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场曾经有只“金三角”

江湾五角场早先是由偏僻农村演变成的城乡结合部，被人称为“下只角”，而近三十年的飞速发展，使这一地区有了质的“巨变”，成为名副其实的城市副中心。尤其是由五条马路所形成的五只夹角，高楼林立，商场星罗棋布，用上海话讲，只只侪是“上只角”。万达、百联又一城、合生汇、悠迈及苏宁易购，各占一角，而“苏宁易购”这只角，曾经更是被人称作“金三角”。四年前，“苏宁”停业重新改造，全面调整业态，增加了影城和书店，特别是与言几又书店合作，中庭设置了18米高的“通天书塔”，使整个商场充满了生活气息和书香味，成为五角场众多商业空间中的一个创新模式。

_{夜幕下的“苏宁易购”}

五角场是由翔殷、黄兴、四平、邯郸和淞沪等5条马路组成。形成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五条发散状的道路像切蛋糕一般，将五角场“切”成了五只角。前面所说的“金三角”，是指四平路与邯郸路之间的夹角。四平路原名其美路，从五角场直通外滩，上世纪1983年第五届全运会召开前，就进行过拓宽改造；邯郸路原为翔殷路西段，是从五角场通往虹口的主要通道。因此，这里是五角场的人流汇聚地。而对我来说，这只“金三角”是我曾经最熟悉的地方。1990年8月，我从广州军区空军考入空军政治学院，风尘仆仆地从南方来到上海。当年我们的军校宿舍，就是四平路与邯郸路这个角上一座日伪时期遗留的老建筑。这座房子原是侵华日军的“司令部大楼”，面向五角场中心，地上两层按地形呈八字形排列，中间有一个四层高的瞭望塔楼，房屋地下设有防空洞和水牢。日军投降后，这一片成了中国军队的营区。我有一位部队老领导冷先生从小生活在这座军营，他告诉我，早先周边都是农田，没有高楼遮挡，他童年时曾与小伙伴一道，爬到塔楼顶上观看外滩的国庆焰火，清晰可见远处闪耀的火花。

_{上世纪八十年代末}

我在这里上学时，二楼是学员大队部，一楼是我们队部和学员宿舍。我们听着学校喇叭里播放的不同军号声作息，天没亮就扎上武装带跑向操场训练，出入教室、图书馆都是提着统一发放的手提书包，排着整齐的队伍，边走还边高唱队列歌曲或呼叫“一、二、三、四”的口号，课余时间我们把宿舍打扫得窗明几净，被子叠成豆腐块一样整齐。我们在房间里练书法，在门外小树林弹吉他，在俱乐部高唱“理想的旗帜闪耀光彩，祖国的蓝天装在心怀，我们是新一代政治工作者，在黄浦江畔培育成才……”。大楼正中间，有一个宽大的门厅，成了我们集会点名的场所，队首长嘶哑的嗓音，时常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这座房子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是当时保存较为完好的建筑。在五角场的另一角上，还有一座日军遗留的“恒产大厦”，当时是学院机关的行政办公楼。

_{图中局部为原侵华日军“华中军司令部大楼”}

五角场周边大学多、工厂多、部队多，有多条公交线在此地设有起点或终点站。我们的军校围墙外面是往日车水马龙的交通枢纽。四平路口有往来外滩和十六铺码头的55路起点站，邯郸路上有驶向虹口鲁迅公园的9路无轨电车（后改为139路）起点站。川流不息的人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复旦、财大与同济几所大学的师生，也都会沿这两条马路汇集到五角场“赶集”。我们每天从早到晚听着墙外哨音声、吆喝声、车铃声组成的“交响曲”，更有不绝于耳的喇叭播报声：“55路，方向新开河，途经国定路、国权路、同济大学……”；“9路电车，方向鲁迅公园，途径复旦大学、运光新村、大柏树……”；以及“上车请买票，出示月票！”等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慢慢适应这种扰人的噪音。前几年同学们回母校聚会，有好几位同学都忆及那段刻骨铭心的时光。是啊，三十年过去了，尤在耳畔回响，大家怀念那种伴随我们的嘈杂声，想起它仿佛就能时光倒流，把我们带回那个火热的青春时代。

