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岁月 . 大方庵中的革命之声——记陈云与松江农民暴动史料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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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庵中的革命之声——记陈云与松江农民暴动史料馆

作者:曾金辉 发表时间:2021-04-09 点击数: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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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馆正门


1927年10月2日,上海商务印书馆前车水马龙,馆员和工人们忙碌而有序,突然一辆军警车呼啸而至,车上下来了五六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直冲印书馆大楼,一番搜寻后,扬长而去。军警遍查未果的人正是日后新中国党和国家领导人之一的陈云,时年他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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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像


大概年初开始,陆续有共产党人和先进工人出现失联或失踪的情况,一些同志前一段时间还在一起学习开会,讨论中国革命的前途和工人运动问题,后来就再也没有遇见,年轻的陈云胸中翻腾起一丝不详的念头。4月12日,中国现代史上极其残酷而又血腥的一幕出现了。凌晨时分,停迫在高昌庙江面上的一艘军舰上发出诡异的啸叫声,公共租界里霎时涌出一群穿蓝色短裤、臂缠工字袖套,手持枪械的精壮男子,他们用黑话互通信号,气势汹汹地朝闸北上海市总工会迫近。随后几天时间,南市、沪西、吴淞、江湾等地,无论繁华的闹市,还是偏僻的里弄,到处都能看到尸体、血迹和弹壳。成百上千的革命同志和群众倒在了血泊之中,中国革命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


根据上级党组织的指示,身为中共商务印书馆总支部干事兼发行所分支部书记的陈云强掩悲痛,暂时停止了一切的革命活动,继续以一个普通店员的身份熟练应付着馆里的大小事情,他还近水楼台先得月,如饥似渴地自学了大量政治经济学和社会学知识。


8月7日,中共中央在汉口秘密召开紧急会议,确定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总方针,陈云很快接到了中共江苏省委的指示,要求上海共产党员到外县去广泛发动农民,组织秋收暴动。他主动请缨回青浦练塘老家开展农民运动。


有一天,陈云正在忙着印务的事情,楼上楼下地穿梭,突然发现有三四个身穿对胸钮短衫,头戴“大英”帽的人在大厅四处张望,这几个月来的血雨腥风让他马上警醒地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是该离开了。


思虑一番去处之后,陈云跟经理主动辞职,连工资和退职金也没有多纠缠,经理满眼诧异。临别之时,陈云望着朝夕相处了7年之久的工友,心中虽有些不舍却又坚定无比:“亲爱的工友们,我要走了,我此去一不做官,二不要钱,三不妥协,只为了要跟反动派坚决斗争到底,求得工人的解放。”


离开商务印书馆后,因为受到国民党淞沪卫戍司令部通缉的原因,陈云并没有马上回到自己的老家练塘,他担心敌人在上海搜捕不得,早就在老屋附近密切监视、张网以待。正当军警气急败坏地乱捕乱撞之际,身着灰色熟罗稠长衫的陈云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同窗好友高庭梁做工的西塘源源布店。


“侬哪能来了?”


“我哪能唔可以来了”陈云轻声说道。“听说西塘有处东岳庙和七老爷庙,侬带我白相白相”。第二天一早,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友踏着露水结伴而游,一路上两个人只是四处东看看西逛逛,高庭梁能隐隐的感觉到异常,陈云的脸却依然四平八稳,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住了两三天,陈云雇了一只脚划船来到离练塘不远的小蒸。刚上岸,就听到一群娃娃唱着什么“轧稻做米呒兴相”,还做出一副耷拉着脸的怪模样。后来跟老乡一打听,原来唱的是:


年头做到年尾巴,纸马香烛仍要赊;

扇扇子人吃白米饭,爬烂泥人粥也难。

西风一起稻收场,轧稻做米呒兴相;

岸上河里都要来,不是少爷就是相。


虽然在城里待了七年,陈云对农村和农民的状况一直是比较关注的,在松江、青浦和金山的农村,地主豪绅霸占土地,多的上万亩,少的也有几百亩,平日里赌博、抽大烟、喝花酒,无所不为,年底就逼租逼债,与反动军队沆瀣一气、鱼肉乡里。


这一两年,陈云在上海的时候,听说了不少关于农会领导农民抗租抗债的事情,没想到情况依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观。


那是1926年的冬至,枫泾镇上有个名叫陈雪成绰号“四塌皮”的地主笃定的坐在竹行桥茶馆里,乐滋滋的品着西湖龙井,一边盘算着来年再多买几百亩地多添几副人枪,一边等着儿子讨租米的消息。哪知道等了一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地主儿子才一脸沮丧的回来,悻悻地说,跑了四五家佃户,这些穷酸农民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不但一粒米不缴,有的还叫嚷着要塞屎给他吃,差点人都回不来了。


“四塌皮”听了弹簧似的从椅子上腾地弹了起来。


“这帮赤脚烂泥,仗着背后有农会的支持,简直无法无天了。自古以来,欠债还钱,租地缴粮,天经地义。还能反了他们了?”


