
王会悟在《入平民女校上课一星期之感想》一文中写道:“作文教员陈望道先生。他的教法与一般国粹先生完全不同。他第一教我们作文法,他说,先前的作文是重文字,现在的作文是重意义的。他的讲解亦非常透彻。”钱希均则回忆说:陈望道完全打破了一般国粹先生搞咬文嚼字的八股教法,提倡作文首先重意义,要写反封建、反官僚的内容。
陈望道,浙江义乌人,1915年赴日留学,四年后回国,在浙江第一师范学校任教。要论当时知识界的活跃程度,北京、上海、长沙、杭州四地独领一时风骚。陈望道和夏丏尊、刘大白、李次九等教师,受校长经亨颐支持,大张旗鼓革新国文教育,提倡白话文,倡导自由平等思想,将一师变成为浙江新文化运动中心,他们四人因此被称为一师的“四大金刚”。
陈望道翻译的书
这年11月,一师学生施存统、俞秀松等创办《浙江新潮》周刊,宣传社会主义思潮。后施存统撰写《非孝》一文,在《浙江新潮》第二期刊出,文章猛烈抨击封建家庭伦理,引发轩然大波。浙江教育厅将之视为洪水猛兽,下令查禁周刊,开除施存统,查办陈望道、夏丏尊、刘大白、李次九,一师校长经亨颐不接受教育厅命令,被撤去校长职务,陈望道等人也随之离去。
一师学生关起铁门拒绝新校长,发动请愿,要求当局收回成命。浙江督军卢永祥派军警包围一师,甚至殴伤学生,引起全杭州师生公愤。一师以外的学生,也带了铺盖到一师支援,北大学生会来电鼓励一师:百折不挠,誓为后盾……“一师风潮”震动神州。陈望道重作文之意义,可谓其来有自。
找一个清静的所在——
1920年2月,风潮正酣之际,陈望道接到邵力子的来信。邵力子时为《民国日报》社经理兼副刊《觉悟》主编,与陈望道有同乡之谊。陈望道常为《民国日报》撰稿,彼此相当熟络。在来信中,邵力子称《星期评论》创办人戴季陶约请陈望道翻译《共产党宣言》。
民国日报
《觉悟》副刊
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共产党宣言》的只言片语,通过《新青年》、《万国公报》、《晨报》等报刊传入中国。五四运动前后,《每周评论》、《国民》等进步刊物也片断地摘译过,影响极大。将《共产党宣言》全部译成中文,成为许多走在时代前列的知识分子的迫切愿望。
当时戴季陶与沈玄庐创办《星期评论》,常介绍、研究国内外劳工运动,宣传社会主义新思潮,与陈独秀主编的《每周评论》被时人誉为“最亮的两颗明星”。戴季陶曾尝试将日文版《共产党宣言》译成中文,又自觉难以胜任。一日,他和邵力子谈及此事,邵力子极力推荐陈望道。陈望道回信应允后,不久收到了日文版和英文版的两本《共产党宣言》,作为翻译底本。
译书需要一个清静的所在,陈望道回到家乡义乌市分水塘村,在陈家新居不远处的老宅“安营扎寨”,将铺板架在两条长板凳上,权当书桌,一日三餐和茶水由母亲送来,陈望道专心致志译书,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在这寂静的小村庄里,燃过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谷雨时节,陈望道终于完成了《共产党宣言》的译著。
陈望道故居
4月,《星期评论》编辑部发来电报,邀请陈望道赴申城,接替回广州的戴季陶担任该刊编辑。陈望道带着译稿兴冲冲赶到上海,住在三益里《星期评论》编辑部,由此结识了陈独秀、李汉俊、李达等人,后受陈独秀之邀,参加《新青年》编辑工作。他们时常在渔阳里陈独秀住处相聚,商议发起了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
《共产党宣言》出版——
此时,《共产党宣言》译稿经陈望道多次校对后,刊载在望之际。谁知当局对《星期评论》实施邮检,刊物于6月宣布停刊。煞费苦心译成的书稿将无缘问世了,这让陈望道心急如焚。
陈独秀还在北京时,就和李大钊一起读过《共产党宣言》英文版,两人感慨万千,一致认为应该尽快将这本书翻译成中文。陈道望还在翻译期间,陈独秀两次派俞秀松前往义乌,将翻译好的文稿拿回上海,交给通晓日德英法四国语言的李汉俊,将其与英文版对照校阅,又将校阅后的文稿交俞秀松送回义乌,再把新的译稿拿回上海。
陈独秀
陈望道
陈独秀拿到最终的译稿时,迫不及待读起来,陈望道的译文如行云流水一般,语势连贯,文字简洁凝练,陈独秀读到最后,大声吟诵:“万国劳动者团结起来呵!”不禁拍案叫绝。
