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 . 一座城市的合唱 ——上海业余合唱现状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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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市的合唱 ——上海业余合唱现状描述

作者:孙小琪 发表时间:2016-09-13 点击数:16133

我和你,都爱唱


“黄水奔流向东方,河流万里长……”上海大舞台的演出台,背景是苍茫的黄土高坡、滔滔奔泻的黄河水,四五个合唱团层层站立,几百人的混声合唱,声浪在三十多米高的穹顶下回荡。站在台侧,我感觉到了直抵人心的冲击和力量。


“为和平歌唱”,2015年8月30日,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上海144支合唱队伍,来自全市17个区县、200多个街镇,以及教育、金融等14个系统,上万人在上海大舞台举办抗战歌曲联唱。这个1975年建成的庞然大物,当年称之“万体馆”,那些年上海许多重要的会议、活动,都在此留下印记。后来国门开,和境外交流的文艺演出日益频繁,1999年改造“万体馆”,搭建了舞台,增加观众席位,更名“上海大舞台”。之后,许多歌舞演出排得满,不少拥有众多追星族的歌手,在这里开始或谢幕。


万人合唱,是在上海市民文化节合唱决赛中,产生出的一百支合唱团。那次初赛来登记的上海合唱团,有3000支。魔都,若是这几千支合唱团一二十万人一起唱,啥光景?


老何75岁了。退休那年,看小区里有在排练合唱的,就去试试。交了新朋友,学了新本事,随合唱团参加了几次演出,仿佛晚年生活捡来了宝,再不舍得丢。2009年9月,SMG联合整个黄河流域多家省级电视台等主办“纪念《黄河大合唱》诞生70周年大型歌会”,上海的场地设在江湾体育场,老何站在其中,放声高唱,心潮澎湃。老何说,当时,想象着黄河流域还有其他合唱团也在高歌,这样的豪迈,难忘啊!老何至今每周去青松城老干部大学,在课堂里和大家一起唱。他希望合唱能一直陪伴自己,永远。


“我和你,心连心,同住地球村……来吧,朋友,伸出你的手……”那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的歌,瞬间流行起来。夜晚,清净的大街上,精神勃发的年轻人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油和米(you and me)……”歌声嘹亮自由,难以抑制,是一种喜欢和接受。“我和你”后来成为耳熟能详的旋律。上海人大合唱沙龙,每次练声,也是“我和你”的旋律,女高音歌唱家王丽琴带领着:“米以哟……米以哟……开口母音往前,闭口母音往上……”,王老师几个手指撮起,在头顶做提拉状,要求注意头腔共鸣。退下来的领导们,认认真真,一板一眼,声音里出现新的尝试,是在准备七月在东方艺术中心举办的“大手牵小手 庆祝建党95周年 2016年第十四届仲夏音乐会”。年逾古稀的指挥屠巴海提点大家:“回去照照镜子,站好,看看是否又谦虚又自信,一定要站直。睡地板,肩背就会挺直。人的气质,三十岁以后的相貌是靠自己的。”屠先生努力提高了沙哑的嗓音:“你们这一辈子,都不容易。唱歌要有想象,有情怀。交响乐团伴奏,很高雅的。要把你们的才能才华在歌唱中迸发出来,在晚年有一个最潇洒的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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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11日,上海市人大老干部合唱团、上海市老干部大学合唱团、上海市浦东新区青少年活动中心学生交响乐团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举办“大手牵小手 庆祝建党95周年——2016年第十四届仲夏音乐会。


合唱往往承载着特殊的记忆。一次上海老知青聚会,饭桌上,曾经在黑土地相伴的多位老知青,突然就唱起来:“新苫的房,雪白的墙,墙上挂着毛主席的像。贫下中农瞧着你,心中升起红太阳……”好几双手臂,向着右前方举起来,仿佛捧着什么……哈哈的笑声里,万般滋味。


也是合唱:“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那一个;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那一朵。在辉煌事业的征途上,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许多双已被皱纹环绕的眼睛,那一刻,会涌起泪花,和那个纯真的时代纯真的热情相连。激情燃烧的岁月啊。歌声的入脑入心,常常并不循预设的轨道,音乐和歌词的美,如汨汨清流,了无痕迹地穿越时光隧道,浸润灵魂深处。


