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家的虚和实

上篇：虚幻的画面

当下，航海界出了一位著名航海家，叫翟墨，山东人；而他，同时又是一位画家。这就引发了我的十分好奇，两者能“兼顾”吗？一个动，一个静；一个文，一个武；一个野外，一个室内；一个掌舵，一个握画笔……反差太大了。

我找到数幅翟墨的抽象画来欣赏，确实是有水平有视觉冲击力的，还有东方和西方的文化融合，还有大海与陆地的融合，还有人和自然的融合。

从翟墨的抽象画中我看到了什么？大画家莫奈说过：“当你出去写生的时候，要忘记眼前画的是什么，你看到的只是色彩，只是色彩之间的关系。”那么，我只是看到了色彩？缤纷的色彩，绚丽的色彩，层层叠叠的色彩。

我从他的抽象画中到底看到了什么？画面上简直没有什么“东西”，连个切入点都没有。那么，翟墨是不是画一个谜语让大家猜呢？不，他让我们看的其实是作品的情感。对，情感！我们无需通过物象去识别去阅读，而是直接阅读油画本身。

写实绘画是模仿自然，表现自然美；抽象画是画家有感而发，表达艺术美。你不觉得翟墨的抽象画所富有的韵律感和光感吗？你不觉得它像音乐一样，不是通过故事来直接抒发感情吗？你不觉得这画面是翟墨对航海生涯的一种奇妙的概括和提炼吗？

不少人觉得抽象画在画布上用三四下或者五六下随意画下的色彩，就能完成创作，剩下的就像魔法一样自然产生了。不是这样的，抽象艺术的意义远远超过了几笔随性涂抹。虽然抽象画主要特征之一确实是自由创作，但是这种不受传统创作方式制约的无定式绘画语言，并不和杂乱无章划等号，它需要对色彩理论有深刻的理解，对绘画媒材及其使用技法有全面认识。此外，成功的抽象艺术作品还要求创作者对构图有较强的掌控力，唯有这样才能突出造型和结构元素，强化作品的气魄和表现力。

翟墨是不是先当海员，然后去绘画，只是把绘画当做一种业余爱好？不，他是先当画家，再当航海家，他毕业于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受过专门训练。

很多有趣的事情往往因缘巧合：2000年，翟墨到新西兰的奥兰多举办画展，无意中接触到了一位70多岁的挪威船长，两人交谈时，老船长聊天说：我已经记不起去过多少国家，已经绕了地球一圈半。我告诉你，如果驾驶帆船入境的话，随便到哪个国家去，不需要什么签证，在海洋中，任何复杂的手续都与你无关。

是吗是吗是吗？驾驶帆船航海可以和画抽象画一样自由自在吗？

挪威老船长发现眼前的这位小伙子眼睛发亮了，补充了一句：我航海大半辈子，从来没有碰到过中国人。

翟墨的心头狠狠的咯噔一下：这是什么话！？

说出来读者也许不信，告别挪威老船长的第二天，翟墨就开始在新西兰找船去了，就开始筹钱买一艘属于自己的帆船，他要开始他的航海生涯了，他就这么一瞬间就决定了！他心里是这么想的：这正是我向往的生活方式嘛，我可以到其它交通工具难以到达的地方，去探索最古老的土著艺术，然后把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土著文化串联起来，寻找艺术的本源。

这样的动机很单纯，也很执著。

自从他成为航海家之后，他的画多为海景画了。他曾在法国等多国举办个人画展。为什么要举办画展？展示他的艺术才华，这点当然是主要的，也许更主要是翟墨对朋友说的一句话：“卖掉它们，支持我的航海活动。”原来是要用画来养航海；用画来养帆船。航海摆到了第一位。