他当即拍板,以“社会主义研究社”的名义对外公开出版陈望道译著,并为此成立了一家秘密的“又新”印刷所,含“日日新又日新”之意,于8月将《共产党宣言》付梓出版,这是《共产党宣言》中文首译本,也是又新印刷所开机印制的第一本书,结果书名被错印成《共党产宣言》,虽然如此,一经问世,很快便告售罄,9月,勘误后的第二版迅速印刷出版,此后无数次再版。
陈望道拿到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译著,随即将之赠送给自己素所景仰的同乡鲁迅先生。鲁迅仔细阅读一遍,赞赏有加:“现在大家都在议论‘过激主义’来了,但就没有人切切实实地把这个‘主义’真正介绍到国内来,其实这倒是当前最紧要的工作。望道在杭州大闹了一阵之后,这次埋头苦干,把这本书译出来,对中国做了一件好事。”
毛泽东也是《共产党宣言》中文首译本的拥趸,1936年7月,他对斯诺坦露自己思想成长的心中历程:“有三本书特别深地铭刻在我的心中,建立起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我一旦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是对历史的正确解释以后,我对马克思主义的的信仰就没有动摇过。”排在这本书之首的就是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这三本书是:《共产党宣言》,陈望道译,这是用中文出版的第一本马克思主义的书;……到了1920年夏天,在理论上而且在某种程度的行动上,我已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而且从此我也认为自己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毫无疑问,陈望道的这本译著,为中共的建立和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底座。
共产党宣言
中国共产党从来重视教育和思想的启迪,在上海开展的工作很多都还是启蒙性质的,以启发和培养工人和平民的阶级觉悟。1921年春节,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策划了一张贺年片,在正面写上“恭贺新禧”四个字,背后印上选自《共产党宣言》的口号,到处分发,免费送出一万多张贺年片,共产主义的信仰之火,从上海这个国际交通要塞开始,四处燎原。
乐见女性觉醒的辉光到处闪烁——
陈望道后来担任中共上海地委书记,不久提出了辞呈。他是知识分子,学问颇深,内心深处偏重于宣传教育,而忽视开展实际活动。据说平民女校购置机器,用以生产,陈望道却不赞成。或者,那也是一部分知识分子的宿命吧,或者他们的使命早早就注定了——那就是在思想启蒙运动中发光发热——也或者,光做到启迪民智就可以光耀史册了,《共产党宣言》的翻译,成为永远不可抹去的一笔。
眺望前路,民族复兴何其漫长。回望来路,中华妇女之血泪何其斑斑。陈望道认为旧式婚姻就像“机器的结婚”、“兽畜之道德”,极力鼓吹妇女解放,还为《民国日报》创办了《妇女评论》副刊,并自任主编。在平民女校上课的时候,他不禁为“女性觉醒的辉光”开始“到处闪烁”而由衷地高兴。
陈望道博学多才,对新文艺、作文法、修辞学有许多独到见解,他根据在平民女校教育作文法的一些实践,写作《作文法讲义》,于1923年出版,独具特色地阐明文章构造、体制和美质,在当时被认为“能给中国作文法开辟新纪元,创造新生命”。
陈望道的《作文法讲义》
13、茅盾和胞弟沈泽民的英文课
“大约是1921年吧,上海出现了一个平民女学,以半工半读为号召。那时候,正当‘五四’运动把青年们从封建思想的麻醉中唤醒了来,‘父与子’的斗争在全中国各处的古老家庭里爆发,一切反抗的青年女子从‘大家庭’里跑出来,抛弃了深闺小姐的生活,到‘新思想发源地’的大都市内找求她们的理想的生活来了,上海平民女学的学生大部分都是这样叛逆的青年女性。我们的作家丁玲女士就是那平民女学的学生。”这是茅盾1933年所撰《女作家丁玲》开头的一段话,茅盾曾在平民女校兼职教授英文,他这里说的1921年,大约是指它筹备并刊登招生广告的时间。