“你再去,多带几个人几条枪,我就不信这个邪,这次去,租子要再加两成。”四塌皮将心爱的紫砂茶壶重重地敲打在桌面上,又是心疼不已,又是恼羞成怒。


哪知道他儿子就是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你倒是去啊,没用的东西,花钱娶小老婆的时候,你倒是跑的比谁都快。”


“爹,不是我不去,咱们那几条枪还没有那狗日的吴志喜多,去了恐怕要吃亏啊。” 

 

“四塌皮”没有再说话,咂吧着壶嘴儿,软软地陷在那儿。


地主老财们对农会恨之入骨,农民有了农会撑腰,不交租不还高利贷,这不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吗,必须想办法取消农会。在叶桐叔、张英生、彭霭堂等大地主的联合运作之下,1927年初,南京国民政府宣告农会非法,勒令停止活动,武器没收。农会被迫转入地下。


自从农会的力量转入农村以后,袁世钊、陆龙飞、吴志喜等农会领袖经常在界子圩、屈家浜、大方庵等处秘密集会,暗地里继续发动和联络农民。陈云到达这一带后,按照上级组织的指示,立即领导恢复和发展农会,进而组织农民武装暴动。


大方庵相传建于清乾隆年间,庵内有两棵高大粗壮的榆树,四周都是农田,并无人家。在特定的日子里,每当日头偏西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农民,有的拿着镰刀,有的拿着锄头,还有的空着手,不声不响地走进去,白天干了一天的苦力,晚上开会来了,树顶上有值班的同志瞭望警戒。


文物标牌


正门匾额


自从陈云同志来了以后,聚集的农民越来越多,大家都爱听陈云讲话,他的话总能说道农民的心坎儿上。


这天开会的人越聚越多,大树旁支了一口大铁锅,翻滚着热腾腾的红薯稀饭,粥不是特别厚,但白袅袅的热气看着让人心里暖和。


“我们种田人,汗淋带点,风里来雨里去,又要肥料,一年倒得一半不满;扇扇子乘风凉的人,一点不拿出啥,倒要收去一半多。实在不合理,我们一定要起来打倒这些人,求得大家有饱饭吃,有好衣穿。……”陈云站在大树下的石凳子上,被人们团团围住,一讲就是一两个小时,大家边听边喝彩,树上瞭望的一个和尚一听大家起哄就忙不迭的呵斥,大家又都安静了下来。讲完了,大家一人一碗粥,暖烘烘地回了家。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1月,5日夜,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吴志喜领着一支十几人的农民军队夜袭小蒸,包围了劣绅汪倾千家。一个农民兄弟一铁锤敲开了汪家的后门,遇到一个男人正从茅房里走出来,还在系裤腰带,吴志喜手一挥,竟当场结果了这个财主的狗命。9日,吴志喜带领农民军,分乘两条快船,悄悄地驶进了范浜新镇,包围了国民党团防局,把敌人的6支长枪全部缴获,接着又在界字圩缴获5支长枪。翌日又到新中浜团防局,缴获了长枪4支。农民军先后在小蒸、枫泾周围的6个团防局缴获长枪40余支,短枪20余支,还迫使马桥地主张九相将3支匣子枪、9支步枪送到农民军驻地大方庵,松江农民革命声威大振。


1月11日黄昏后,袁世钊、吴志喜、陆龙飞、王子琴、顾桂龙等率领农民革命军几十人,手持枪械、大刀、斧头,颈脖子上系红布,兵分三路,先剪电话线,再沿路贴标语口号,一夜间处死了金海琴、李瑞庆、李福龙等7个土豪,一把火点了所有的田契地契借条,还到处张贴布告,明确告示:共产党主张土地革命,土地归还农民,署名“沪杭路农民革命军总指挥吴志喜、政委陈亨(陈云)”。


第二天一早,农民暴了动的消息不胫而走,贫苦农户们奔走相告。“共产党,扒平王。财主人,泪汪汪,一夜杀死七只狼”。枫泾自卫团团长周清怀急得满屋乱窜,一天几次向松江求救兵。


1月12日,陈云从上海来到屈家浜,听取了袁世钊、吴志喜昨晚农民暴动的汇报,决定乘胜追击,进攻枫泾。晚上当四五百个农民革命军战士手持武器由大方庵向枫泾出发时,突闻敌人要从松江调军队过来镇压,陈云等当机立断,决定暂缓暴动。