我没有证实过，可我老是觉得翟墨一定是在某次航海刚刚结束之后，才开始作画；他肯定是在几天前站在船头细细地观赏大海，要看透大海丰富壮美的色彩变化。

我甚至觉得翟墨也许会把自己绑在桅杆上来看海。世界著名画家透纳在画《暴风雨》之前，就曾经把自己绑在桅杆上，“享受”大海的颠簸，大海的暴怒，和大海的变幻。当过海员都知道：船摇一尺，桅摇一丈啊！也许这样的疯狂举动，能让创作海景画的画家更深地理解大海的与众不同。

我们大多数人看不懂抽象画，可是我们又都能看懂抽象画，我们在小孩子的时候不是都能画“抽象画”吗？

抽象画中被描绘的那个东西，极少或者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翟墨的这幅画恰恰是属于“极少”，画面上出现了天空，出现了山峦，出现了……这一次，翟墨眼前的波涛变成了山坡，崎岖不平，黑咕隆咚，他也许是想告诉人们，不仅仅是航海，在任何一条道路上行走都不可能永远如履平地。

写到这儿，我停顿了，我突然否定了自己：对纯粹的抽象画进行解读从来就是令人遗憾的，抽象画往往主题模糊，形象不确定，只是让观众感觉出一个“感觉”来，不是要让观众解释出什么来。翟墨的抽象画是抽象的爆发，是天赋的迸发。天赋有时候胜过基本功，有时候又是那么的不可理喻。

上篇结束时，我想请读者看看图5，翟墨的这张照片“摇身一变”，真有艺术家的气质了，长长的马尾辫……

下篇：实在的海面

上篇说的是翟墨的绘画成就，纸面上的，接着要说他海面上的成就，纸面和海面相去甚远，不可同日而语。

翟墨乃山东泰安人，就住在泰山脚下，是家里的第六个小孩，老六。从小患有严重的哮喘，由于病情一直持续，使他变得有些自卑和封闭，老是不声不响的。可是，长大以后他身高马大，成为一个堂堂的山东大汉。在老家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到海上探险，只是想有机会的话翻山越岭去看看大海。

翟墨在新西兰花了40万元，买了一艘“已经20岁”的二手船，船重7.8吨，船长12米，船宽3.8米，桅杆高16米。

翟墨是不是马上要驾着帆船回中国呢？不能，他会登山，却不会驾船，从来没有操弄过船舵。于是，他请新西兰的一个船主帮忙，教教他，现教现学，用现在的话来说是爆炒！这位船主很热情很耐心，教他如何扬帆，如何掌舵，如何抛锚，如何系缆……教了他五个小时，还不到一天八个小时，他竟然扬帆起航，船主惊讶得嘴都歪了。这个中国人立马要进行环新西兰的海上航行，小试牛刀。听上去就像骑着自行车到青海湖去转一圈那么简便。

2000年，才是翟墨正式航海的发端，一个人，只有他自己一个，驾驶一条没有动力的帆船，要想航海，全靠老天爷的恩赐了：风。说出来读者又不会相信，他竟然不会看海图，不会看GPS，风往哪里吹，他的目的地就是那儿。

他后来告诉朋友：第一天风向一变，往澳大利亚的昆士兰方向走了，我就对自己说去昆士兰也可以；没过几天，风又往汤加吹了，我说去汤加也可以。结果在海上漂来漂去，漂了28天，一路上遇到汤加海沟地震，也第一次遭遇十几米高的涌浪，我的小船跟过山车一样，很快，船帆被狂风撕成布条，船舱里几乎都是海水。我的脚底板还划了一道口子，有五厘米长。风浪稍微停息，我就挣扎着爬起来，找到了医药箱，自己打麻药，自己为脚底缝针……

