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乃至全国消防系统,虹口消防中队一直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资格老,年代久,荣誉多,拥有独一无二的“超越一个半世纪的消防遗迹”:最早的城市消防队、最早的城市消防瞭望塔,还有很多个“第一”:新中国第一部以虹口消防中队为蓝本的消防题材电影《消防队员之歌》、第一个全国国际主义教育基地、上海市消防总队第一个建成的队史馆……硬件超级硬、软件也很硬。它还是全国尚存且仍在使用的最年长的消防站,西式钢铸玻璃窗,厚重的实心砖墙,无一不是岁月印痕。上海市民对位于吴淞路海宁路口的虹口消防中队并不陌生,但平时走过路过并不会特别去关注这个看上去已显“老旧”的所在。这幢1915年建成的文艺复兴风格的历史建筑沿着十字路口缀成一个优美的凹弧形,前面腾出一个宽阔的空间,面朝西南,一字排开四扇红色木门,颇有气势。我站在那里,抬头看到刻在老建筑砖墙上的“虹口救火会”几个字,蓦然生出一种仰望的感觉。
我徜徉在虹口消防中队队史馆,在它记载的史迹里,一窥中国近代消防理念和器物在上海的起步。从历史之轴的角度看,这个队史馆的意义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史馆”。
【老相框之一】器物之变:从“水龙”到“火政”
1843年开埠后,上海诞生了中国近代诸多个“第一”,消防亦然。
租界出现的同时,火政及其灭火工具作为西方城市社会管理文明之一也移植过来。1852年到1856年,英法商人先后将四轮复式金属唧筒带到上海租界,成为中国近代消防最早的灭火器具,此后各地纷纷仿制改造。1866年(清同治五年)5月28日,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小海斯向董事会递交了一份“建议成立火政处(即水龙公所)的计划”,很快被董事会采纳。同年7月20日成立了上海第一泵浦救火车队,注册的有来自英格兰、苏格兰具有消防工作经验的外籍队员60名,上海本地队员40名。这是中国第一个近代意义上的城市消防队。8月,第二泵浦(虹口)救火车队宣告成立,同时成立的还有一个钩梯救火队。小海斯被任命为火政处首任总机师(即火政处处长)。1867年,上海消防有了蒸汽救火车和水龙带。由于第一救火泵浦车队后来被弃之不用,比它晚20天诞生的“老二”虹口救火车队(The Hong Kew Engine Company No.2),就成了虹口消防中队的“前世”,延续至今,成为国内保存最完整、也是最高龄的城市消防队。
一个半世纪的风雨和烈火见证着中国近代消防的发展历程。消防意识的勃兴和消防机构直接产生于工业文明,又是后者发展不可或缺的“护航保驾”者。消防器物的升级和制度模式基本上与西方同时代保持同一水准,也使上海消防获得了“火政之善,甲于全国”的美誉,而它的始点就在虹口消防。
1872年,工部局花1000英镑购进一辆蒸汽救火车,上海轮船公司购置了第一艘水上蒸汽救火艇。上海人第一次在租界地面见到了一路鸣笛、疾驶而去的消防车。彼时人们无法想象竟然还有比奔马更快的交通工具。什么叫见多识广,上海人的眼界就是这样被不断提升的。1883年,公共租界主要马路设置了中国城市第一批消火栓。如果当时有互联网,先进的消防器材一定是当仁不让的“网红”。1879年,第十八任美国总统格兰特到访上海,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共同举行“水龙贺会”,英、法、美三国消防车悉数出动,随车消防队员穿红色制服,头戴铜盔。而车前站立的却是“装点如神,手执钢叉”的中国幼童,应该是仪式想要表达的融入中国行业元素,营造中外同庆的景观。着实让上海市民“亮瞎眼”了一把。1887年庆祝维多利亚女王登基五十周年,在上海的西方人举行盛大庆典,从下午四点持续到深夜十二点。消防器材仍担纲重要道具。在写有“烟火处”的灯笼引导下,二十多个洋人“皆身穿红衣,首戴铜帽,手持火把,鱼贯而行”,煞是壮观。