案头有一本崭新的书,《不想温柔》,作者虞绮莲是嘉定区一个街道合唱团的团员,上世纪六九届初中生,黑龙江知青,几乎没有多少学历。如这个时代的许许多多同龄人,一路坎坷,生活稍有转机,又两次被癌症突袭……如今快乐地参加合唱排练和演出。堪称幸运的是,她爱了写作,也爱了歌唱,这两样只靠自己便能做成的事,使她儿女情长家长里短的日子有了支撑,迸发出光彩。我没有见过她,但我深深地被她字里行间的洒脱感染。那是上海众多合唱团中有类似经历的普通一员,折射出生命丰富的熠熠光辉。


散落在上海城市各处的歌厅,随意地聚集着有闲情逸致的亲朋好友,能够美化和扩大音量的设备,几小时随心所欲地唱,往往不期然给人带来快乐和舒畅。为写此文,我曾专程去了市区西北角一个颇具规模的歌厅,有几十个包房。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农田,如今已被楼房形成商圈,周围满是幢幢小别墅,告别菜农生涯的新市民,开始崭新的生活。几个操着本地口音的大叔大妈,自在地点了喜欢的歌,举着话筒,或独唱或对唱或三四个人此起彼伏地唱,本地普通话,原汁原味,坦然自若,歌词却是簇簇新的:“我是歌手,不想被谁看透,我有我倔强努力的歌喉……”。包一个中厅3小时,25元,因为常来办了卡,有优惠。他们给我看那个卡片,上面印有4个二维码,100元一张,来一次撕一张。5个人,每人5元,“就一个鲜肉月饼价。唱歌开心,对身体好,很值得。”一位衣装时尚的大妈这样说。她给我看她手机里的演出视频,“你看我的衣裳”,一身大红,一身青花瓷,美极。“我40岁可以看的”,她已60有余,这样说的意思是,照片上看去年轻了20岁。拿回手机的时候,她的视线仍盯牢那上面的自己,不舍得移开。


歌厅以各种方式推广营销,吸引人气,据说开始时曾免费,后来慢慢涨价,而这些来过的,已经喜欢了唱歌,经常想着要来了。一位大叔说,以前去大宁绿地唱,大家都说他唱得像蒋大为,推荐他去正常排练的合唱团,“要练声,要唱得整齐,烦,不去了,就在这里好!”他有点不屑。端起话筒,气宇轩昂,“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那声音金属般纯净通透,吐字是本地化的。


上海各家公园里的歌友会,一年四季都是热闹的。树木葱郁的园林,空气清新的好感觉,每天上午和傍晚开始,合唱、街舞、萨克斯独奏、沪剧学唱……各种文艺样式吸引很多人,有同好者,渐渐成为朋友,又因为住的一般都比较近,偶有困难需要帮忙的,互相走动起来。所有这些活动,合唱是最普遍人数最多也是最持久的,因为几乎不要任何成本,只要走过去,开始唱,快乐就在空气里弥漫。经常光顾并能够坚持十几年的歌者,合唱已成为其生活中的不可或缺,是新的生活方式。退休干部周先生就是其中之一,十多年来,迷恋于鲁迅公园梧桐树下,每个双休日下午上百人的歌唱,他曾写诗:“有一个神奇的地方,我们都把它向往。那里没有歌王,却有一路歌魂狂唱。”


合唱带给人的欢乐,是具体的。


唱什么?怎么唱?

 

目前在上海音乐家协会合唱专业委员会登记的,能保持正常排练的合唱团有140多个,其中一半以上是老年人。上海的大、中、小学,大多有自己的合唱组织或合唱活动。上海的合唱团在全国领先,但鲜有顶尖的,在全国的比赛中难拔头筹。秘书长王铁龙这样说。


较为成型的合唱缘起中世纪的欧洲,是在宗教活动中发展起来的。合唱的集体或几个人在戏剧中演唱,推进并评说剧情,是古典戏剧中的一个基本特征。历经几百年渐渐发展变化,合唱形式日臻丰富多样,几个或几十人、几百人,甚至更多,大家一起唱,形成丰富的人声共鸣。演出形式亦早已从依附戏剧而独立出来,逢一些纪念或庆祝的重要场合,为表示欢庆等,会专门组织合唱。一些成熟的合唱团队,也常有精彩的商业演出,展示经典和流行的曲目。