为人生而艺术——
茅盾,浙江省桐乡人,原名沈雁冰,北京大学预科毕业后,到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业余写些有关新文学的文章,作些新思想的翻译。1920年,茅盾担任了《小说月报》主编,主张不用已经购买来的旧稿,大力改组,面貌一新。远在北京的郑振铎、王统照等人约茅盾发起“文学研究会”,主张“为人生而艺术”,《小说月报》成为“文学研究会”的一个活动场所,在新文学运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茅盾
《新青年》迁到上海后,陈独秀找到茅盾,给了他一些英文的《国际通讯》杂志,内容有苏联介绍、国际时事评论等,约他藉此给《新青年》写些介绍苏联的文章。
这年夏天,茅盾受陈独秀之邀参加共产主义小组,并向《共产党》和《新青年》提供宣传马列主义和苏联的论著和译文,并以商务印书馆工作人员的身份作掩护,成为各地共产党组织的秘密联络员。
年轻人的自傲、不羁受了损伤——
对于平民女校,茅盾回忆认为不算是正规的学校,而是一个传播革命思想的场所,课程方面主要是有关社会科学常识,学生除了文化课,还有劳动,如学缝纫机等。茅盾说,我曾在那里教过英文,学生不感兴趣,以后就不去了。丁玲早就读过他在《小说月报》上翻译的欧洲小说,对于他的英文课是很期待的,在课堂上,茅盾很会讲故事,从来不讲课外的闲话,只是也从来不询问学生的功课。
关于茅盾在平民女校教英文,还有一个插曲。那时的上海,群贤毕至,大咖云集,特别是哈同路民厚南里和民厚北里,周围大都是花园洋房,交通便捷,名人群聚。大画家徐悲鸿曾住于此,严复来沪治哮喘,也租住在民厚里。国民党元老廖仲恺和何香凝夫妇曾在此地居住。后来,田汉等人住进民厚北里,郭沫若、郁达夫、成仿吾等“创造社三鼎足”住民厚南里,他们唱读,读诗,议诗,解诗,其乐融融……值得一提的是,毛泽东1920年5月租住民厚南里29号,其旧居至今仍蜗居于高楼大厦之间。
一天,丁玲和王剑虹等几个同学相约一起去拜访郭沫若,那是她最崇拜的文学家,她早在湖南时就已读过《女神》。据李向东、王增如《丁玲传》记载,一行人怀着“朝圣”一样的心情,兴致勃勃地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找到郭沫若居住的民厚里。结果,这次短短的会面却让丁玲大失所望。
郭沫若
郭沫若的《女神》
刚一见面,稍作寒暄,郭沫若忽然笑起来,问道:“你们大约是来找郁达夫的吧?”
郁达夫大约半年前出版小说《沉沦》,以大胆的自身故事为蓝本,描写留日学生的“性的要求与灵肉的冲突”,在当时文坛投下一颗震撼弹。而末尾那一段痛彻肺腑的呼喊:“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你快富起来,强起来吧!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未尝不是当时诸多年轻人的心声,因此感染了无数的读者。
郁达夫
丁玲和王剑虹连忙“齐声解释:也是来看望你的。还说,我们很喜欢读《女神》。郭沫若便问我们在平民女子学校的学习情况。我们简单地讲了一点。他又问谁教我们英文,我们答道:是沈雁冰。”郭沫若大笑起来:“哈,沈雁冰教英文……”
丁玲和同学都不安地看着郭沫若,不理解他为什么那样大笑,那样看不起沈雁冰。丁玲惶惑地连连解释说:“沈先生还是比较负责的,我们的英文读本是《Poor People》。”郭沫若继续笑道:“那是翻译本,翻译本是比较浅的。”
丁玲和同学自傲、不羁的心情,受了损伤,在这样一个伟大的天之骄子的面前,又不敢有所表示。“于是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向他告辞出来了。当我们在民厚里外边马路上等电车的时候,确实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懊丧。”这或许也为日后丁玲和王剑虹早早离开平民女校埋下了伏笔。
五月的麦子一片金黄——
