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忘却的纪念——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节选之三）

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

_{出轨的铁皮车}

3月初的夜晚，上海郊区沪宁铁路线。

“先拆铁轨，再毁路基，最后把拆下的铁轨带走！”队长说。

“明白，队长，拆铁轨这事儿就交给我们吧！”队员们笑嘻嘻道。

两百个铁路工人组织在一起，十人一组分头分段破坏铁轨。这些工人训练有素，短短几分钟就能弄坏几百米的轨道，如此一连破坏几十处轨道，对沪宁铁路造成重创。短时间里，孙传芳想要修复铁轨怕是做不到了。

天亮时分，汪寿华和赵世炎过来检查成果，看着被破坏的路基暗自点头。

赵世炎笑道：“这次钮永建出钱倒还痛快。五千大洋，眼睛也不眨。”

“咱们这效率也对得起他的钱。”汪寿华指着铁路线道，“毕竟破坏了孙传芳的运兵线，对北伐军是有大好处的。他手里的经费本就是派这个用处的嘛。但是你叫他为别的出钱，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世炎道：“钮永建这家伙，我算是认清他了。这里的工作，还是要继续做，不是只做几天就结束。你稍许关注一点。”

汪寿华道：“当然，如果孙传芳集中整修铁路，我们就多破坏几次。”

赵世炎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叶羿从远处跑了过来。

“怎么了？”赵世炎问。

叶羿道：“昨晚，邮政工会在苏州北路召开关于武装起义的动员大会，结果这件事被人举报，导致当晚参与大会的七十八人全部被捕。不过巡捕并未在大会现场找到暴动的证据，所以今天大多数被捕同志都被释放了。不过大家都说，是不是要敲打一下告密的？”

“明确知道是谁？”赵世炎问。

叶羿道：“是《江南晚报》的人，具体人也能找到。”

汪寿华握拳道：“那就对其红色恐怖，严惩不贷。”

赵世炎道：“国民党要开大会了，打击一下右派的气焰也好。”

叶羿点了点头，飞快地回市区去锄奸了。

3月10日，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在汉口举行。本次会议最主要是为了防止个人独裁和军事专制。所以会议免去了蒋介石的中国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等职务，但仍由他担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不过国民政府在21日建立了中央军事委员会，进一步限制蒋介石的权力。这一系列举措，让中共和国民党左派感到欢欣鼓舞，认为是政治上的一大胜利。但在蒋介石为首的右派势力心中必然不是如此。

3月12日是孙中山先生逝世两周年，下午4时半，上海市民代表大会召开成立大会。

上总在公共租界的南京路上发动庆祝游行，用六百人占据马路，八部汽车举旗游行鸣放鞭炮，沿路散发出两万份传单。会场到会代表三百多人，选出了钮永建、虞洽卿、罗亦农、汪寿华、王晓籁、王根英等三十一人为执行委员。

就在市民代表大会成立这样欢欣鼓舞的日子里，以《江南晚报》为据点的国民党老右派“西山派”组织了一批流氓工贼，对外号称两千人，试图刺杀共产党员。   

中共上海区委立即成立了“锄奸团”，很快就以牙还牙回敬了过去。不过中共上海区委因此意识到，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武装暴动的事必须尽快展开，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3月16日，在工人代表大会召开后，大会在北伐军何应钦的代表面前承诺，一旦接到罢工指令，将在六小时内发动罢工，罢工人数预期六十万人。

这一天晚上，汪寿华在钮永建的居所与其会面，少见的是在钮永建这里他还见到了上海青帮大亨杜月笙。

钮永建看着比刚来上海的时候老了不少，白头发和皱纹明显多了。他有点疲惫地听着汪寿华的汇报，苦笑说道：“你们就是想要暴动，但我说过了，暴动只是徒增牺牲。不值得的。其实，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必须要当面说清楚。”

汪寿华见对方郑重其事，于是坐端正道：“钮先生请讲。”

钮永建严肃道：“最近外面都说你们共产党反蒋，传的活灵活现。我们是国共合作，在上海尤其如此。蒋是北伐军总司令，如果你们要反蒋，那么要和我说清楚。我可以退出合作的。毕竟我是国民党党员，你们与我合作，却又反蒋，这很不合适。大家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可以退出。可是我要严肃告诉你，如果那些谣言都是真的，到时候一定是国民政府受损失，是国共两党都受损失。是洋人和北面的张作霖得利。”

“我们对国共合作是很看重的，也一直是我党的宗旨。”汪寿华想了想又道，“从钮永建先生你到上海以来，我们的合作也算顺畅。所以请你不要多想。若是说谣言，最近市面上传得更多的，反而是南北妥协的事。我们也想知道国民政府的态度。”

钮永建正色道：“南北妥协？绝无此事。当然，我们和日本人确实有接洽，主要是为了给英国和日本之间制造隔阂。你明白的，东洋人和西洋人毕竟不一样。英国和日本的关系，不像英国和美国。我们这么做也是希望帝国主义之间不能联结。只有租界里头有分歧，我们才能更好的工作嘛。”

边上杜月笙笑道：“汪老弟，你们暴动只要不去冲击租界，是不用担心外国人的。但如果要冲击租界，就靠你现在这点枪可不够。”