会有人来救他吗？绝对没有任何人；即使要救，隔洋跨海，洋面浩渺，等拯救者赶到，也许早就……所以，一切靠自救、自持和自力更生。

翟墨航海那么多年，一路上有没有奇闻异事？当然是有的，非但有，还很多，他遇到的是一直待在陆地上的人碰不到：

有一次，他航行中无意闯入一个美国军事基地，立刻被美国大兵押到小岛上关起来审讯，审了半天，终于知道他不是间谍，而是航海家，这才把他放了；

有一次，他在海上钓鱼，突然发现一艘海盗的快艇急速向他逼来，他扔掉鱼竿立刻回到船舱拿出了枪，咵嚓一声子弹上了膛，他面对海盗怒目圆睁。海盗船在他的帆船周围转了好几圈，东探探，西看看，他们看到了瞄着他们的黑洞洞的枪口。对峙多时，海盗船终于夹着尾巴溜走了。翟墨哈哈哈哈仰天大笑：你们的胆量不过如此，还不及我呢！

有一次，翟墨来到某国考察原始部落的艺术品，一个酋长的女儿一看见就喜欢上了他；他呢，对这个洒脱的土著姑娘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情。酋长点头同意女儿跟着翟墨而去的要求，可是，翟墨婉拒，如何带一个姑娘去航海？那是孤独的一个人的探险啊！是的，他曾经想过：如果我的船沉了，我会漂到一个小岛上，跟一个我喜欢的女孩结婚生子，将来再也不出海了。不过，他的前提是“船沉了”。

有一次，他一边航行一边用餐，那是从老家带来的山东煎饼，放很久都不会坏。突然，一群海鸥俯冲下来，争夺他手中的煎饼，它们也饿呀。从此，他吃饭不再上甲板，改在船舱里。

有一次，一条凶恶的鲨鱼一直跟着翟墨的帆船，保持10米距离，不紧不慢，足足跟了他一天一夜，才离开，它觉得翟墨应该是它的一顿美餐。当然，也有温和灵动的海豚伴随他一路前行，像守护神那样……

翟墨的航海故事有好多好多，他自己正把它们都记录下来，交给出版社出版。

他说：海的美是两级的，有风平浪静，也有狂风巨浪，作为航海人，没有遇到恶劣的天气，就感觉不到航海的魅力。那次我在印度洋航行，连续5天5夜的狂风暴雨，我连续120个小时手不离舵，身体简直到了虚脱的边缘。

他说：浅海的水是蓝色的，但是深海的颜色是灰黑色的，越深越黑。

中国的探险家凤毛麟角，中国人喜欢把探险叫做冒险。为什么要自寻烦恼？为什么要拿生命开玩笑？你在家里舒舒服服摆弄你的油彩不是挺好的吗？

2009年，翟墨当选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这个荣誉是很高的。颁奖词是这么说的：古老船队的风帆落下太久，人们已经忘记了大海的模样。六百年后，他眺望先辈的方向，直挂云帆，向西方出发，从东方归航。他不想征服，他只是要达成梦想——到海上去！一个人，一张帆，他比我们走得都远。

这份颁奖词既中肯又充满诗意，是的，翟墨每次出海，他都认为自己是能回来的，而且不是侥幸回来。他走得再远也能返航。

翟墨是无愧于“十大人物”这个荣誉称号的，在航海的初始阶段，他从2007年1月到2009年8月，从山东日照出发，经过八个季节的轮替，沿着黄海、东海、南海出境，经过雅加达，经过塞舌尔、南非好望角、巴拿马，穿越莫桑比克海峡、加勒比海等海域，横跨印度洋、大西洋、太平洋，经过了亚洲、非洲、南美洲、北美洲的15个国家、地区和岛屿，用两年半的时间，行程达到28300海里，完成了自驾帆船环球航海的壮举，成为单人无动力帆船环球航海中国第一人。翟墨一定要叫那位挪威老船长看看，在环球航海的路上，有中国人的身影！

2023年的11月15日，翟墨驾驶着他的无动力帆船来到上海，他在这个沿海大城市举办了一个环球航行艺术展，请大家倾听他的航海故事，请大家观赏他的油画，还请大家品尝他钓来的蓝鳍金枪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