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热血——记四位大学生烈士

今年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华民族不懈奋斗的历史征程和光辉业绩，犹如一幅气势磅礴，雄浑壮丽的画卷，展现出祖国翻天覆地的历史巨变。

在百折不挠艰苦探索、奋勇前行的漫漫长路上，无数共产党人、仁人志士跟着中国共产党，战斗在腥风血雨的日子里，踏上了矢志不渝的征途。许多人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其中有成千上万的革命青年。

本文所写的四位烈士都是上海当年的大学生，他们只有20多岁，最小的只有17岁。他们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朝气蓬勃，热情浪漫，用功读书。他们有梦，有理想，有追求。他们本该完成学业，成为工程师、诗人、翻译家……，但为了追求真理，为了祖国的前途，民族的安危，带着对民主、自由的向往，他们义无反顾，在满是荆棘的路上，作殊死的冲刺，拼尽了最后一滴血。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青春岁月，化作了不朽丰碑。

生死寻常何足道——徐玮

_徐玮

徐玮（徐宝兴），1903年出生于江苏海门一个耕读之家。父亲是私塾教师，母亲是当时农村少见的有文化的家庭妇女。

童年时，母亲常讲岳飞、文天祥、林则徐等故事，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爱国种子。他从小接受良好的中华传统道德和优秀民族文化熏陶，逐渐成长为一个同情劳苦大众、积极向上的优秀青年。七岁，他师从秀才秦久成，熟读经史，打下了深厚的中国古典文化底子。不久入海门县小学，因成绩优秀，未毕业即升入海门中学。“五四”运动爆发后，他因参加学潮被开除。

1919年秋，17岁的他考入苏州东吴大学附中，后升入大学预科。因家贫，只能依靠父亲借贷支持学费，他知道机会得之不易，攻读勤奋，成绩优异。但埋头读书不问世事，他做不到，他读了不少西方经典著作，接受了新思想，在学校宣传无神论，又被开除。

1922年，他去上海南方大学就读。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在上海有一大批革命者为传播马克思主义，寻找中国的出路，宣传、办杂志、组织各种社团……徐玮参与其中，萌发革命大志。1923年，他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即共产主义青年团）。次年，一批进步师生从南方大学分裂出来，另立国民大学，徐玮在那里继续求学，攻读英国文学系，并担任学校团支部书记。

他通过团组织开展学生运动，宣传国共合作，反对军阀压迫学生，反对帝国主义侵略中国，要求民主、独立、解放。他的领导能力及工作热情，受到大家的称赞，不久，他兼任沪西青年团小沙渡路和杨树浦部团委书记，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他善于用群众熟悉的事和通俗易懂的语言，在工人中进行宣传。他办起工人补习班，工人补习学校，工友俱乐部。在他周围团结了一大批工人群众，他们信任徐玮，称他是穷苦工人的兄弟。在他的启发、教育下，工人们提高了觉悟，焕发了斗志。

“五卅”运动期间，他在上海领导罢工和示威游行，进行募捐；他还回海门，和一些同学到农村宣传“五卅”惨案真相，到母校宣传马列主义，宣传共产主义必将在中国胜利的道理。1925年，他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一年后他从国民大学毕业，未成为他向往的翻译家、文学家，开始了职业革命家的生涯。他认为，中国革命将是长期的、艰巨的，要经过几代人的艰苦斗争才能完成。党的事业需要一批批、一辈子从事各种地下秘密工作的职业革命家，为此，流血牺牲是常事，放弃自己的理想，甚至坚持独身，不结婚，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_{徐玮组织的沪西小沙渡“六五”大罢工}

1927年3月，上海工人举行第三次武装起义，徐玮任江浙区团委书记，是沪、江、浙二省一市团组织的主要领导，他化名为谢公弢，参加了上海区委军委工作。在起义胜利后的上海市民代表大会上，被选为上海特别市临时政府委员会委员。4月，他赴武汉参加中共五大，出席共青团四大，当选为团中央委员。后来还担任浙江共青团省委书记。