和茅盾一起教授英文的,还有他的胞弟沈泽民。王会悟回忆说:“英文教员沈泽民、沈雁冰、安立斯三先生。泽民先生教我们读本,雁冰先生教我们文法……”
沈泽民
五四时期,17岁的沈泽民就与胞兄茅盾一起投入新文化运动,宣传新文化,倡导白话文。沈泽民喜欢新诗,有一首《五月》极接地气:“五月的麦子在垄里黄了/新插的秧针在田里荡漾/天气好/下田忙/雨水不调匀/望着天空怅惆/收割固然是快乐/还租粮却是苦恼/布谷你莫叫/我那抱病在床的娘子要忧烦死了。”
他还和茅盾一起,着力翻译女权主义的理论著作,在《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妇女评论》、《妇女杂志》等报刊上发表,鼓吹妇女解放。兄弟两人翻译的美国《两月中之建筑谭》和《理工学生在校记》两篇科学小说,开我国译介外国科学小说之先河。翻译科学小说,不论怎么说,在英文上总之是需要有一番造诣不可的。1921年5月,经胞兄茅盾介绍,沈泽民加入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成为我党最早的一批党员之一,后来成为一员能文能武的闯将,担任了中共鄂豫皖根据地省委书记。
初级班的钱希均回忆:“高级班的英文老师沈泽民,专教读本,注重翻译,他的教本是莫泊桑的小说和陀思耶夫斯基的《穷人》英译本。”钱希均记得,沈泽民和张秋人经常把她们带出课堂,到公园、野外去,看着实际的东西边教边学。从那以后,钱希均再没有学过英语,但几十年过去了还能说几句当年学的英语单词和简单会话。
在这里,她们接触到了世界文学最杰出的一部分,陀思耶夫斯基和莫泊桑笔下人物的命运极大地震撼着她们,在这里,她们的眼界是开阔地向着世界的,眼前的麦子一片金黄……
14、邵力子授课“有天上人间之别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五四”以前,新的文化、新的思想从报刊开始席卷古老的中华大地,其重镇就是李大钊、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月刊。此外还有报业四大副刊,分别是北京的《晨报》副刊和《京报》副刊,上海的《时事新报》副刊《学灯》以及邵力子任主编的《民国日报》副刊《觉悟》。
上海的《时事新报》
邵力子,字仲辉,浙江绍兴人,他从《后汉书》“游子天所弃,力子天所富”一句中取“力子”一词为笔名,自称为“勤劳之人”,与邵飘萍一起被誉为“浙江二邵”,是近代中国新闻史上的一位著名报人。
邵力子
《觉悟》副刊——
任何觉悟,都离不开新文化和新思想的传播;任何新青年,都离不开新文化和新思想的武装。《觉悟》大力宣扬新文化、新思想,在青年读者中影响巨大,《觉悟》撰稿人主要包括陈望道、刘大白和夏丏尊等人,李大钊、陈独秀、李达、瞿秋白也常在此发表文章。有趣的是,《觉悟》作为《民国日报》的副刊,却常常与《民国日报》社论唱反调,以致出现人们看《民国日报》只是为了《觉悟》副刊的现象。丁玲就有回忆,在长沙读书,老师常读《觉悟》上所刊的雄文。
这天,邵力子正在报馆值班,从电报上得知北京爆发了“五四”运动,立即编排有关“五四”的版面,在报上大篇幅报道。结束了报馆的工作,来不及回家,迅速赶到复旦大学,找到几位教员,集合全校同学,赶快行动起来,支援五四运动!
复旦大学学生会立即组织罢课,联合其它高校的学生,成立上海学生联合会,走上街头,游行示威,派出学生代表到工、商界,去酝酿罢工罢市,在上海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帝爱国运动。
邵力子在《觉悟》开设的“邵力子信箱”,是民国新闻史上“三大信箱”之一。他发表在《觉悟》副刊的文章,则主要反映时代的呼声,宣传社会主义,希望知识分子深入工人当中,宣扬工人运动的思想,他尤其宣扬妇女解放,因此平民女校成立后,他常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去上课。
“半隐身”的中共党员——