中国的合唱始于上世纪开启时,百年历史,歌吟绵延。因为战乱,因为政治运动,合唱并不始终回响,而真正浩荡起来,谁都可以自由地唱,聚集起来大家一起唱,是现在,是当下。粗略统计,不算大中小学教育系统中十分普遍的学生合唱,目前上海的社会合唱团团员中,大部分出生于新中国成立前后,退休了,有闲亦衣食无虞,来到合唱团愉悦身心、满足爱好。


回溯我们记忆里的合唱历史,和表达斗志、众志成城的家国情怀紧密相连,合唱是革命事业的一部分,是团结人民,打击敌人的有力武器。“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合唱在民族危难时刻起到特殊作用,发挥了特殊的社会功能,以致很久以来,人们在合唱的审美中囿于经验,习惯于大吼,大声唱,用力唱,直唱到喉咙嘶哑血涌上头。若干年前,上海某系统举行合唱比赛,50几个合唱团,都唱指定歌曲“党啊,亲爱的妈妈”,每一个团都激情满怀,竭尽全力地大喊大叫。请来的评委对大家说,妈妈要是坐在这里,会被吓死的。


我们的合唱,由齐声高唱的歌咏,转而变化为分声部、有和声、推行高位置有共鸣的美声唱法,成为与西方交响音乐相近的合唱,是与我国实行改革开放后的国情,与几代中国合唱人锲而不舍的努力引领分不开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为中国的合唱带来了春天,许多去欧美、日本等国考察、留学的音乐人,其中不乏对合唱情有独钟者。他们中的佼佼者,日后成为中国合唱走上新的广阔天地的领军人物。他们带回了世界合唱的基本全景,什么是科学的发声方法,合唱为什么一定要高位置、要有头腔共鸣,怎样唱才能让声音纯净如天籁,让每一个声部发出的声音仿若一人,让四声部的和声合到一起。许多世界著名合唱团对合唱作品的演绎,使国内诸多专业和非专业的合唱人耳目一新。合唱需要学习,是一种高雅艺术,已经成为合唱人的共识。而在此之前,专业院校的课堂上也讲在西方已较为成熟的“合唱学”,但曲高和寡,缺乏广泛的传统文化支撑,远未能在社会上推广开来。


关于文娱的高雅和低俗的争论,在中国实行改革开放走向市场经济的几十年里,伴随文艺界种种出新出怪之像,没有停止过。


2010年,围绕上海电视台“欢乐合唱会”娱乐节目,有过一个“鸡同鸭讲”的故事。台上,某老年合唱团演出后,上视的主持人把四对老人捉到台前,说这四对老人中有一对是真正的夫妻,请猜一下,哪一对才是正主。某评委提出“让他们每个人向对方说一声‘我爱你’,就能做出判断。”另一评委何占豪说:“我再加个条件,让他们每个人都和对方亲个嘴。” 此举大哗。联想到何教授还认为有没有声部、音色都不要紧,只要开心,就是好的合唱,热爱合唱热衷合唱的推广者恼了,不是科班出身却对合唱情有独钟,并且搞合唱40多年的王铁龙,写了博客,以为此举玷污了神圣的“合唱”。王铁龙的博客因直言而颇有些点击率,一时引发诸多关注。


上海文联主办的《上海采风》杂志,在当年8月号全文刊发了王铁龙的博文,并且配发了高级记者胡展奋先生的评论《鸡同鸭讲》。胡先生认为,何先生和王先生所想,根本就在两条平行线上,说不到一块,是“鸡同鸭讲”。电视台要争取广告就要千方百计提高收视率,讲究收视率是为保证员工的工资奖金,是为了生存。“盖有‘粗俗’的需求,才有‘粗俗’的供应”,民众的趣味使然。王先生想要“高雅的、讲究统一发声方法的合唱”,要有四声部的和声,“ 恕我直言,你那还是‘小小众’——区区几百号人和几千万、几个亿相比,还不是牙签掉进水库里,要他们‘都四个声部起来’,而且‘无伴奏合唱’,至少一个甲子吧。”


胡先生洋洋洒洒,讲的不错的。先要活好了,才能高雅,“鸡同鸭讲”之意,亦归属此范畴。几年过去,之所以翻出此段公案,是因为此类问题至今依然存在,文艺为大众服务,除了尽其愉悦功能外,提升品位,引导审美,陶冶情操,必还是重要的,鸡还得同鸭讲,然后一起进步。同时,我注意到胡展奋先生的“至少一个甲子”之说,顿感此言未免过于悲观了!