他的工作越来越忙，责任越来越重。他常常在上海、浙江、海门来回奔忙。他的革命活动引起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注意。“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军警加紧搜捕共产党员，破坏革命活动。徐玮在各种场合叮嘱同志们要提高警惕，凡外出，不能携带文件，万一被捕一定要誓死保护党的秘密。他自己却不减少工作，照样参加各种会议和活动。

这年11月9日，浙江中共省委机关遭到破坏，团省委机关也受牵连，徐玮被捕，押至浙江陆军监狱，同时被捕的团省委秘书长曹仲兰因已暴露，他挺身而出，承认一切。徐玮在审讯时改名为胡公达，未暴露身份。

1928年3月，狱中有人叛变告密，徐玮被敌人发现真实身份，成了狱中一位公开身份的共产党员。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他无所畏惧。法官在传审时大放厥词，污蔑共产党“罪该万死”。徐玮义正词严地反击：“你们破坏国共合作，屠杀革命人民，投降帝国主义，你们应当认罪悔罪！”他在狱中向狱友传达党的“八七”会议精神，与党团员们在一起，领导狱中的斗争。他多次在放风时作演讲，以扣人心弦的语句，表明自己不惜牺牲最后一滴血的决心。敌人鞭打他，不许他讲，他忍住伤痛，继续痛斥国民党反动派是劳苦大众的死敌，犯有滔天大罪，历史一定会向他们算账！他高喊：“共产党光明正大，是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的大救主！”

1928年大年初一，纷纷扬扬的大雪染白了整个杭州城，监狱屋顶、放风的场地白色一片。徐玮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手在雪地里写下“为无产阶级而牺牲！”他作好了牺牲准备，给家里写下了遗书。除了交代后事，他表明了视死如归的决心：“人生莫不有死，枪毙死得最痛快，况我死得有意义。”他特地嘱家人：“我以天下为家，我的遗骸随处可放，不必运回”。“不要为我悲伤，应继承我志而奋斗。”

他写下了临刑诗：“前人走后后人到，生死寻常何足道。但愿此生有意义，哪管死得迟与早。灰色马在门外叫，我的使命已尽了，出门横跨马归去，蹄声响处人已遥。”

1928年5月3日，牢房如临大敌，看守面无表情地走来走去，放风也被停止。徐玮感觉到敌人要动手了，他与狱友一一告别，留下了最后遗言：“前我而去者已去，后我而来者会来。人生之价值，即以其人对于当代所做的工作为尺度，生命之修短是不成问题的，不用留恋与悲伤。”下午3时，牢门打开，行刑军警叫着名字：徐玮、曹仲兰、杨天华……徐玮离开牢门时高呼“同志们，今天要同你们分别了，你们继续努力吧！”引起监狱内几百名政治犯齐声高唱《国际歌》，敌人惊恐万状，未验明正身就把他们直押刑场。

徐玮一路上高呼口号，吓得剑子手乱了方寸，他们不瞄准就乱开枪，革命同志纷纷倒下。在血泊中的徐玮，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太阳不久出来，黑暗终将消灭！”

江海人民的优秀儿子，最早在海启地区宣传马列主义者，沪、江、浙三地的最主要的共青团领导人徐玮，1928年5月3日，在浙江陆军监狱英勇就义，走完了他光辉的年仅25岁的人生旅程。

二者皆可抛——曹顺标烈士

_曹顺标

曹顺标（又名曹顺飚、曹钧）。1915年出生于一个商人家庭。他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排行最小的他，备受父母宠爱。

他在萧山读完小学，1926年秋，考入上海八仙桥中法学堂，一年后转入立达学园。在“立达”，他接触进步人士，了解马列主义，逐渐懂得要救中国，必须找到一条正确的路。1928年他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在参加“五一”示威游行时被捕。出狱后，被“立达”开除。1929年7月考入复旦大学附属高中，后转大夏大学附属高中。

因读革命书刊，散发传单，他又被“大夏”开除。书，读不下去了，正在彷徨之中，上海“民联”、全国“民联”筹备处成立，他被调来任专职干部，先后任上海中学生联合会负责人，成为民联青年部长温济泽的得力助手。