1881年,电话机首次出现在上海。1884年,工部局于各交通要道巡捕亭设置了首批8部磁石式手摇电话机,用于火警报警。1900年之后,公共租界火警电话可直通总巡捕房和火政处,火警专用号码同时出现。公共租界为“中央366号”或“150号”,法租界为“中央102号”。又诞生了一项中国消防之最。
1888年初,被后人称为“第一双城市的眼睛”出现在上海,这就是至今仍保存在虹口消防中队的30米高的六角消防瞭望塔,成为当时的城市最高点。
这双“眼睛”默默见证着上海消防的历史进程,也留下了珍贵的城市记忆。我们可以想象这样一幅图景,消防员站在高耸入云的瞭望台上,手拿望远镜居高临下,将瞭望半径5公里区域尽收眼底,最远可看到控江路、五角场。一旦哪里冒出一星半点烟火,就立即鸣钟报警,消防队员闻声出警,消防笛声即刻响彻全城。
1893年11月17日,一支由消防队员及消防器具组成的队伍出现在上海开埠五十周年庆典游行中,消防以城市文明的重大形象工程展示于世。到十九世纪末,上海人对“洋龙”(来自西方的消防器材)已耳熟能详。1908年,工部局火政处再从美国购得一辆以内燃机为动力的汽油马达转盘救生梯消防车,这是中国第一辆泵浦消防车,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消防车。而迟至1907年的帝都,救火器具还停留在日本的“龙吐水”(一种从日本引进的木把与铁杆的混合装置,依靠人力施压向外吐水灭火,谓之“水龙”)时代。挑夫忙着向水柜送水,役工用力拉动压杠以使喷头射水。
二十世纪初,火政处已有虹口救火车队、“灭火龙”救火车队、金利源救火车队、“水枪”蒸汽救火车队、维多利亚蒸汽救火车队等,救火车队员制服与伦敦消防队完全一致。法租界有公董局救火车队等。消防站点达20余个,基本形成了租界的救火体系。1922年,火政处消防装备已基本实现机械化。上海成为全国拥有第一台蒸汽机消防泵、第一辆内燃机消防车、第一架云梯消防车的城市。消防科技基本与西方同步。
1916年6月17日,公共租界和法租界联合举行上海消防救火车队成立50周年庆典活动,这是上海历史上首次消防检阅和表演盛会。消防人员全副武装,从外滩出发到跑马厅。跑马厅看台一端放置一个大油盘,燃起熊熊大火。各路灭火利器登场,机器破拆车、单马水带车、救火车、照明车和灭火药剂车等各种消防器材施展各种救火方法。警报一响,救火队员瞬间制服上身,在14辆救火车上就位,并迅速用太平梯、救生索和弹跳篷布等赶到建筑物前营救。6只大功率喷嘴指向空中,旋转太平梯伸到最高,一个救火队员将标有“1866上海水龙公所”和“1916上海水龙公所”字样的旗帜带到梯子顶端。这次消防检阅表演盛会让见多不怪的上海人再次长了见识。现代消防器械以及消防队员的勇敢和牺牲精神,对开启中国城市火灾的科学认识意义非凡,堪称中国最早的消防宣传日。
1929到1939年间,一批年轻华人成为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火政处消防队的新生力量。上海消防悄然从近代向现代过渡,消防人员和器材也渐由外籍队员向国人转身。
由著名社会活动家、上海城厢内外总工程局总董、首倡上海地方自治运动的李平书先生牵头,沪南救火会会长毛子坚、慈善家王一亭等人倡议,上海老城厢大小民间救火会联合起来成立上海救火联合会(也称上海沪南救火联合会),李平书任会长。上海知县李超琼反应迅速,很快拨出小南门旧粮仓废址2.5亩用于营建救火联合会总部。这是中国第一个民间救火联合会。老城厢多为木结构房屋,一旦失火,必定“火烧连营”。李平书决定仿照虹口救火会,建造一座俯瞰整个老城厢的消防警钟楼。在他的带动下,上海道台蔡乃煌、知县田宝荣、巡警总局、厘捐总局等官员等纷纷解囊筹款,各方响应。警钟委托上海求新造船厂制造。1910年,上海救火联合会瞭望钟楼落成,成为当年老城厢的最高建筑物,即是上海人俗称的“小南门警钟楼”。