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发起后,最初的工作只是翻译和著文介绍马克思主义,其中李汉俊、李达、陈望道绍介得特别多,他们都是日本留学生,因为那时马克思主义的书籍主要从日本传过来。后来在中共早期党员的主力军中,留日学生也占了半壁江山,他们包括李大钊、陈独秀、李达、陈望道、周恩来等先驱。
李达
李汉俊
随着形势的发展,研究会帮助工人组织了印刷工会、邮电工会和纺织工会,有不少人接受马克思主义思想,这些工人和青年组织起来的时机已然成熟。
马克思主义研究会觉得只做宣传、研究工作已落后于时代,应该学习布尔什维克的作风,建立严密的组织。当时形成了两种对立意见:一种赞成建立严密的组织,一种不愿参加组织生活。据邵力子回忆,马克思主义研究会转变为共产主义小组,经过了一番曲折的过程。
后来,为筹备一大的召开,邵力子和李达、李汉俊、张国焘常常通宵达旦地工作。中共成立后,全国党员只有50多人,邵力子成为特殊的“半隐身”的中共党员,平时他还是以国民党员的身份出现于各种场合。白天在复旦大学教书,晚上去《民国日报》上班,还经常受邀去上海各间学校作演讲,同时他还担任了河南路商界联合会会长,参加上海市马路商界联合会工作,举办工人补习学校,协助工人发起组织机器工会。
天上人间之别——
邵力子一生极为重视男女平等和妇女解放,主张婚姻自由,为妇女争人权,当初成婚的时候,他就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要女方开放缠足;二是要她进校读书。”
邵力子认为教育是“为真正的人民谋普遍的幸福”,他后来资助家乡兴办的明强小学、运川小学、棠阴小学,入学的几乎全部是贫苦家庭的子女。作为笔力雄健的报人,邵力子到平民女校教语文,上课别开生面,经常引导学生阅读《民国日报》或《觉悟》副刊,希望学生认识社会,改造社会,他注重引导学生熟读深思,培育学生自学思考能力,然后深入浅出、释疑解惑,把每一堂课都变得津津有味。
王会悟有评论:“各教师所选的课本,都是适应新的思潮,又合于平民。国文教员邵力子先生,他所选的国文是从现今报纸上、杂志上,小说上所载的名著、译文及评论的一类文字,和那些贵族女学所授的什么节妇传,什么太史公牛马走的文章,真是有天上人间之别了。”
15、陈独秀和李达:女校创建者的分歧
在平民女校,陈独秀讲授社会学,李达讲授代数,这似乎预示着,两个曾经执灯夜谈、一心致力于建设新社会的革命战友,开始书写各自的人生轨迹。
另据钱希均回忆,有时李达也来上语文课,他的教课方法通俗易懂,趣味横生。
陈独秀缺席中共一大被选为中央局书记后,于当年9月从广州返回上海。他怀抱着“改造广州社会”的“无穷希望”,在广州积极宣传新教育思想,旨在“改良社会,不专在造成个人的伟大”,促成了广东省立一中男女同校。他在广州还指出,妇女解放与劳动者解放是一致的,提高了妇女解放的重要性。作为新文化运动最主要的旗手,中国马克思主义社会学的开创者,由陈独秀来给平民女校上社会学,可谓不二之选。
有人唱起了国际歌——
陈独秀比较早地运用社会学理论来分析中国,认识中国,通过“怀疑、研究、分析、归纳、实证”,得以找到马克思主义这把应对中国问题的钥匙。他之所以成为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其说服力或许就在于此。毛泽东在陕北就曾对斯诺说过,陈独秀“对我的影响也许比其他任何人的影响都大。”1945年,中共七大上,毛泽东又评论陈独秀,“他是五四运动时期的总司令,整个运动实际是他领导的。……我们是他们那一代的学生。”
鸦片战争以来,一批又一批民族先锋救亡图存的各种尝试相继失败了,主要就是没有认识到中国的问题,更是难以找到解决这一问题的真正出路,关键在于以往的探索并没有从中国社会的实际特点出发,没有找到革命的主要矛盾所在。于是正如陈独秀所说的:“社会是我们人类组成的,我们人原是社会的成分,假如我们没有社会,那么,我们以一人,能够供给自己的要求吗?……又如外界的侵袭——洪水猛兽之类,又不是一人可以防御得住的,故必定聚而为社会,顺我们人类同情协力之自然趋势。”要改造旧社会,实非一人之力可为。
陈独秀一直密切关注着中国社会的现状,深刻把握中国社会运行的血脉,因而为进一步提出变革中国社会的具体主张提供了现实的根据。他认为,人们改造社会、推进社会进步,“非从社会一般制度上着想不可”,而不是“增加一两个善分子”或“除去一两个恶的分子”。陈独秀还极其深刻地认识到,马克思主义是一门“科学的社会学”。