1932年7月17日，在上海的共和大戏院（沪西共舞台）发生了一起惊天血案，大批武装警察和便衣侦探将这座小小的戏院团团包围，搜捕在这里开会的中共地下党员和革命群众。除少部分人逃脱，现场88人被捕，时任中共江苏省委重要领导人肖万才和曹顺标等13人，最终壮烈牺牲在南京雨花台。

_{“沪西共舞台事件”的新闻报道}

17日清晨，温济泽和曹顺标到了接头地点，没发现异常。曹顺标带着一大捆为大会准备的文件和传单，两人向戏院走去。

赶近戏院时，发现有不少平时不大看得见的形迹可疑的人，三三两两地守在各个路口，“共舞台”门口也有不明身份者探头探脑。曹顺标发现不对，与温济泽交换了眼神，决定还是进戏院。

进门后，曹顺标当机立断，把文件塞进了一个墙洞，他根据现场情况，判断危险已近，再三劝阻主持人取消会议，但无效。九时，人基本到齐。准备宣布开会，忽听门外卡车急刹声刺人耳膜，只见三辆大卡车上下来大批军警，他们手持步枪、粗绳、警棍，将戏院团团围住，100多名警员往里冲。代表们纷纷往后院跑，但戏院没有后门，一道围墙堵住了逃脱的路。警察见人就抓，凡在戏院里的通通抓走，曹顺标和温济泽一起被捕，两个人用麻绳绑在一起。被捕者全部被装上囚车，押往上海市公安局。

在淞沪警备司令部，88名被捕者轮流遭到审讯，敌人多次以酷刑逼供，都遭失败。7月29日晚，敌人将全部案犯押往南京军政部军法司。

温济泽为保护同志，准备承认自己是青年部长，被曹顺标劝住：“你的身份尚未完全暴露，不应当主动承认，再说，承认了，也救不了我！”温济泽被审讯时，敌人使用吊打、老虎凳等酷刑，始终坚贞不屈，未暴露身份，后来被释放。叛徒指认了曹顺标，他被当作重刑犯上了沉重的脚镣。

9月27日进行了判决，13人被当庭判决死刑，曹顺标是其中之一。

曹顺标估计温济泽有可能被轻判，向他交代了后事。他说：“我死后，请带信给我的哥哥，他也是党员。请他把我埋在大路旁。我要看着红军打进南京城，才会闭眼。”

他说如果牺牲了，有两件憾事，一是未能完成父亲要他考大夏大学的嘱托；自己太年轻，干革命的时间太短，看不到国家发生大变化的那天。还有一件，他欲说还休。温济泽说：“你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有什么心愿，只要我活着，一定千方百计为你完成。”

曹顺标脸上充满憧憬，他羞涩地说：“我爱一个女孩，看得出她也有意于我，可是，从此我们再没机会见面，我没法向她表白了。这美好的初恋，只能随我而逝了……”温济泽问他：“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如果我能出去，一定去找她，代你告诉她。”曹顺标摇摇头说，她也关在这里。但是，不用了，让她永远珍藏在我心里吧。

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他们互相鼓励，交待后事，从容地准备赴死。夜深人静，曹顺标常常轻轻地唱起“国际歌”，悲壮、低沉的歌声，冲破黑暗笼罩的牢房，化作巨大的力量，响彻中华大地。

1932年10月1日凌晨，一群军警手持步枪跑步进来，杀气腾腾站在牢房前的空地上。

最后的时刻到了！曹顺标神情自若地向狱友告别。他握着好战友温济泽的手说：“革命总有牺牲，死没什么可怕。等红军进入南京时，别忘了在我坟头高喊一声，我们胜利了！”温济泽紧紧地拥抱他，最后一次问：“把那个女孩的名字告诉我，我如能出去，把你的心意带给她。”他摇摇头。

向关着女囚的牢房，他深情地吟诵起裴多菲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女囚室轻轻地响起了同样的诗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他大声喊：“现在，为革命，我二者皆抛了！别了，亲爱的同志！”怀着对初恋的向往，他面带笑容走向刑场。