汪寿华笑道：“暴动当然是有计划有准备有条理的，我们知道怎么做。”

杜月笙道：“外头都说，上海总工会是共产党为核心，要用上海作示范，在这里实验共产，以后推广到全国。”

汪寿华笑道：“怎么可能。如果要这么做，我们怎么会和钮先生，虞先生，还有你杜先生合作呢？”

“嗯，我在上海那么久，也基本了解你们上总的想法。”钮永建笑了笑道，“来喝茶，国共合作，合则两利。老弟，你一定要回去告诉罗亦农啊。”

汪寿华道：“这是自然的。”

钮永建又道：“罢工我是同意的，暴动真是没有必要。月笙你说是吧。”

杜月笙笑道：“暴动一定会惹到洋人。你看现在李宝章已经走了，毕庶澄的主力也不在上海，何不等等看呢？”

杜月笙1888年出生，上海川沙人，父母早亡，14岁拜入青帮陈世昌门下，如今是上海青帮势力最大的实权人物。江湖上尊其为杜先生而不名之，这个名号听着文质彬彬，实则此人心狠手辣，是货真价实的黑道魁首。

钮永建道：“毕庶澄已经和我提了投诚的条件，他要无锡到松江的地盘，要一个军长的职位，并且不挂国民政府的旗子。虽然事情还在谈，但他已经不是威胁了。”

“不管毕庶澄怎么样，魏忠秀那一营的人已经决定投诚。所以现在形势是很好的。”杜月笙笑了笑，话锋一转道，“所以我们的上海市民政府很快会变成现实，我有一件事希望汪兄弟回去转达给上总其他人。”

“杜先生请讲。”汪寿华点了点头，明白了这才是杜月笙今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杜月笙道：“这次扫清了军阀，上海特别市市民政府成立。”他看了一眼钮永建道，“当然具体是国民政府委任还是真的民选，还待商榷。但是上海将做全国之前没有做过的事是肯定的。所以我也有个想法，你们看，上海总工会手里掌握着这座城市里的120万工人。注册会员已经20万了吧。”

汪寿华道：“早就超过20万了。”他心里微微一笑，杜月笙说的20万人是老黄历了，截止当前上总注册的工人会员已经有80万之众，但这并不是需要炫耀的事。

杜月笙道：“可谓实力强大，我们上海青帮在江浙号称百万子弟，其实远没有你们上总的号召力。不过我们青帮子弟虽然人在江湖，也想报效国家。其实你们工会里有不少也是我们帮会子弟嘛。所以你们能不能支持我一下。上海青帮子弟，可听上总指挥。我只求……”他顿了顿一说，“他们认我。”

“你要一统青帮？”汪寿华诧异道。那黄金荣会怎么说？汪寿华心思急转，他当然知道工会里有一些工人是有帮会背景的，因为这在上海是绕不过去的事。但是帮会分子其实也是各有不同的，有的只是为了糊口而挂名在帮会，有的是因为所在的行业本来就是青帮名下的产业，还有的则真的是青帮中人。但上总是不收专门依赖堂口生存的帮会子弟的，从赵世炎要求必须把工人武装和工人纠察队区分开，就可以看出上海区委是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所以杜月笙的话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在偷换概念。

“不，不，我只是想整顿青帮而已。毕竟帮里鱼龙混杂，真要做大事并不方便。”杜月笙很含蓄地说，“当然，我知道你们在意的是帮会的烟土问题，贩土问题以后总会解决，但不是眼下的事。现在你们也可以提，只要不在报纸上公开化就好。汪老弟，你看如何？”

汪寿华道：“这我做不了主，但我会把你的意思带回去。另外，我好像听同志们说过关于贩土的事，似乎广州曾经有相关的政策通告？”

杜月笙看了眼钮永建，钮永建点了点头，杜月笙于是笑道：“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也没有更多的要求。”

汪寿华道：“那我就告辞了，钮先生，关于罢工经费的事，还需要你这里多支持。虞先生那边已经承诺会筹措资金。”

钮永建道：“我明白的。”

汪寿华离开法租界，看着外头的星空，说实话今天的对话让他心定不少。至少在目前，钮永建并没有其他心思，而在上总来说，即便钮永建这次不支持，但只要不拖后腿。武装起义是一定能成功的。而杜月笙提到的鸦片问题，这里涉及的确实不仅仅是吸鸦片的人，在当今的上海，鸦片生意已经形成产业，保守估计至少有一万人在这个行业里，并不是能立即禁止的。好在同样的问题在中国各大城市都有，所以国民政府一早就拟有政策。

“广州的通告，是说烟土官卖的意思吧。”屋内杜月笙重新落座道。

钮永建道：“是的，只要我们合作。把官卖的经营权给你，是很容易的事。”

杜月笙笑了笑道：“汪寿华不傻嘛。居然连这个也懂。”

钮永建道：“共产党里是有人才的，不说周恩来、赵世炎、罗亦农，个个都是厉害角色。就说这个汪寿华，他的活动能力也是很强的。所以你我才要好好合作。要不然，上海真可能变成共产党的模范城市。”