要完成社会进步之使命,只有建立革命团体,才能为保全中国独立而战,才能够达到中国独立之目的。无疑地,这个革命团体必须以马克思主义为思想武装。据张国焘回忆,陈独秀1920年就对组建马克思主义政党十分急迫,陈独秀认为,“研究马克思主义现在已经不是最主要的工作,现在需要立即组织一个共产党”。同时,对于组织中国共产党的意向,他“已和在上海的李汉俊、李达、陈望道、沈定一、戴季陶、邵力子、施存统等人谈过,他们一致表示赞同。”这就是共产党发起小组的主要成员,后来也大都成为在平民女校任教的教员。据王会悟回忆,陈独秀先生在平民女校“讲得非常明了。”
这年8月9日,陈独秀居住的老渔阳里2号闯进几个不速之客,将他带进上海卢家湾总巡捕房。18日,会审公堂进行审判,平民女校的学生发动很多人去听审,把旁听席坐得满满的,表明关注的人很多。审判结束,她们又一齐离开旁听席,以表达向租界示威的意图,藉此来支持陈独秀。后陈独秀被判罚400元大洋释放,迎接的人群里有人唱起了国际歌……
中国的列宁,或草莽英雄?——
当时李达负责宣传工作,下边的文件都集中到他这里,工作繁忙。一次,陈独秀来到李达住处,看到郑州铁路工人运动的一个报告,信中谈到工作困难问题,陈独秀刚看到开头就气得大骂,一下子把个茶碗拿起摔碎,李达劝他把报告看完了再说,陈独秀把信看完,又自觉得适才的动作过火了。
李达和陈独秀对国共合作的问题,也有不同看法,李达主张实行“党外合作”,为这事,陈独秀又和李达争吵起来,他对李达说:“你违反党的主张,我有权开除你!”
湖南人素来倔强,李达既有学者秉性直率的气质,也有湖南人身上常见的傲劲,他倔强地说道:“为保住无产者的革命政党,被开除不要紧,原则性决不让步!”私下里,李达称陈独秀为草莽英雄,他多次对王会悟说:“这草莽英雄怎可领导中国革命的大事业?”
其时陈独秀威望极高,被党内称为老头子,中国的列宁。他熟读古文,文笔雄健,极受社会和青年人崇拜。然而他有时作风急躁,每逢党内辩论的时候,动辄拍桌子,摔茶碗,发作起来。据王会悟回忆,陈独秀性喜“独断专行”,此后不久李达因不满陈独秀,退出了党的组织。解放后,重新入党时,李达检讨了自己当年“脱离组织的动机”——除了不满陈独秀的作风之外,还因为他当时患有肺病,“不愿意参加示威行列”,也“不愿意做国民党员”,只想“要专心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不愿分心于他务”,“在主观上,自以为专做理论的研究与传播,即算是对党的贡献,在党与否,仍是一样”等。
靠在窗前哭泣——
1922年秋天,李达应毛泽东之邀请,举家回到长沙。平民女校的经济学教员李希贤,教育学教员范寿康,理化教员周昌寿先生,都是日本帝国大学毕业的,与李达交好。李达离开后,三位教员也不来上课了,这无疑直接地导致平民女校陷于窘境。
李达在长沙任教于毛泽东、何叔衡创办的湖南自修大学,与毛泽东一家住在长沙清水塘。自修大学是一所传播马列主义、培养革命干部的学校,李达主持校政、教学工作,还编写教材,并亲自为学生上课。
1927年,血雨腥风笼罩全国。此时,李达虽已脱党,但仍是国民党的追捕对象,随时都有被捕的危险。他不得不忍痛抛下妻儿,只身一人逃离长沙,回到偏远的老家永州,后又辗转逃到武汉等地。王会悟带着孩子留在长沙,人生地疏,整天不敢出门。夜深人静时,当孩子们睡着之后,她独自靠在窗前哭泣,盼望丈夫平安回来,却几个月杳无音讯。直到年底,一家人才悄悄逃到上海。为了安全,他们不得不东躲西藏,经常搬迁,三个子女也都改从王会悟的王姓。
16、向警予:“唯一的一个女创始人”
向警予
丁玲又一次见到了“九姨”向警予,此时,向警予从法国回来只有几个月,在二大上,她当选为第一个女中央委员,担任党中央第一任妇女部长,由于李达返回湖南,向警予与蔡和森一起接过了平民女校的担子。此时,蔡和森是中央委员,第二任宣传部长,负责编辑党的机关报《向导》。
在丁玲看来,向警予始终是那个风风火火、好胜心极强的九姨。丁玲还记得九姨和母亲在常德读书时结拜为姐妹的誓言:“姐妹七人,誓同心愿,振奋女子志气,励志读书,男女平等,图强获胜,以达教育救国之目的,如有违约,人神共弃!”