秋风肃杀，晨曦如血。在寂静的街头，只听见镣铐的铿锵声和坚定的脚步声。曹顺标大声唱起了：“……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作一次最后的斗争。”十三个战士全都唱起来：“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耐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雄壮的歌声惊破了雨花台的死寂，刽子手声嘶力竭地喊：“停下，停下，不准唱！不准唱！”歌声更加响亮：“旧世界已打得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十三位革命同志面朝太阳，手挽手肩并肩站在枪口前，喊起了口号：“打倒法西斯！”“打倒反动政府！”“抗日有理！爱国无罪！”曹顺标身中几枪倒地，又满身鲜血站起来，断断续续还在唱：“英特耐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 

口号声声，歌声阵阵，秋风萧萧，松树戚戚。1932年10月1日，曹顺标英勇牺牲在雨花台，年仅17岁。他暗恋的女孩后来走出牢房，改名为“纪均”，以此纪念这份美好的真情。

_{王利民等为曹顺标写的歌《十九岁》}

永是勇士——郭纲琳

_郭纲琳

郭纲琳，1910年出生于江苏句容一个名门望族，家中长辈比较开通，男女孩子享受同等教育待遇。小学毕业后，句容创办县立初级中学，她成为此校第一批学生。

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位良师——国文教员李少仙。1927年4月，蒋介石背叛革命，白色恐怖笼罩全国，学校原本比较开明、活跃的政治空气变得沉闷起来。李老师常与郭纲琳等进步同学讲革命道理，介绍李大钊的革命活动，还常讲俄国十月革命及布尔什维克的故事。在郭纲琳的眼前展现了一个广阔的天地，使她重新振奋起来。

大革命失败后，县中的白话文被禁止，李老师被怀疑是共产党，学生的进步活动被视为“有伤风化”，明令禁止。李少仙老师被无故解聘。郭家得知女儿在校屡屡“越轨”，家长被通知去校受责，为维护家族利益，郭父以辍学逼迫纲琳改“过”。她萌生离家出走的念头。

1929年春，在七叔帮助下，郭纲琳到了上海，考入中国公学预料，两年后进入大学部。此校创始，即由清末革命党人筹措，得到孙中山、黄兴扶持，胡适、邵力子等担任过校长。他们开风气之先，学校提倡民主、自由，不仅学术氛围好，政治上也较开明，有共青团、共产党组织，一些秘密活动常吸收进步学生参加。

郭纲琳如鱼得水，她勤奋读书，积极探求真理，加入了中国左翼文学研究会，读了大量苏联革命小说，书中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形象深深打动了她。

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中共中央决定组织群众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3.5万码头工人率先罢工，10万多学生罢课。中国公学爱国学生在地下党领导下，参加了罢课。刚读大一年级的郭纲琳在党团员的带动之下，积极参加各种革命活动。

学校里进步学生为抗日救亡四处奔忙，校方竭力阻挠，一些同学看不清形势，产生了迷惘、犹豫。两派不同理念的同学针锋相对，反动势力乘机煽风点火，说这是共产党的阴谋，荒废了学业，倒霉的是学生自己。郭纲琳带头冲进校长室，大声质问副校长潘公展，为什么不可以宣传抗日？如果国亡了，哪还有学校？她猛然敲响校钟，当当当！激越的钟声响彻校园，校长阻止无效，只好躲进办公室。郭纲琳集合全校同学开大会，她登上讲台，痛斥反动政府卖国！号召同学们坚决抗日，不当亡国奴！说到激动处，她声泪俱下地喊：“抗日救亡！收复失地！保我中华！”她铿锵有力的演说，痛心疾首的情感，如涌动的潮水，冲击着同学的心弦，激起大家的爱国热忱。

这以后，她三次参加上海学生到南京的请愿示威活动，她走在游行队伍前，领头喊口号：“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激愤之中，她与大家一起砸碎了一贯造谣污蔑爱国学生运动的《中央日报》玻璃橱窗。由于表现突出，1931年底，她由共青团员转为共产党员，开始了新的战斗生活。