1000名救火会会员参加启用仪式。这座钟楼为钢铁结构,高35米,共6层,设置3个小平台,中间有螺旋形扶梯回环,救火会员可拾级而上。楼顶是大瞭望台。第四层安装一口机械装置鸣响的2吨大钟,声震数里,覆盖大半个上海县城。发现火警,先敲25次,再根据12个防火分区编号,鸣响相应数字的钟声。这也是虹口救火会的模式。值得一提的是,1911年11月3日下午2时,瞭望楼警钟声成为辛亥革命的号角。革命党人以大钟鸣响为号,在陈其美的率领下,直扑上海境内清政府势力,上海光复。1927年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中,警钟敲响之时,中共中央秘书长兼任南市起义总指挥王若飞发出罢工号令,率先取得胜利。
消防管理制度的日趋规范,大大提高了华界的救火能力。到20世纪30年代,上海华界各救火会的消防装备已达到全部机械化程度,消防实力居全国之首,堪与租界消防队媲美。
【老相框之二】路易·艾黎:虹口救火会消防队长
吴淞路口的救火会
1927年4月,一个西装革履的外国人从十六铺码头上岸,充满好奇地看着黄浦江西岸连绵的欧式建筑,啊,上海租界,这就是西方人传说中的口岸城市的典范吗?人们行色匆匆,马路上有不少军警,不少是跟他一样的蓝眼睛高鼻子。一个中国工人从他身边经过,鄙夷地盯了他一眼,然后吐了口唾沫。他不明白工人为什么对他这样。因为我是外国人吗?他在大街上转着,发现高大的建筑后面,却是迷宫一般的逼仄小巷,臭气熏天,拥挤不堪的木质结构房子……
辗转之后,朋友告诉他,巡捕房正在招募巡捕,他打过仗,应该容易找到一份工作,但他似乎不感兴趣,却执意在工部局火政处找了一份消防员的工作。比起巡捕房,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薪水不算高,弄不好还要搭上性命。但他想到了弄堂里简陋的房子和人们对火灾毫无防范的种种陋习,更重要的是,这是被租界当局忽视的社会底层,一旦发生火灾,逃生渺茫,后果不堪。所以他执意要通过自己的工作去传播消防知识,毫无保留地去帮助他们。所以他去了虹口救火会,因为出色的工作,他很快被任命为小队长。
这个外国人来自新西兰,名叫路易·艾黎。
那年他正好三十岁,英俊帅气。在过去的岁月中,他曾作为新西兰远征军的一员开赴欧洲战场,两次负伤并荣获威尔士亲王勋章。离开战场,他与人合作办起了牧场。但他多思敏感,还揣着一颗充满正义和怜悯的心,不愿享受“岁月静好”,偏偏要去挑战艰难。1926年,他从报刊上读到中国革命的消息,他天生的好奇心再次被激发起来。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到达中国的第一站上海,他穿起了一套比当年的战服还要沉重的消防装。在未来的日子里,他把这个国家的事情当成了自己的事业。引导他起步的正是5年的消防生涯。
后来他在自述中回忆最初的消防岁月时说,“我每天下午通常去工厂视察,夜间出去救火,这样干了10个月,我记得,第一次值班,就赶上了5起火警,其中一起在闸北,另一起在一家鸟店……我刚脱下衣服跨入浴缸,火警钟声又响了……我外出救火时负责2号救火车,车上有10名救火员,他们都很好,我跟他们学了不少东西。”
救火会要救火,也要防火。艾黎的另一项工作就是检查工厂消防设施。“我在工作中可以如我所愿地检查所有的工厂,这包括直接接触工人群众,查访开设在拥挤、发臭的陋巷里的工厂和车间……这样的工作是绝大多数消防官员所不喜欢做的事,他们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去学普通话和上海话!”是啊,艾黎,你搞没搞错,我们都是外国人,我们是工部局的消防队,有了火情,去救就是。你整天在上海人居住的街巷里转,管那么多干嘛,还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学那种难听的语言,难道你还把自己当上海人吗。或者说,你想当圣人吗?