活动在枫泾乡下的革命队伍一天天的壮大起来,陆龙飞又从上海买了了一批新武器,大家热情高涨,誓要跟地主豪绅斗到底。前两日,新浜镇的地主曹砚溪平日里飞扬跋扈,农会夜里悄悄摸到他家门上,放倒了一条大狼狗和两个护卫,逼得他从床底下战战兢兢地拿出一个木盒子,里面有三百个银元。


1月13日,陈云、吴志喜等在大方庵召开群众大会。陈云对大家讲:“我们共产党人专门为穷人着想,要使天下的贫苦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今天分发给大家银洋钿,是好事中的一桩。”


随后把没收来的银元分给了新浜的赤贫农户,每家分得两三个,比过年还要高兴。消息传开以后,扇扇子的更加坐不住了:租米、账米、债米收不上来不说,家底也快保不住了,迟早要被这些泥腿子给瓜分了。以前,“打倒土豪劣绅”“共产党万岁”等标语只在乡下才有,现在枫泾镇上也能看得到,有的地主老财早上起来接手,发现自己的门窗、厕所墙上都是红绿标语,看得胆战心惊。最恐怖的是,电话线也不通了。一时间,扇扇子的大冬天里后背直冒冷汗,惶惶不可终日,都商量着要到城里躲一躲。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陈云在大方庵的一间厢房里给大家鼓劲儿。


“我听说,最大的几个豪绅地主都跑到上海、杭州去了,大家不要气馁,眼看就要过年了,他们再怎么躲,也不会在外面过年,一定会偷偷溜回来吃个团圆饭。”


“陈政委说的对,吴总指挥这两天已经安排我们农会的兄弟监视了几家老财,这次要把大家伙儿都发动起来,把他们团团围住一网打尽,平日里受了欺负遭了算计的,这次一并算总账。”


一边是农民革命军摩拳擦掌,要用血来洗尽多年的屈辱,一边是土豪劣绅惊恐万状,不断求援,要拼命保住挥霍的特权。


1月18日,嘉兴国民党驻军第26军周凤岐部派出了一个营进驻枫泾,联合枫泾镇上的驻军、青浦县的军警,乘驳船,坐小火车,水陆并进,向枫泾和新浜地区合围。鉴于敌人数目众多,武器精良,陈云决定到上海筹集武器,吴志喜则在当地继续收缴团防局和地主武装的武器,晚上吴志喜几个分析形势到深夜,将革命军分驻到几个村庄。


19日一早,还有三天就是农历除夕,大雾弥漫,两米开外就看不清人影。住在蒋家浜的吴志喜、陆龙飞最先获悉了情报员的敌情,但是为时已晚,敌人利用大雾作掩护,已经完全逼近,两人为示警其他同志,只好鸣枪。不鸣枪还好,枪一响,马上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敌人蜂拥而来,两个人身上的子弹打完了,就用砖头砸,因力量宣誓,吴志喜等17名农民革命军不幸落入敌手。半里路之外的袁世钊、顾桂龙听到枪声后,与敌周旋一阵,飞奔到后港,上了一支卖萝卜的苏北船,向石湖荡逃走。


大雾渐渐散了之后,反动军队开始大肆搜捕和羁押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吴志喜和陆龙飞被押着在铁路上走的时候,看到对面来了火车,准备撞车而死时,被敌人发现,没有如愿,敌人对他们进行了残酷的审讯,两位革命军领导誓死不屈。


当天下午,陈云从上海回到枫泾时,已经听闻了暴动失败的消息,他立即报告了江苏省委。省委得知,决定派农运部部长王若飞会同陈云、夏采曦一起设法营救。吴、陆两位同志从监狱里传出消息:你们赶快离开松江,这里危险不能住,我们已准备牺牲。


1月26日,由于力量不够,时间紧张,营救行动未能成功,吴志喜、陆龙飞两烈士分别在松江小校场和枫泾文昌阁壮烈牺牲,年仅17和18岁。吴志喜在刑场上怒目圆睁,一敌兵想靠近瞄准,被吴志喜一脚将枪踢飞。陆龙飞就义时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国共产党是杀不完的”。


轰轰烈烈的枫泾暴动被扼杀在成功的前夜,革命陷入低潮。陈云为保存革命力量,将已经暴露身份的共产党员、农民革命军和农会骨干转移到了上海,自己则到嘉善县魏塘镇李桂卿家暂避,继续巡视和指导松江地区党的工作和农民运动,与敌人做周旋。


大方庵如今修葺一新,周边的群众常有人来烧香拜佛,但大多数已经不是特别清楚,这座寺庙曾经聚集过一群信仰坚定、舍生忘死的革命志士,他们奋起、流血、牺牲,然后不朽,与古老的庙宇一同扎根在这片可爱的红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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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庵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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