振奋女子志气——
丁玲也知道,九姨是在周南女校读书的时候,把原来的名字向俊贤改成向警予的,她从小幻想成为花木兰式的人物,“警予”就是要时刻敲响警钟提醒自己,一心救国。8岁时,向警予进入长兄在县城开创的新式小学,成为全县第一个入学的女学生。她擅长体操,在学校甚或全县学生比赛运动中,文武双全的向警予常常都是第一名,她自早到晚就想做一个独一无二的“伟人”。
从周南女校毕业后,向警予怀着“振奋女子志气”和“教育救国”的抱负,在县城西街文昌阁创办了溆浦小学堂,开男女合校之先锋,并自任校长,聘请进步青年任教员。这所小学堂以“新知识,新风尚,新思想”而受青睐,很快由一个班几十个学生,发展到八个班300多人。
丁玲的母亲和向警予结拜时,她还不到七岁,称向警予为九姨。在回忆录,丁玲这样写道:“向警予与我母亲等七个人结拜为姊妹,她们是以救国、以教育为己任的好朋友。我同这几位阿姨都很熟。我知道,在我母亲的心目中,是最推崇向警予的。我小的时候,母亲是我的榜样,是我最崇敬的人,除母亲之外,再一个就是向警予。她那时很年轻,大概只有十九岁。但是她少年老成,像是一个完全成熟的人,一个革命家。我很少看到她有一般年轻女孩子们常有的活泼、娇媚、柔弱等女性的特征;我也没有看到她的泼辣。我觉得她总是温文尔雅,严肃大方。我很小就把她当做最可尊敬的人。那时,我母亲在常德女子师范的师范班,我在幼儿园。母亲放假回家了,没人来接我,我一个人留在幼儿园的时候,向警予就会来把我找着。有时,我母亲回来晚了,常常到向警予的宿舍里找到我,我总是已经睡得甜甜的了。我后来到桃源的时候,与向警予教过的一些学生相遇,我至今还能记得她们的名字,因为她们就是从向警予的身边来的。后来,她的两个侄女到长沙念书,我还特意跑到第一女子学校去看她们。可以说,我从小就是在向警予的影响下生活、长大的。”
“毛蔡”之风浴、雨浴、雪浴——
向警予和丁玲讲着自己的事,讲着她们的同乡——岳麓山下的两个怪人——“蔡和森、毛泽东。“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毛泽东与蔡和森在湖南一师同学时,皆是文史哲学霸,蔡和森对毛泽东“坐定如山,意坚如铁”极为钦佩,而蔡和森的特立独行也极对毛泽东的脾气,两人惺惺相惜,成为知交,被同学们称为“毛蔡”。
毛泽东
蔡和森
在生活上,两人不修边幅,行事怪异,一时又被目为“怪人”——毛泽东鼓动蔡和森在冬天一起去游湘江,并搞起了一种“风浴、雨浴、雪浴”,每当刮风天、雨天、雪天时脱掉衣服,在户外暴走。每到周六,两人爬上岳麓山,夜宿山头,山上蚊子多,两人通常被咬得满身包回到学校。
世上的千里马固然脾气古怪,但偏有伯乐就喜欢这古里古怪的个性,从中看出非凡的气魄来。他们的老师杨昌济对两人期许极高,曾在写给章士钊的一封信中介绍道:“吾郑重语君,二子海内人才,前程远大,君不言救国则已,救国必先重二子。”
那一年,毛泽东、蔡和森、萧子升、何叔衡等人以“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风俗”的宗旨,创办新民学会,向警予率先加入。
此时杨昌济正在北大任教,写来一封信告诉他们,蔡元培、李石曾等人正在筹办赴法勤工俭学项目,看来是他们不可错过的一条出路。蔡和森率先进京,拜访蔡元培,了解勤工俭学细节。不久,毛泽东、萧子升等人也来到了北京,准备赴法。
向警予、蔡畅、陶毅在家成立留法勤工俭学会,开设法文班,以作呼应,不久拓展成湖南女子留法勤工俭学会,成为湖南女界勤工俭学运动首创者。
蔡和森返回湖南后,动员母亲葛健豪和妹妹蔡畅一同出国,葛健豪起初担心自己年事已高,去了就回不来了,经蔡和森劝说,葛健豪顿生巾帼豪气,慨然应允。葛健豪年轻时结识秋瑾,胸中自然别有丘壑,被女儿蔡畅认为“真是一个可惊世的女子”。
向警予当时在溆浦办女学,被一位军官看中,想娶她作二房,她才来到长沙,住在同学蔡畅家,蔡畅邀她一起出行,一心想要干一番事业的向警予兴高采烈答应了。
“唯一的一个女创始人”——