他的同事和朋友们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一年半后,这个不吸烟不跳舞的艾黎竟然宣布,他要长期在中国呆下去,不回新西兰了。他们不知道的是,艾黎在担任工部局工业科工厂督察长时,在缫丝厂看到那些童工遭受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折磨,让他深受刺激。他以自己的身份竭力为改善童工的待遇奔走,但收效甚微。和越来越多的底层民众接触后,他意识到,不彻底改变社会现状,就没有出路。他想用自己的力量为这个国家做点事情。
后来在中国比艾黎更有名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第一次见到艾黎的时候,留给他的印象是:“面孔被太阳晒得通红,头发乱蓬蓬地竖起”,“他有极强健的四肢……两条巨腿阔步而行,他那蓝色、深邃的双眸中,彷彿可以看到远方地平线。”如果斯诺了解艾黎的想法和作为,这个最初的印象应该是比较准确的。路易·艾黎,的确是一个“另类”的老外。
结识宋庆龄之后,艾黎参加了上海国际性马列主义学习小组,并在宋庆龄的鼓励和支持下,与中共地下党建立了联系,越来越关心中国国内战争。他是任职工部局的洋人,这个身份使他在愚园路的一幢三层西式住房成了中共上海党组织的接头地点和避难所,还曾在顶楼架设电台,用以与正在进行长征的红军的通讯联系。进入全面抗战后,侵华日军对中国工业肆意破坏,工厂荡然无存,机器变成废铁,大批难民涌入内地,中国工业陷于瘫痪。面对如此情形,艾黎和斯诺夫妇拟定了一个关于“中国生产问题调查及建立工业合作社总战略”。制定这个组织的徽章时,艾黎定名为“工合”,这个计划得到宋庆龄、周恩来和蒋介石的政治顾问端纳等支持和鼓励。1938年8月,中国工业合作社协会在武汉成立。宋美龄任名誉理事长,艾黎任代理总干事。国民政府任命艾黎为行政院技术顾问,组织“工合”运动。
宋庆龄与路易·艾黎(后排右一)的合影
在后来的6年间,艾黎奔走大半个中国,全国各地工合组织发展到1500个,产品供军需民用,援助失业者和难民达20多万。1939 年2月,艾黎又随印度援华医疗队奔赴延安,对中国革命有了更深的了解,更坚定了他留在中国的决心。
艾黎在中国的工作和奋斗长达60年之久,成为新西兰的传奇。他在中国人民最苦难的时刻来到中国,为遭受剥削的工人奔走呼喊,自愿赴灾区救助难民,为贫苦孩子创办“培黎工艺学校”,可谓一生倾情奉献中国。他终身未婚,却儿孙满堂。他在中国收养的子女,很多已经四世同堂。
1977年12月,“文革”后刚复出的邓小平,在艾黎80岁生日宴会上尊称他为“中国人民的老战士、老朋友、老战友”,在总结艾黎一生的贡献时说:“为中国革命事业尽力的国际朋友有千千万万,像艾黎同志那样五十年如一日,在我们艰难困苦的时期,在我们创业的时期,在我们胜利以后,始终如一地为中国人民做了大量的工作,这是不容易的,所以他受到中国人民理所当然的尊敬。”
阔别上海四十余年,1979年5月23日,艾黎在中国对外友好协会和新西兰一家电视台陪同下,回到了虹口消防队。他久久抚摸着虹口救火会铜章上刻着的“WE FIGHTFLAME(我们与火警作战)”,回忆当年的虹口消防岁月。1987年3月,艾黎再次应邀参加“国际友人在上海”研讨会,他依然身体矍铄,开口就用上海话说:“大家好!我在上海蹲过11年,就是从消防队开始的。”这是一个真正的国际主义战士、上海第一代消防员久违的“乡音”。
2009年12月8日,人民大会堂西大厅举行了一场特殊的颁奖典礼。获奖者是由5600万中国网民投票选出的,涵盖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100年间,对中国帮助最大、最受中国人民爱戴的十位国际友人。专程从新西兰赶来的菲利帕女士代表已故伯父,接受了这个荣誉。她手中的翡翠奖牌上,镌刻着一个伟大的名字——路易·艾黎。
路易·艾黎
2017年4月20日,习近平在给中国工合国际委员会、北京培黎职业学院(前身为培黎学校,创始人艾黎)回信时指出:“艾黎与中国人民风雨同舟,在华工作生活六十年,为中国人民和新西兰人民架起了友谊之桥。他和宋庆龄、斯诺等发起成立的工合国际,为支援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作出了重要贡献。”