刚刚过去的三十多年，五角场与上海各地一样，商品经济有了巨大的变化。在五角场商圈曾经流行这样一句话：“宁要四平、邯郸，不要黄兴、翔殷。”可见这只“金三角”是真正的商业黄金角，这里也是我当时所在的学院“蓝天企业”梦开始的地方。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军队解放思想，积极参与市场经济建设，提倡办企业，服务社会。学院率先在这个黄金角上“破墙开店”，开设了一家冠名“蓝天饭店”的餐厅，饭店请来了部队空勤灶专门为飞行员做饭的厨师，鼓励他们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他们炒的菜、做的卤味色香味俱全，蒸出来的包子点心更是一绝。朋友魏先生一直生活在五角场，他告诉我：“自从有了蓝天饭店，原本红极一时的淞沪饭店没落了。这家饭店最出名的是卤鸡爪和肉包子，有个安师傅做的肉包子又大又香，每只两毛钱，每天一早门口就排起长龙，沿街飘荡着香喷喷的热气。”知情人士透露，当年做包子使用的是内部特供面粉，又白又精细，每天要“消耗”五十布袋这样的面粉。我的邻居王军医一入伍就在这里，他告诉我说，蓝天饭店开在“六号门”旁边，门口有个小广场，当年饭店率先引进了一台冰霜机，一大杯冰霜卖到一块六，经常看到门口排长队。大热天夜里，小广场上聚满了手捧冰霜的顾客，他们一边喝着凉爽的饮料，一边看马路上的汽车绕环岛转圈。

生产经营活动在为社会作贡献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收益。据说蓝天饭店开张当年，上缴了30万元利润，这在八十年代初可是一笔“巨款”，上级给“战功赫赫”的饭店经理报请立功，还奖励电冰箱1台，给予精神和物质双重奖赏。本地人沈女士是这家饭店招聘的首批服务员，她熟悉饭店周边的消费群体，周到热心服务顾客，赢得了大众的信任，许多顾客冲她而来，她在哪里，哪里就宾客盈门。她从这里起步，先后在五角场四五家大中型餐厅，担任过经理或店长，成为五角场第一代餐饮行业的职业经理。随着蓝天饭店的成功，在“金三角”雨后春笋般开出了一系列以“蓝天”命名的商店，文具店、五金店、玻璃店、油漆店、照相馆……这些商店虽然店面狭小，陈设简陋，但贴近百姓生活。当时五角场除朝阳百货商场，可以选购商品的商店极少，这些“蓝天”商店的开设，大大满足了五角场当地顾客的购物需求。

斗转星移，沧桑巨变。上世纪末，随着空军江湾机场的搬迁，这一地区的净空获得“解封”，五角场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最先开发的就是四平路邯郸路的这只“金三角”。学院在这里拆旧建新，开发建造了一栋六层高的建筑，招商开设了亚繁商厦。“亚繁”于2000年8月18日开业，商场6个楼面总面积超过7000平方米，商业规模超过五角场原有的朝阳、旭阳、淮都、久天、三峡等百货商场的任何一家。在经营模式和业态分布上，它仿照市中心一些新型百货商场的布置格局，底层为化妆品专柜，二楼为少女服饰，三楼、四楼是女子和男子的服装、鞋帽，然后依次是箱包、家居、礼品等等。朋友陈先生告诉我，他当年承包了一楼所有的化妆品专柜，引入他所代理的多个欧洲、日本和香港的知名品牌，无数年轻女子趋之若鹜，一度火爆到产品脱销。没过多久，由于单层面积过小，楼梯狭窄，动线不畅，上面几层很难吸引顾客，经营老板及时调整了商场布局，招商引进“必胜客”、“鸭王”、“好乐迪”等知名餐饮、娱乐品牌。这几家连锁品牌当时都是五角场商圈的首店，深受消费者追捧，商厦顿时门庭若市，为投资商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收益。记得我曾带朋友去品尝过那里的烤鸭，其酥脆、入口即化的特点，不亚于当时名震天下的北京某大牌烤鸭。好乐迪是一家量贩式KTV，这种自娱自乐的卡拉OK模式刚刚兴起，深受年轻人喜爱，给当时五角场带来了一股新的时尚潮流。

新世纪初的中环线建设，给五角场商圈又一次发展的时机。由于城市规划重大调整，“亚繁”建筑过低，未设地下停车库，浪费地上与地下空间，立面造型也与整个新商圈的规划风格不相协调，不再符合新的建设规划。因此，它于2006年中环线建成通车前被拆除，那座侵华日军遗留的老建筑也被同时拆除。历经数年，重新规划的新大楼在“黄金角”上拔地而起，大厦下枕地铁，上插云霄。主楼系军校内部教学用房，外形极似“亚繁”的一至六层裙楼，引进了“苏宁”，建成今日的苏宁易购生活广场。如今，五角场的五只角，在蓝天下日新月异，各领风骚。每每回望过去，我们恍如隔世，随着时代变迁，曾经的五只角早已沧海桑田，经历了一次次脱胎换骨的“阵痛”。同时，它也默默陪伴我们生活在五角场周边的人们，度过了生命中漫长的悠悠岁月。

_{2006年中环线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