杜月笙慢慢道：“但我一直有个问题，请教钮先生。”

钮永建眯着眼睛说：“请讲。”

杜月笙道：“你看，虽然那些工人有时候很苦，工作辛苦待遇也不好。但是，和那些乡下的泥腿子比起来。他们的日子其实已经过的很不错。上海的工人和全国其他地方比起来，过得应该还要好一点。”

钮永建道：“确实如此。”

杜月笙道：“既然城里的工人，比乡下的农民过得好得多，甚至可以说是两个天地，为什么他们还那么爱造反呢？共产党是有什么法力吗？居然能发动那么多人暴动。”

钮永建沉默了一下，低声道：“确实，我也回答不了你。在发动工人方面，我们国民党比不了共产党是肯定的。不过我虽然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但我还是有另外一个答案。就是我觉得共产党靠在城里发动工人，在我们中国成不了事。因为中国最苦的又不是城里人，中国最多的也不是城里人。这个解释起来很复杂，但你自己想一想，应该明白我说的。”

杜月笙眯起眼睛微笑道：“钮老师说得对。”他看了眼桌上的茶水，其实对上总能将几十万工人掌控在手，他是很羡慕的。如果百万青红帮子弟也能这么被自己掌握……他心里叹了口气，这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些共党分子一个个不为名不为利，真的和自己不是一路人。相比之下，国民党这些家伙容易相处多了。

钮永建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心里想到，这次就让共党和那些安国军残兵碰个两败俱伤吧。不然，蒋某人就真要怀疑我通共了。

周恩来又走了一遍南市的主要目标，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再走就会有被巡捕盘查的危险，所以他示意叶羿拉出黄包车回三山会馆。

_三山会馆

“我没想到啊，一直说你是闸北和杨树浦的地头蛇，没想到南市区你也那么熟。”坐在车上周恩来表扬起叶羿。

叶羿笑道：“阿拉拉黄包车的，客人说去哪里就要去哪里。市区当然就都要熟嘛。而且上海的路又不复杂。”

周恩来道：“你本地人当然觉得不复杂，我就不一样了。说起来我在上海也工作了不短的时间，但今天还是多亏有你。”

前头忽然有一队巡捕经过，叶羿面色淡定地靠边停下等对方过去，然后继续拉车朝前走。

“世炎把你推荐给我是真的推荐对了，明天还需要你带我走一圈闸北。”周恩来说。

叶羿笑道：“先生，这我就不明白了。我和你走了两天南市区，但你明天又要走闸北，难不成你要把全上海都走遍了？”

周恩来摆手道：“也不算，我主要负责南市和闸北的生意，所以需要把所有会做生意的地方自己过一遍。”

虽然周恩来说的含蓄，但叶羿已经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伍豪先生做事严谨，这让他很服气。

叶羿轻声说：“我们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周恩来道：“我们必须有信心。”

从南市区到闸北区，从杨树浦到浦东，周恩来用了六七天的时间，摸透了所有的目标。他不仅自己实地观察，还和了解情况的同志交流，做到细致严谨。

在19日的时候，他在麦加里的上总秘密联络点，和赵世炎、罗亦农、汪寿华过了一遍作战计划。

周恩来道：“我这几天根据大家交上来的作战计划，实地观察了一下，总体来说大家原本的计划做得很详细，但我还是对一些地方做了小调整。”

赵世炎和罗亦农落座，汪寿华笑着给他们准备茶水。

周恩来道：“首先是南市区，主要目标是警察总局、一署三所，一署三所第六分所。这些都没问题。然后就是电话局和巡游队。我个人认为电话总局虽然防守力量并不强，但是很重要，对于我们来说，电话总局并不是简单的打下来就算，打下来之后要派二十个人守在那边。”

罗亦农道：“说得对，如果我们控制了电话线路，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各个地区各自为战了。”

周恩来道：“所以我建议把南市的指挥所放在高昌庙附近的三山会所。那边有电话，我们占领电话总局之后，指挥起来就方便了。”

“同意。”赵世炎和罗亦农同时说。

周恩来又道：“之前的计划里，虽然列出了重点攻击目标。我的意思是强调一下，优先攻击警察总局和电话总局。当然警察总局和分所是同时攻击的，但一切资源不管是队员还是武器都向总局这边的战场倾斜。在南市区，我们的工人武装要和商会的保卫团联合作战，但主要是靠我们自己。”

赵世炎说：“现在保卫团有很多我们自己人，我对联合作战还是有信心的。”

周恩来点头道：“我也有信心，但事情要做最坏打算。打警察总局要有一百人啊，我的意思是主要依靠我们工人武装，保卫团做辅助攻击。保卫团的攻击重点放在几个分所，以及巡游队上面。”

赵世炎和罗亦农做了会议记录，点头道：“就这么办。”

周恩来又道：“我们的武器不够，所以在攻下目标后，得到了武器要检点入簿。这件事要落在各队的队长身上。各队完成第一阶段任务后，保卫团如果有部分人不愿意继续行动的，不需要强行组织，我们只需要那些自愿参加的队员来帮助攻击总局。在任务完成后，要迅速派人回三山会馆的指挥所报告情况。我们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武器分配，再定下一步的攻击目标。我们的武器，现在攻打总局的一百人大约有三十多把枪对吗？”