1919年,年底,上海杨浦八埭头码头,蔡和森、向警予、蔡畅等30余人乘上客轮,远涉重洋,正在上海的毛泽东特地赶来为挚友送行。报界将向警予、蔡畅赴法一事,称之为“中国妇女解放运动史上一件别开生面的佳事”,“女子勤工俭学实为前所未有,亦中国女界之创举。”
茫茫的大海上,海天一色,无际无涯,人类便只觉得自身的渺小了。而理想坚定者,在这渺小中,胸襟却更为开阔。“壮心欲填海,苦胆为忧天。”半个多月的海上旅程,日出日落,将大海染成一片绚烂的红色,蔡和森与向警予的心也慢慢地在理想的天地中交织在一起,他们渴望着为身后遥远的祖国开创出一片新天地。
竖年5月,蔡和森与向警予在法国小城蒙达尼举行了婚礼,他们将结婚称作“结盟”,并将恋爱时互赠的诗作编印成书《向上同盟》,以作见证。
法国作为老牌帝国,报业发达,蔡和森很快就从报上获悉在莫斯科召开了万国共产党会议,于是他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旗帜鲜明地提出建党主张:“我以为先要组织党——共产党。因为他是革命运动的发动者、宣传者、先锋队、作战部。”蔡和森又以他对毛泽东的了解和对时局的远见卓识,写道:“我愿你准备做俄国的十月革命。这种预言,我自信有九分对,因此你在国内不可不早有所准备。”
这封信写于8月,蔡和森久等回信不至,于9月16日又给毛泽东寄去一封6000多字的长信,表示应该“明目张胆正式成立一个中国共产党”。毛泽东回复道:“你这一封信见地极当,我没有一个字不赞同。”
中共一大召开之际,在遥远的法兰西,蔡和森、周恩来、李立三、向警予等一起组织了中国共产党,毛泽东回忆称:“向警予是蔡和森的妻子,唯一的一个女创始人。”
一道红色的刻度——
向警予又和丁玲讲起自己从法国回到广东时的情景,一进码头,就被一群人围着看,还在背后指指点点。“你猜我怎么对待的?”向警予笑着问丁玲。
丁玲思忖,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赶快离开那地方。
可是向警予却说:“我停了下来,跟他们宣传妇女是跟男子一样的,男女应平等,妇女要解放。”
丁玲心里想,为什么她当时没感到害羞或生气呢?为什么她想到要向人群宣传呢?为什么她想的或做的和我不一样呢?为什么她所拥有的天下是那么宽广?
丁玲骨子里有文人的傲骨,深受了易卜生《玩偶之家》的影响,娜拉那句话:“我还有别的同样神圣的责任——对自己的责任。”看过以后,就深深地刻在自己的骨子里,再也不能忘。而九姨一生为“妇女解放、男女平等”而奋斗,极为同情劳动妇女,九姨肩上担着的是对天下人的责任。她曾撰文指出:“劳动妇女除了比我们穷苦以外,究竟是我们的一体。我们的运动——女权运动,不专为的是少数人自私自利,当然要首先注意伊们的问题,因为伊们所处的地位特别痛苦。”
有时丁玲去找向警予,看到他们的住处简直不像住着有人,冷冷清清的。从来没听到他们谈话声或说笑声,进门一看,他们常常都在读书。向警予一些很平常、很简单的事,在丁玲看来都觉得了不起,以为她是天下女性里面最了不起的一个。
二大以后,向警予开始领导中国最早的无产阶级妇女运动,主编《妇女周报》,号召广大女性团结起来,号召平民女校的学生,为解放自身投入到革命运动中去。可惜,不久蔡和森、向警予随党北上,学校停办了。
平民女校——作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所培养妇女干部的学校,已经和中共二大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这个城市的地标之一。它存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却成为历史大潮的一部分,推动着时代的进步。历史不会忘记,平民女校是丁玲、钱希均、王一知、秦德君等那个时代的女性,追求独立、自由和真理的起点;历史永远不会记,一道红色的刻度,永远标记在那里——无论时代进程如何风云变幻,一道穿透历史的光束,已然融进每天升起在天际线的曦光,照在这座城市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