1932年冬，她调至共青团上海沪西区委，担任领导工厂支部工作，同时任江苏省委内部交通。她冒着生命危险，传递党的秘密指示、文件和生活费用，在恶劣的环境中，她置个人安危于不顾，风里雨里，化装成小贩，卖花女、老婆婆……机动灵活地完成各种艰难的任务，一次也未出过差错。

两年后，她调任上海闸北区团委书记，在美亚绸厂办女工夜校。当时绸厂工作条件恶劣，报酬少，但女工靠一份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都只是埋头做工，不管闲事，更不懂国家兴亡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女工夜校启发工人觉悟，唤醒女工的爱国心，在郭纲琳连续努力下，1934年，她领导、组织了为期50天的要求改善生活，增加工资的丝厂大罢工，有4500人参加，引起纺织业大震动。罢工像一粒火种，点燃了纺织工人的爱国热情，在上海引发巨大的反响。

郭纲琳成了敌人的眼中钉，对她下达了逮捕令。由于叛徒出卖，1934年1月12日，郭纲琳被捕。她被引渡到国民党上海市公安局，又移解至南京宪兵司令部看守所。在未获任何口供情况下，以“危害民国紧急治安法令”，判处8年徒刑。

1936年秋，她又被押送至反省院。每天早晨，反省院要犯人唱国民党党歌，郭纲琳引吭高歌《国际歌》。狱警声嘶力竭地喊：“不许唱！”她照样唱，每次都被打得遍体麟伤。院里又强迫她承认犯罪，写自首书，她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打倒国民党！”“共产党万岁！”。郭家为了救她，破费了千元，到处托人。当局答应，只要郭纲琳写悔过书就可放人，她坚拒，说“宁把牢底坐穿！”她的嫂嫂来看她，求她“悔过”，这样就可保住性命，郭纲琳说：“你如果要敌人在精神上枪毙我，我便不是你的妹妹了。”她大哥请了两位有名望的人作保，狱方同意释放，条件是出狱后放弃政治主张。这比写悔过书已退了一步，但郭纲琳坚决地回信给大哥：“我不能造一点点罪恶在我的生命中！”宁愿错过这个机会，也要做一个“相信真理的人！”

郭父急得生了病，请句容县中的巫兰溪老师来说服她：“你将自己的生命和青春自行断送，将来又有谁会记得你？”她回答：“为了崇高的理想，我愿献出生命、青春和一切。我不用别人记住我，只希望他们朝着自由幸福的路上前进！”“等到祖国独立、繁荣、富强了，人民会理解我今天斗争的意义！”

她坚持自己的政治信念，放弃了一切生还的机会，狱方对她死了心。1937年，“七七”事变后，一天，看守所长把郭纲琳叫到了办公室，请了国民党中央党部游代表找她谈话：“只要你悔过，马上就可恢复自由，并量才重用。”郭纲琳说：“我无过可悔，有罪的是你们，是反动政府！”看守所毫无办法。她被转移到国民党宪兵司令部死牢，经受了无数最残酷的刑罚。遍体麟伤的她，一旦清醒过来，就用残存的一点力气，把铜钥匙磨成光亮的“心”形，上刻“永是勇士”。又在牢房墙上写血书：“坚持立场，为革命而牺牲！拥护真理，为正义而流血！”在极端残酷的折磨中，她铁骨铮铮，意志更加坚定，她高唱革命歌曲，痛骂国民党政府卖国求荣……敌人用烂棉花、粪便堵她的嘴，以鞭打、饿饭、单独关押来威摄她。郭纲琳全身浮肿，奄奄一息，但她仍斗志昂扬地唱起“囚徒之歌”：“磨砺啊，锻炼！勇敢啊，奋斗！总有一天，那红旗会随着红日照遍全球！”

_{郭纲琳在狱中磨成的铜“心”}

1937年7月的一个凌晨，监狱里的人都还睡着，郭纲琳被脚步声惊醒，凶神恶煞的宪兵闯了进来。她镇静地坐起，整理了破碎的衣服，抚了下头发，目光平静地走向囚车。

敌人把她押往刑场，一路上，她唱着《国际歌》，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共产主义青年团万岁！”