赵世炎看了一下道：“盒子炮十七，手枪十九。”

周恩来道：“加上炸弹，武器数量不算少了。再加上保卫团的帮助，我觉得没有问题。毕竟现在警察的士气是很低落的。但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其他地方的作战也是一样，尽可能在起义前多准备武器，以及多准备攻击手段。”

罗亦农道：“他们说在铁盒子里放鞭炮会有炸弹的动静，能很好地迷惑敌人，我们可以多准备一些。”

赵世炎道：“多喊喊口号也是个办法，就说北伐军已经到了。很能鼓舞士气。”

周恩来笑道：“是的，这些都是好办法。在作战前，集中维护武器，上油除锈。等给战士们分发武器时，领到枪的人，要记录好姓名。”

汪寿华道：“明白，我会落实的。”

周恩来又道：“组织上，我们这次攻击部队，也就是工人武装称为自卫团。这个之前就定好了，就不多说了。其余还有破坏队、特务队、交通队、侦探队、别动队。”他拿出一个本子，指着上面自己手写的内容说，“破坏队需要准备破坏的工具，包括对付电线的，解除炸弹的，以及破坏铁路的。这个队伍我们之前在破坏沪宁铁路时，已操练过了。不错的。特务队，主要是准备障碍物，障碍物用来阻塞交通，断阻敌人援军。交通队，除了交通联络，还需要准备汽车和其他交通工具。侦探队，就是各处的侦探人员。别动队，就是负责联络和临时机动。这些所有的队伍，都要落实好队长，队长必须认识和熟悉自己手下的人。”

罗亦农道：“我们已经在做了，一定会落实负责人和队长职务。”

周恩来道：“队长和队长之间，也要互相认识，不能各干各的。一级一级有分工，也要有合作。关于交通联络是很重要的，我的意思是大队长身边有四五个交通员，中队长身边有三人，小队长身边有两人。我们军械不足，但人员是充足的。一定要保持交通联络顺畅。实战的时候，大队长指挥中队长，中队长指挥小队长。这里的规矩必须要有。我们武装起义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一支有力量的工人武装。”

赵世炎笑道：“恩来同志，你说得太详细，太好了。真希望你在之前就来指挥啊。”

周恩来摆了摆手道：“具体作战的时候，具体事情还是要具体分析具体落实。现在只是纸上准备。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成功，所以真的开战了，要对复杂的形势做最坏的估计。对付警察的时候，要有勇敢进攻和持久作战的心理准备。这些我们要在开打之前，给队伍做好思想建设。”

赵世炎点了点头，前两次起义就是打了几枪就放弃了。有时候确实可以再坚持一下。

周恩来把本子翻到下一页，然后认真道：“南市如果没有问题了，我开始说闸北。闸北主要是五区总局，广东街警署，商务书馆俱乐部，中华新路分所。”

“五区总局敌人的力量还是很强的。”赵世炎说。

周恩来道：“是的，我观察过了。而且还找警局里的同志问过，确实实力很强。所以我的意思是先在周边造出声势。向警局周边的出租屋投掷炸弹放火，在放火前攻击队伍就要到位，火起之后，统一发动进攻。为了防止广东街警署过来支援，我们对广东街警署的攻击也要同时发动。警察局之外……”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具体说来，我觉得闸北区的敌人实力是最强的，鲁军的主力在这边。尤其是北站这里有白俄兵团，这些白俄士兵特别顽固不好对付。所以我的想法是我们先扫荡警局，扫荡其他地方，最后才打北站。沪东沪西如果能提前解决战斗，就都到闸北来帮忙。”

周恩来一边说，赵世炎和罗亦农一边记录，周恩来对各区的计划详细分析。南市、闸北、沪东、沪西、虹口、浦东、吴淞一个个讨论。

汪寿华不禁在心里感叹，周恩来不愧是正规军出来的有武装斗争经验的前辈，之前两次武装起义都没有那么细致的准备。

“这次一定会成功！”罗亦农忽然拍了桌子说。

赵世炎笑道：“这次必须要成功！”

周恩来喝了口茶，微笑道：“那么接下来就是看北伐军什么时候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中共上海区委和上海总工会全力准备暴动物资，苦苦等待北伐军。

3月17、18日，北伐军抵达宜兴、吴江。孙传芳的部下白宝山、冯绍闽、郑俊彦退往常州。

3月18日，孙传芳悄悄离开南京，前往扬州。20日，驻守上海闵行的孙传芳嫡系周荫人，将部队撤往通州。

3月20日的傍晚，北伐军终于抵达上海近郊的新龙华！上海总工会得到消息后，决定发动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但是上总不知道的是，北伐军得到高层命令，为避免和租界里的帝国主义军队发生冲突，对毕庶澄的残余部队进行招降，北伐军不进市区。

3月21日清晨，施高塔路恒丰里69弄。

上海区委和上海总工会的干部们在此聚集。

罗亦农对众人道：“今晨确认了一下，北伐军到新龙华后，就没有继续进军。但是我们向中央请示，本次武装起义的准备我们已经做得很充分，军阀的部队已经士气低落。起义具有其必要性和可行性，也将会对上海，对中国的革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因此，我们将在今天发动武装起义。”