在虹口消防中队消防员心里,艾黎永远是“我们的老队长”。
2016年5月,虹口消防中队收到一份源自“老队长”的特殊礼物。中国工合国际委员会在中队设立全国首个“国际主义教育基地”,它将使这个跨越一个半世纪的“虹口救火会”焕发新的光彩。
【老相框之三】施良才:“消防硬功夫”和“虹口精神”
对虹口消防来说,施良才既是一个品牌,又是它的创始人。但这个品牌却是从“不合格”开始的。1951年,上海市公安局消防处嵩山消防队招聘消防队员,还在烟行当学徒的施良才兴冲冲地报了名。但第一天的体能测试就让他栽了跟头,由于身体瘦小,施良才在竖扛消防梯、举杠铃、挂梯等几个主要项目测试中都不合格,消防处领导大摇其头。施良才也蔫头耷脑,只得作罢。可在场的一位女干事却有不同寻常的看法:“我觉得这孩子人虽然瘦弱,但反应灵活。他年龄还小,将来还能长身体嘛。”领导们现场商量后,留下了这个“不合格”的小个子,让他担任嵩山消防队的通讯员。施良才暗暗憋着一口气,既然我体能不行,那就得加强练。通讯保障之外抽空练,别人休息我也练。训练场、宿舍、甚至瞭望塔上,施良才都在练。他下决心要证明自己是最合格的消防员。几年练下来,施良才的消防技术能力超过了队友,体能更是达到了专业运动员水平。事实证明,当年那个女干事慧眼识人。苦练的结果给了施良才结实的回报:上海公安消防系统各项测试第一名。1955年初,施良才转岗到消防班,很快成为上海市公安消防系统一级消防能手。在各项消防汇报表演中,作为上海公安体操队队员的施良才出场总是博得一阵阵喝彩。
施良才(前排左二)
1960年全国公安消防系统第一届运动会上,施良才获得两节伸缩梯冠军。随后在领导要求下,施良才着手汇总消防比赛中与同行切磋所得,制定出一套包括翻越障碍、无梯登高、撑杆攀爬、抛人接力上楼、高空横越200米综合技术操等标准训练法,叫作“消防硬功夫”。要知道,当时消防队员还戴着沉重的老式铜头盔和油布灭火服,完成这些训练项目一定是要蜕一层皮的。虹口中队作为市公安局消防处的“消防硬功夫”三个试点基地之一,抽调25名消防技能骨干集训,这支队伍被称为“虹口尖子班”,由施良才挂帅。1964年,虹口尖子班闻名全国公安消防系统。
施良才很清楚,上海作为人口稠密的国际大都市,对消防安全提出了严峻挑战,要带出一支过硬的队伍,凡事必须身先士卒,率先垂范。这是他的带兵之道。要服众得真有两把刷子,当年和施良才共事的老消防说起施良才的绝活至今仍津津乐道。他可以沿着建筑漏雨水管爬上高层建筑楼顶,速度竟然超过一般人登楼梯上楼,他还能借助简单的工具在高层建筑上下左右窗口之间自由移动位置,恰如武侠小说里才有的飞檐走壁。施良才玩的不是“真人秀”,而是真功夫。他的要求很严苛,指导很耐心,尖子班消防员得了施良才的真传,个个都能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一时间,外省市公安消防单位和法国、日本、阿尔巴尼亚等外国代表团先后到虹口消防队观摩。上海杂技团还派人到消防队体验生活一起参加训练,然后将杂技与消防技能融合成一套消防硬功夫搬上了舞台。
对于这么苛刻甚至有生命之虞的训练方式,施良才说,毫无疑问,消防是一项危险工作,但只有刻苦训练,才能在真正的火场救援中更安全。我们这里多一份危险,别人才会多一份安全。
“消防硬功夫”深刻影响了未来上海消防系统的训练科目,还激发了艺术团体对消防职业的创作灵感。上海电影制片厂受虹口尖子班的启发,以他们为原型,拍摄了我国第一部消防题材电影《消防队员之歌》。在“文革”烈焰的灼烤之中,施良才顶住被审查压力,赴任吴淞区公安分局,整顿全区工厂企业因“文革”而无人管理消防的窘况,重振企业消防,精心培育企业消防工作者,扭转了当时流传在吴淞的“小火三六九,大火年年有”的难堪局面,并连续斩获上海市第四届、第五届消防运动会团体冠军。整个吴淞地区在文革后期再也没有发生重特大消防安全事故。施良才说,“我从事消防工作和火灾打交道有2000多次,其中在吴淞分局就有1000多次。” 1987年,施良才出任上海市公安局消防处首任火灾调查科科长,火调15年,他和同事们调查了上千起火灾,为人民挽回了巨额损失。
消防员是消防队之魂,“有第一要争,有红旗要扛”是虹口中队的格言,“赴汤蹈火、追求卓越”是“尖子班”打造辉煌的支点。
1960年1月6日,傍晚的夕阳永远停格在两名消防战士冲锋陷阵的瞬间。