郭纲琳牺牲在南京雨花台，年仅27岁。她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两颗火红的铜“心”，永远镌刻了一位女共产党员决不投降，永当无产阶级勇士的坚定意志。它们作为一级文物，珍藏在雨花台烈士纪念馆，为后人讲述着“永是勇士”的郭纲琳燃烧的一生。

_{郭纲琳铜像}

舍身取义——穆汉祥烈士

_穆汉祥

穆汉祥，天津穆庄人。1924年生于重庆南岸铜元局一个贫苦的工人家庭。

他出生时，父亲经过多年苦熬，升为兵工厂领班，母亲经营一家小店。两人辛苦操劳，年纪不大，已浑身是病，满头白发。汉祥还有两个妹妹，全家生活清贫。

父母对唯一的儿子满怀期望，从牙缝里省下钱，送汉祥上学。小学毕业后，他的同学大多数去了工厂，他也想工作，为父母分担重任。父亲坚决不允，鼓励他，“读上去！只有读书才有好出路。”他考取了复旦中学。

付了学费，家里再无力为他添置行装，连买学习用品的钱都没有。汉祥穿着破衣服，连棉鞋都没有。他坦然面对困苦的就学环境，也不顾富裕家庭同学奚落，埋头读书，以优异成绩毕业。

后来，他依靠公费，考取“中工”，努力学习电机，希望有一技之长，将来可以为父母分忧。毕业后，他怀着满腔热情，到长寿兵工厂工作。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厂里官员勾心斗角，贪污腐化，到处乌烟瘴气，破灭了他要创造一番事业，为工人兄弟解脱压迫的幻想。他第一次意识到凭个人、凭技术，改造社会是不可能的，在迷惘中，他找不到方向，只有沉默地观察社会，苦恼中寻找引路人。最后，因兵工厂管理混乱，引起化学药品燃烧，他被烧伤了面部和手臂，找厂主理论，竟被冷漠地拒绝，连医药费也无着落。极度失望中，他离开了兵工厂。

在家疗伤一年，在父母劝慰下，他逐渐从苦闷中走了出来。厂里一位工程师是留洋回国的，为人正直，他常来看汉祥，鼓励他：“好男儿当自强！暂时的挫折不用放在心上，走过去，前面一定有路！”在他的牵线、资助下，1945年，汉祥考取交通大学电管系。

日本投降了，交大迁回上海，途经陕豫等省。他目睹逃难灾民成千上万，冻饿病死倒在路边，无人收尸。回到上海，灯红酒绿，一片歌舞升平。与他亲见的惨不忍睹情景有天壤之别。他更加苦闷，“这样读书，毕业后又怎样？路在何方？国家的前途在哪里？”

抗战胜利后，湖南发生大灾，甚至出现了人吃人，而国民党非但不救灾，还热衷于制造内战。汉祥在学校发起救灾，四处筹集资金、物资。他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苦干，组成了“知行社”。他们学习陶行知的“教学做合一”，推广小先生制。他团结部分热心同学，开创民众夜校，“要用各种教育的方式，来教育各种不同程度的人。”夜校吸引了许多失学儿童、工人，汉祥以巨大的热情投入这份事业，受到了工人的欢迎。

在学生运动和夜校工作中，他依然刻苦学习，被选为班长和课代表。他深刻领悟唯物史观，他对工作、学习的认真态度，勇敢真诚的品格，十多年来寻找光明的探索，终于被党组织发现并认可，1947年，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8年暑假，反动派开始了血腥大迫害，大批同学离开学校去了解放区。汉祥认为上海的工人、同学更需要他，“让我们肩负着黑暗的大闸门，让受难的人们走向光明的彼岸。”他留在了上海。

他被选为校自治会候补干事，在各种集会上，以惊人的演讲天才发表演说，抨击国民党反动政府的倒行逆施，呼吁民主和平。在一次和平辩论集会上，他以最有力的证据提出“和平”绝无可能，只有向反动势力坚决斗争！他的言行引起特务的严重注意，被列入黑名单。