干部们一阵兴奋，纷纷表述了决心。

赵世炎道：“暴动，是民众革命的最高技术。无产阶级暴动，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教训中最严重的一课。我们抱着牺牲的决心，抱着胜利的信念，开展这第三次武装起义。”

周恩来道：“但是，武装暴动还是不能缺少北伐军，我提议继续去和北伐军联系，去新龙华说服薛岳，让他尽快进兵市区。我们要相信北伐军的革命性，他们并不仅仅蒋介石的私人军队。北伐军是国民政府的军队。”

罗亦农道：“距离上一次武装暴动已有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来，我们所有人都辛苦了。而且我相信，大家都能感觉出我们和一个月前的不同。接下来我们会召开上海市民代表会议执行委员会紧急会议，对外宣布我们的罢工和暴动。现在由周恩来同志在此宣布行动。”

与会众人一片肃然。

周恩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高声道：“我代表上海区委军事委员会宣布，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将于今日中午12时正式开始。罢工、罢市、罢课同时进行。现在请各位按照事先计划要求，去各区开展工作。”

众人大声领命，迅速分头行动起来。

在杨树浦，住在附近的武装工人开始离开家门，然后分头归队集结。叶羿和自己的弟兄叶阿大、叶阿二珍重告别，虽然他们都参加了工人武装纠察队，但分到了不同的队伍。他们并没有婆婆妈妈，而是很爽利地告别了。

就在这同一时刻，全上海数千个的工人家庭都行动了起来，虽然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军火武器，但他们拿着斧头、榔头、撬棍，各自寻找所属的队伍。

21日上午9时，上海市民代表会议执委会常委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并由会议主席汪寿华宣布：“3月21日中午12时起实行总同盟罢工、罢课、罢市，以响应党军对封建军阙之残余势力下总攻击。”

同时发布总同盟罢工、罢课、罢市命令:

“我上海市市民：北伐军将到上海，我市民急当起来，响应北伐军,消灭军阀残余势力，建立民众政权。国民政府指挥下之民选市政府，兹有本会全体常务委员会议决定三月二十一日下午十二时起，各界市民一致动作，宣布总同盟罢工、罢市、罢课。专特下报，仰我全体市民一体遵照执行，不得迟延。此令。”

说到罢工，早在20日的时候，上海总工会下面的各大工会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谓是随时可以行动。所以当汪寿华一声令下，上总立即发了布告：

“全上海的民众已经起来，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学生罢课，驱逐孙传芳、张宗昌余孽，建立上海革命民众的市政府。现在北伐军已占领龙华，所有孙、张 残部及所委地方官吏，已纷纷逃溃。本总工会领导全沪八十万工友，一致奋起响应北伐军，维持上海秩序，拥护上海临时市民革命政府，望各界人民安居乐业。此布。”

中午12点，各界响应，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人罢市！但是这一次并不是城市停摆，因为罢工和武装斗争同时进行，整座城市仿佛是一个火药桶，突然爆发了！

全上海当时有125万工人，各大工厂工人接罢工令后，12时半各厂一律关车。关车后，各厂工会召开全体工人大会，宣讲此次罢工意义，然后组织工人上街。全部过程只用一个小时，游行队伍沿途由工人纠察队维持秩序，向着预定地点集合。工人宣传队沿各马路宣讲，分发传单！80万工人全面发动起来！

下午1时，工人武装自卫队开始向预定目标进攻！

首先是南市工人武装攻击警察总局，有枪的自卫团冲在前头，没有枪的工人武装手握冷兵器跟在后头。反动军警一开始还想抵抗，但很快他们发现这次的暴动不同以往，于是无心恋战，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随处可见主动脱下黑色警服的警察。  

最先被攻下的是南市第二区警署，紧接着一个个警察局、派出所都被攻下，诸多反动警察成为俘虏。

工人武装和工人纠察队汇合到一起，以法商电车电气自来水公司、华商电气公司、法商求新造船厂、兵工厂的工人纠察队为主力，浩浩荡荡奔赴四方。

电话局、电报局、南车站，计划中的目标一个接一个被工人占领。所到之处，老西门、小东门等地的警所纷纷挂上白旗，工人武装夺过敌人的武器迅速武装自己。公开审判李宝章大刀队的头目“小蓬头”，这个手里有多条人命的反动派被当场处死。

这时候，南市的工人武装和纠察队一起超过了一千五百人，周恩来和徐梅坤聚集各方力量朝高昌庙兵工厂发动总攻！

高昌庙的兵工厂常规来说，有着一个连的兵力驻守，但这个时候驻防的连长已经先跑了，这里只有值班的队长和一队士兵。所以当武装工人开始喊话，里头的士兵就挂旗投降。

见到兵工厂的屋顶挂起白旗，徐梅坤松了口气，兵工厂里头军火充足，如果对方要负隅顽抗，工人一定会付出重大伤亡。如今这样是再好不过。

看着从兵工厂里运出来大批枪支弹药，步枪有三百多支，连机关枪都有好多挺，周恩来也露出了笑容。

他对徐梅坤道：“南市这边大局已定，我带着军火去支援闸北了。老徐你负责收尾，但千万不能大意，随时注意敌人动向。还有，一定要记住，我们是武装暴动，但不能破坏老百姓的房子，不能损害普通市民的财产。”