英籍货轮“友玛利亚”号货轮正在熊熊燃烧,消防处16时57分接警后,出动7辆泵浦车、6辆照明车等特种车辆,123名消防官兵先后赶赴高阳路码头扑救。失火部位在底舱,这是最难查勘和实施灭火的部位,卞剑云和龚竞成为了确定火源,下到船体内部……21时30分,历经4个小时战斗,“友玛利亚”号大火被扑灭,这两名消防战士却中毒昏倒,不幸牺牲。
1964年1月2日傍晚,定格在一名消防战士舍生取义的时刻。
下午4时,许泽林和战友们一同前往临平北路光华印绸厂火灾现场。消防处先后出动16辆泵浦车、6辆专勤车和200多名消防员,还有工人、居民3000余人共同参与灭火。燃烧了70分钟的大火烧毁了2000平方米的厂房和34台机器设备。许泽林在抢救物资时壮烈牺牲。多年后,那个被许泽林在火场中救出的男孩来到虹口中队祭拜他的恩人,他已经当了爷爷。
时至今天,“赴汤蹈火、追求卓越”依然深深镌刻在每一个虹口消防队员的骨子里。
2018年12月13日凌晨,虹口区一高层住宅突发火灾,现场浓烟遮目,多名人员被困。中队消防员王大景主动请缨,在浓烟、高温和诸多未知的环境下展开搜救,27层、28层……31层,呛人的浓烟中,他发现一个老人瘫痪在床丧失自救能力。要从31楼安全平稳将他转移至楼下,难度极大。王大景毫不犹豫,把自己的空气呼吸面罩给老人戴上,与另外二名队友抬起老人往楼下转运。从31层到底层,体力逐渐耗尽,时间也在流逝,终于在狭小的楼道里完成了这场生命的“接力”。
翻看虹口中队的出警记录,从早年单一的火灾扑救到如今越来越多变的灭火应急救援任务,看到的是“蹈火者”的负重逆行和辉煌战果。
从施良材到卞剑云、龚竞成、许泽林、王大景,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虹口消防人,用自己的方式书写、传承着队史。恰似队史馆里那套“消防战袍”,一直向人们讲述着这个中队的故事和荣誉,更渗透在消防员的血液中。
左二为施良才
【当下印象】百年队魂:担起“火焰蓝”的新使命
队员心中有队史,队史中有队员,百姓心中有队史,队史中有百姓。这个“四有”阐释了虹口消防建设“超越百年的消防队史馆”的基本理念。在一次次火场和灾难救险中,老百姓真切感受着消防队员的无畏担当甚至生命奉献,也加深了“从我做起”的一份消防安全之责。当队史在不断被呈现、讲述的同时,它传递的内涵也在不断深化,存史育人、铸造队魂、传播消防的功能就在生根萌发之中。
目前,虹口消防中队主要担负虹口、静安等部分区域近10平方公里内的灭火救援和消防安保任务,辖区地处闹市中心,属火灾多发区域,年平均出警量888.4次。从教育部、公安部授予的首批“全国中小学消防安全教育基地”、公安部消防局、中国科协授予的“全国消防科普教育基地”,到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消防部队先进基层党组织”,虹口中队荣誉等身,从“百年红门第一站”,到现代化消防铁军,这一抹申城的“虹”和这个经典瞭望塔一样,一直矗立着,默默捍卫辖区安宁,守护百姓平安。
2018年秋,“火焰蓝”帅气上线,连同上线的还有“巡防消防一体化”和“社消合一”模式。2019年初,虹口区消防救援支队和虹口区四川北路街道联合开展党建联建,启动实施“消防救援进社区”工作。根据共建方案,在原有1名消防指挥员对接街道的基础上,以中队为班底,叠加10名有丰富工作经验、政治素质强的消防救援员对口22个居民区,担任居民区平安工作站消防救援辅导员,为社区公共安全注入新的力量。22张“消防救援作战卡”合成为“四川北路街道消防救援和应急处置电子作战指导图”,结合正在开展的“智慧虹口”安防项目融合发展,形成绣花针一样精细的城市消防管理新体系。在四川北路街道任何一个居民区,都可以在主要出入口看到一张醒目的平安工作站成员公示栏,“火焰蓝”和社区居民共同编织起了一张立体化的“消防安全与应急管理”群防群治网。居民们说,这群小伙子们来到我们社区,让我们更了解了“火焰蓝”,他们不仅是消防战斗英雄,更是我们社区的“安全工程师”。有他们在,我们真的感觉很踏实。
一百五十余年的历史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更是一种价值传承。拥有非凡之史,就必然承担非凡之责。走进新时代,虹口中队将赋予“老地标”以“新生命”,不忘初心,延续红色基因,为传播平安文化,续写消防新篇章而奋勇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