老师同学劝他注意安全，他知道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但仍从容不迫地做他认为该做的事。上海解放前夕，他冒着极大的危险，组织徐家汇地区居民，为防止国民党匪军的破坏，组织维护地方治安的志愿者队伍。学校被迫疏散后，许多学生对前路产生怀疑，他不顾危险，从隐蔽处返校做同学的工作。1949年4月25日，反动政府全市大搜捕，不少高校学生和共产党员被投入监牢。汉祥因未住校，逃过一劫。

他终究放不下学校、同学和他的工作。4月30日，他又去徐家汇，在公共汽车上被特务认出，当场被捕押下车。夜校的工人学生小王在路上迎面碰到他，刚想打招呼，忽见汉祥微微摇头，脸上展现了温和、关切的笑容，又迅急把头转向一边。小王惊觉了，发现他戴着手铐，身边有一穿黑衣衫的人，知道不好，不由自主地走向他，想去救。只见汉祥决绝地用目光制止他，一转身，大步向前离去。这是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身影，高大、挺拔，义无返顾，他走了。

他被押在徐汇分局，后又押至警察总局，为了逼问共产党组织，特务连续严刑拷问，灌辣椒水，坐老虎凳，用钉了钉子的木棍将他打得皮开肉绽。汉祥沉默以对，一句话也不回答。特务们气急败坏，几天几夜用滚水浇、剥指甲、烧毛发……惨无人道的毒刑，汉祥只答以坚定的冷笑。不受审的日子，他不顾浑身伤痛，以最热诚的语句，劝导看守他的军警，告诉他们新中国将要来临，只有放下屠刀，才有出路。一些军警被他的正气震住，被他的勇敢感动，有些人被感化了。警察局长毛森大为震惊，三次调换了监禁他的牢房，不停地更换看守。

5月20日，汉祥被遮住眼睛，绑住双手，秘密押到闸北公园。沿路，他尽力挺住身体，不断高呼口号，这严正的声音，振破了刽子手的心灵，他们的手颤抖着。“开枪！”枪弹飞了，再开枪，还是瞄不准。毛森暴跳如雷夺过刺刀，狠狠地劈向汉祥，卑劣地把勇士穆汉祥头颅砍了下来。

鲜血从颈中喷出，满天的血，像火焰燃烧。他的口张着，似乎还在呼喊。黑布掉下，露出了不屈的双眼，望向他的母校，他的双亲和妹妹；望向千百个有志有血有泪的革命伙伴。他的最后目光，望向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这天，离上海解放，只有五天！

穆汉祥，交通大学四年级学生，是一个用功读书的理工男。但他爱读中外经典著作，特别爱英国诗人拜伦的诗。像所有青年一样，他响往爱情，为朦胧的初恋，他写了许多热情的诗。他爱笑，爱看电影，爱与人辩论，生气勃勃，激情满怀。

这一切，都定格在1949年5月20日，25岁的穆汉祥，以血肉之躯实践了他的誓言，“终身为无产阶级事业奋斗！”如今，他在交通大学校园的纪念碑上，脸上永远留着美丽而崇高的微笑。

_{1949年6月5日，史霄雯、穆汉祥两位烈士灵柩载归交大校园}

_{在交通大学校园里的史霄雯、穆汉祥纪念碑}

1949年10月1日，“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一个崭新的人民共和国屹立在世界东方，胜利的曙光终于来临。烈士们却不能亲眼见证，他们在遥远的天际，化作星辰，深情地闪烁着晶莹的光。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他们没有站在五星红旗飘扬的蓝天下，他们倒在在破晓前的沉沉黑夜中。但我们知道，他们真真切切地爱过，活过，从未离开过。

年轻的生命化成烈焰，托举着呐喊的旗帜，绘就了铁锤镰刀的底色，涂写了国旗的鲜红。他们一个个身影闪在我们眼前，他们一阵阵高喊的口号，响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中。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着烈士的鲜血。岁月沧桑，江河横流，长城屹立，英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