徐梅坤笑道：“你放心吧！”

周恩来笑着点了点头，派交通员向坐镇三山会馆的王若飞报捷，自己前往闸北区。

与此同时，虹口沪东等敌人力量薄弱的区域也纷纷报捷，赵世炎带人扫清沪东的敌人，带着新收缴的武器，支援闸北前线。

此刻，在沪东沪西、吴淞虹口浦东等地相继报捷的时候，闸北这里的工人武装正陷入苦战。

如之前定作战计划时，周恩来、赵世炎他们商讨的那样。闸北是毕庶澄剩余军队的主力所在，尽管此刻早已军心浮动士气低落，但是装备和训练摆在那里，作为军阀的正规军绝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败。

各方力量汇集到闸北，叶羿作为工人武装自卫团的小队长，在五区总局周边的房子着火后，第一时间发起攻击。而警局的人也早有准备，他们在各个窗口都架起了步枪，一看到晃动的身影就开枪。好几个纠察队战士还没靠近门口就被击倒。

“中队长，我去！”叶羿向中队长徐文思请示。

“我和你一起。”徐文思说，说着他命众人道，“第一小队负责掩护我们，举枪，射击！”

一排步枪射向窗台，砰砰砰……

徐文思、叶羿趁势掠出。叶羿手里提着一个铁盒子，一个炸药几个起落靠近到墙边。他点起引信，先甩出铁盒子。

嘭！铁盒子里的鞭炮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窗口的敌人纷纷向铁盒子射击。徐文思立即朝前飞奔，手里大斧猛劈警局大门！当当当！几斧头劈开了门板。同时叶羿将真正的炸药掷入警局的围墙。轰隆一声，里头传来惨叫声。

咣当！警局的铁门被徐文思劈开。叶羿抬手一枪，打死门后的守卫。

徐文思举着斧头大吼道：“同志们，冲啊！”

武装工人们发出虎吼，潮水般冲向五区总局。叶羿继续向前，一把手枪指哪打哪！是第一个冲入警局的战士。但这里毕竟是反动武装的堡垒，突破大门之后，里头居然还有多重火力。

冲锋在前的徐文思在被子弹打中，倒在血泊中当场牺牲。

在率众占领五区总局后，叶羿取代中队长徐文思的位置指挥大家继续攻击其他目标。

这时发生了一件突发事件，天通庵车站那边，从吴淞方向开来了一辆军阀的运兵车，车上有五百全副武装的士兵。工人武装纠察队本来已经拿下了天通庵车站，但这铁皮车毫不掩饰地堂皇而来。工人纠察队用不多的武器朝它开火，可是铁皮车纹丝不动，更紧迫的是车上的士兵向外扫视，许多纠察队员就这么倒下了。

混合在此攻击天通庵车站的保卫团眼见敌人势大，纷纷后退逃跑。只留下叶阿二他们几十个纠察队员，作为交通员的叶阿二立即跑回指挥所寻求帮助。

周恩来道：“我们立即调两队人过去，绝不能让这支军队靠近北站。不然他们沿路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赵世炎道：“可以破坏铁轨。”

叶阿二上前一步道：“我是铁路工人，我能破坏铁轨！”

周恩来道：“好，你和破坏队的队员一起去破坏铁轨，我们另外安排两百人埋伏在铁路两侧，只要对方无法行动，我们就狠狠地打。”

赵世炎道：“我亲自去指挥。”

赵世炎带着两百人来到那辆铁皮车的附近，铁皮车开得不快，但是一路向前，没人能够阻挡它。

叶阿二看了一下情况，告诉赵世炎他可以在一百米外的岔路口破坏铁路，但是大约要十分钟左右。

赵世炎道：“我为你争取十分钟！”

“我保证完成任务！”叶阿二说。

赵世炎点了点头，替叶阿二重新绑好手臂上的红布，向对方敬了个礼。

叶阿二和同伴们一起走上铁轨，远处铁皮车的声音由远到近。为了给他争取十分钟，许多纠察队员冒死上前展开攻击。但铁皮车上不断响起机枪声，一片一片的同志在枪声中倒下。

“必须要快一点。”叶阿二仔细调整插销，用力一下下拧开铁轨，然后和同伴一起将铁轨翻起。

敌人的车辆越来越近，也看到了他们的动作，于是子弹呼啸着朝这边飞来。

同伴们相继倒在血泊中，叶阿二奋力挑开铁轨，肩头和胸口同时中弹，但他咬着牙，不顾生死地继续拉动铁轨，连续扳开多处轨道。

铁皮车看到这一幕，想要刹车已经来不及！轰鸣着冲向损毁的位置。轰！铁轨发出艰难地声响，铁皮车轰然翻车，仿佛失足的怪兽翻倒在铁路边。车里的士兵们有的直接被压死，有的丢了武器朝外爬，再没有先前那跋扈的样子。

两边埋伏的工人武装同时大喊向前，当场俘虏了三百多人。

武装工人自卫团攻下一个又一个目标，在商务书馆俱乐部这里再次遭遇敌人的猛烈阻击。

在商务印书馆总厂对面的宝山路上，有一幢叫“东方图书馆”的五层楼建筑，是1924年时，在商务印书馆图书资料室藏书的基础上建立的图书馆，藏书达四十六万余册。

_{东方图书馆}

这五层楼的馆社一楼是流通部和商务同人俱乐部，也就是工人武装的攻击目标。   

而鲁军在俱乐部这里囤积了大量军火，并且布置兵力，将东方图书馆作为守护火车北站的火力据点。

看着手臂负伤败退下来的叶羿，谢南脸上第一次露出焦急的神情，这已经是第三次冲锋了。

“要不要烧掉它？我们多丢火把，可以把这栋楼烧掉的。而且这里面有那么多书，是很容易烧的。”有工人建议道。

这支队伍有很多来自商务印书馆的工人，所以对东方图书馆是很熟悉的。

“不行，来之前伍豪同志和罗亦农同志都叮嘱过我，东方图书馆必须保下来。那么多书是我们上海的财富啊。”谢南拒绝了这个提议。

“可是这样要死多少人？”工人纠察队的队员抱怨说，“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重武器啊。子弹都要节省着用。”

包扎好伤口的叶羿上前道：“时间不早了，我再上去一次。”

确实已经是深夜了，谢南想了想，取过两枚手榴弹却没有给叶羿，他道：“我们一起去。由你带队在正面吸引他们火力，我从侧后方丢两颗手榴弹进去。”

“我只是皮外伤！还是我去吧。”叶羿抬了抬胳膊，表示没有问题。

谢南说：“不，这次你在正面吸引敌人，我去侧面迂回。只要把那边的机枪打掉，大部队冲上去事情就成了！你等我炸掉那挺机枪。”

“我明白。”叶羿说。

二人整理了一下武器，叶羿带了一个队的战士从正面再次发动冲锋。敌人的机枪再次响起，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谢南小心地从侧后方绕了过去，路边有残破的墙壁，他沿着墙壁向大楼靠拢，确实没有被敌人发现。但是在侧方还是有一个隐蔽的岗哨，如果打掉岗哨，就会暴露自己。如果不打掉，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对方的眼睛？

嗒嗒嗒嗒……正面的火力再次响起，显然大部队又在努力了，只是每一次努力都意味着有同志可能牺牲。

谢南咬牙拔出手枪，在机枪声中飞速向前冲起，同时扣动扳机！一枪打掉了岗哨前方的路灯，一片漆黑中连续向前射击。前方的岗哨应声倒下！

他飞奔到岗哨的位置，已经惊动了更里面的敌兵。谢南不管冲来的敌人，向着正面防线那挺机枪的位置连续丢出两枚手榴弹。

轰隆！轰隆！尘土大作！嗒嗒。

机枪声哑了。

叶羿大叫道：“冲锋！”

大批的武装工人从大门正面冲了过来。而这时，谢南要面对三个敌兵，他手枪连打两发，只撂倒一个敌人。他抓起地上卫兵的步枪，又是一枪，又打死一个。但同时他也中了一发子弹。他拉动枪栓扣动扳机，但子弹卡壳了！

敌人再次开枪命中了他，谢南大吼一声，舞动步枪一枪托扫在对方头上。嘭！敌人的头被他砸开。

谢南慢慢坐倒在地，耳边是工人武装的呐喊声，他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枪声、呐喊声、他看着远端的夜空，明月高悬但是怎么越来越模糊了？

“老谢！老谢！”战斗结束，叶羿终于找到了谢南的尸体，但是谢南再也无法回答了。

本来牺牲的应该是我啊。叶羿心里生出这样的想法，他痛苦地看着战场，替老谢整理了遗容，然后立正敬礼。

“老谢，东方图书馆我们打下来了。”叶羿轻声说。

这一夜的战火虽然仍在继续，但这座被誉为亚洲第一图书馆的建筑在今夜得以保存。然而可惜的是，最终它在1932年毁于日本人“一二八”轰炸中。书籍在战乱中是最难保存的东西，所以书籍是人类社会最珍贵的财产。

夺下五区总局后，闸北工人武装起义的指挥部就被挪到了这里，这边最靠近北站便于观察战局。

周恩来在屋顶上看着远端的战火，此刻已经是22日的下午，闸北区的北站地区仍旧在巷战。一天来，全上海一共有数百工人武装死伤，大多数是在闸北牺牲的。

“照这样下去，还要死不少人。”赵世炎叹息说。

周恩来曾经参加过多次战事，所以早已见惯了战火。他从容道：“是的，我们的同志都是好样的。怎么样，那些坏人放的火都扑灭了吗？”

赵世炎苦笑说：“问题已经解决。那些反动派还真是可恶，打不过就放火，就没想过老百姓是无辜的吗？”

周恩来轻声道：“所以我们才要斗争，要斗争，决不妥协。”

“是的，决不妥协。”赵世炎停了一下，又道：“刚才我去确认了，商务印书馆的老同志牺牲了不少，徐文思死在五区总局这边，余茂宏和谢南等同志牺牲在东方图书馆那边。”

“我知道会有牺牲，但没想到是老徐……”周恩来说。

赵世炎很认真地打断对方的自责：“不，只要打仗，只要革命，我们每个人都可能牺牲。而且保存图书馆这件事，是我们之前开会决定的。对了，你还记得我们昨天派去天通庵车站的那个路工吗？”

“记得，怎么？”周恩来说。

赵世炎说：“他也牺牲了，牺牲前毁掉铁轨完成了任务。他是叶羿的哥哥。”

“他是叶羿的哥哥啊。”周恩来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轻声道：“调集所有人手，今天必须拿下北站。”

这时罗亦农来到屋顶，对周恩来道：“刚才林钧在西门公共体育场主持欢迎北伐军的大会，到会群众达到了五十万人。他们公推了几个代表去找白崇禧，希望他们尽快进市区清剿鲁军残部。”

周恩来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不能指望白崇禧。”

北站这里驻扎有凶名赫赫的白俄铁甲车兵，这是一支实力很强的反动军队。他们肆无忌惮地用炮攻击工人武装，用炮攻击附近的民居。他们更将车站附近五百米的范围里所有的民居夷为平地，使得工人武装难以靠近。

战斗一度胶着，周恩来和赵世炎也亲上战场，终于一寸一寸地推进了战线。上海总工会组织的救护队和慰问队将饭菜送到前线，大大提高了工人武装的战斗士气。同样困顿交加的鲁军部队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从上海各地战场缴获的兵器，被集中送到了北站这里，数千条枪将工人纠察队迅速武装，兵源得以得到补充。此消彼长之下，在22日黄昏时分，鲁军士兵终于溃败。

而这时，在北站的远端终于出现了北伐军的旗帜，这是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薛岳的部队。

据说，当上海市民公推代表到龙华见了白崇禧，白崇禧借口没有接到钮永建的进城命令，而迟迟不发兵。

龙华北伐军兵营。

素有小诸葛之称的白崇禧拨通了钮永建的电话，在一旁等待的是身形如标枪挺直的薛岳。

白崇禧轻声道：“现在市区真实情况如何？”

钮永建道：“基本已经在工人武装的掌握之中。但是毕庶澄的部队还在抵抗。我的意思是，让他们打到最后一刻。”

“最后一刻？”白崇禧问。

钮永建道：“是，我的意思是你再等一天，等毕庶澄战败投降。”

白崇禧眯起眼睛，他是精明之人，当然听出了钮永建的言外之意，于是道：“明白了。”

见他挂断电话，等在一旁的薛岳问道：“长官，市里怎么说？”

白崇禧道：“特派员那边希望我们明日进兵，目前市里形势还不明朗。他是希望毕庶澄能主动投降。”

“他若要投降早就投降了吧？”薛岳道，“钮永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今天上海父老都找到兵营来了吗？”

白崇禧道：“但是毕竟上海这里的事还是要尊重钮永建的想法。我们贸然行动，招惹了租界的外国人就不好了。”

薛岳怒道：“招惹外国人又如何？我们是军人，怎么能看着老百姓浴血奋战，自己在后方等待结果？上海父老说，昨天战役打响，各方都以为北伐军已到市区，可是今天开了欢迎大会，却发现北伐军其实未至。我们是革命军人！这是我们军人的耻辱！”

白崇禧沉默道：“可是……”

薛岳上前两步，大声直谏道：“如今按兵不动，何须有此革命军？我现亦不能奉长官命令了，我要把部队开入上海。”

白崇禧皱眉看着对方，薛岳迎着他的目光半点不退。

“好吧。我们也要尊重上海人民的要求。”白崇禧这才发布了三点进兵的命令。

薛岳，1896年出生，字伯陵，广东韶关人，保定陆军校毕业。1914年，二次革命后加入中华革命党，1918年6月，加入孙中山所组的革命军援闽粤军。他的一生参加了各个时期的战争，历经了无数血战，更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国军名将。

当薛岳的部队在当晚6点多进入市区，在北站附近扫清鲁军败兵时，毕庶澄已经躲入租界，北站的战斗实际已经结束了。

最后一次冲锋的时候，叶羿干掉了两个白俄大个子，缴获了一条步枪和一把军官手枪。人站在高处大声呐喊，心里有着道不尽踌躇满志。

交通员给指挥所报告了薛岳部队到达附近的消息，

罗亦农道：“世炎去见见薛岳。第一个进城的部队，总是比较好的。看看他的态度。我先去东方图书馆见战斗英雄，然后去帮汪寿华他们去湖州会馆搬家。”

赵世炎道：“好的，我们分头行动。怎么感觉打好仗越来越忙了？”

周恩来道：“接下来的很多事我们都没经验，肯定是松懈不得。我在这里尽快把缴获的武器分发下去，咱们的工人武装之后还大有用处。”

赵世炎笑道：“是的，工人阶级想要有话语权，必须得有自己的武装啊。”

历经三次武装起义，历经两次血的经验教训。经过两天一夜，三十个小时的浴血奋战，伟大的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获得了全胜！

上海工人武装是在中国共产党的指挥下，靠着自己的力量打败了军阀的反动军队，但是革命的路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