2005年,上海市第一届无伴奏合唱比赛拉开帷幕,那也是全国无伴奏合唱比赛的发轫先声。当时,随着国际文化交流增多、市民文化素养和审美情趣提高,群众歌咏已不满足于歌声嘹亮、斗志昂扬的单个声部齐唱。那么,如何提升群众合唱的艺术高度,为推进群众合唱探索出行之有效的方法呢?时任中国合唱学会副理事长、上海音乐家协会合唱专业委员会主任的国家一级作曲、指挥家肖白,提出“用举办无伴奏合唱比赛的方法来改变这一局面”。


无伴奏合唱是合唱的本体,没有乐器参与,对合唱音准、节奏、声音的统一、协调,对发挥各个声部间不同声区、不同音色的表现力,对声音控制能力的要求等都很高,唱好无伴奏合唱,符合合唱训练艺术规律,对提高合唱队员演唱能力和音乐素养,会有很大帮助。


因为是初创,赛前安排了讲座,讲述无伴奏合唱的发展历史、世界无伴奏合唱的现状等宏观内容,并就如何唱好指定歌曲,指导现场示范排练。主办方精心挑选了那些唱下来不难、唱好却很难的曲目,引起参赛者接受挑战的莫大兴趣,承办方虹口区文化馆亦给与极大支持。


尽管,初次报名参赛的合唱团,大多从没接触过无伴奏,有些团队站到台上,一下子整个声部跑调,如大面积塌方,指挥欲哭无泪,幸好是背对着观众。但是,毕竟“都四个声部起来”了,而且“无伴奏合唱”。至今,上海已成功举办了四届无伴奏比赛,参赛团队越来越多,参赛人数累计已超过万名。《夏日的黄昏》、《故乡之恋》、《黄昏之歌》、《茉莉花》等,优美的旋律、统一的和声,至今回荡在参赛者难忘的记忆里,合唱成了老百姓步入高雅艺术殿堂的最好平台。无伴奏合唱比赛的持续进行,使上海的合唱团,尤其是老年合唱团的演唱水准,持续提高,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了。


有了这些推动,借助科技发展带来的便利,很多合唱团观摩了解了一些世界经典合唱,那些经历几百年岁月淘洗,又经过世界顶级合唱团的演绎而表现得极为完美的作品,使上海合唱团的建设标杆大大提升。如今,上海各阶层合唱团去境外、国外参加世界级的演出或比赛并获取奖项,已不是新鲜事。


或许与知晓怎么唱、用什么方法唱更科学、更能收放自如地获取好声音相关,许多合唱团在选择歌曲和风格上大大拓宽,无论古今中外,好听自己又能唱的,都被纳入视野,自己原创的作品也渐渐增多,唱什么则迅速百花齐放。今年1月,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关于一枚钥匙的大合唱,曾在一夜走红。《张士超你昨天晚上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在哪里了》,词曲作者金承志是该团团长,不满三十岁,依据自己四年前亲历的一件琐碎小事,写成这个作品,为一台合唱晚会结束时返场,想给观众一个活泼的结尾。该团是一支古典韵味很重的合唱团,无心插柳,但人们几乎只记住了“张士超”。气势磅礴的8声部大合唱,和谐的声线,搞笑的歌词。金承志举着那把观众席送上台的钥匙,接受欢呼。那把钥匙硕大无朋,开启的是别开生面的一页。


缤纷的歌坛


“20年了!”刚办完退休手续的新民晚报高级记者宋铮,举止优雅,作为女记者合唱团的团长,那一声轻叹,包含了感慨、骄傲,还有满满的快乐。团员们为她庆生,蛋糕上插着牌牌:永远的团长。


1996年,宋铮和几个喜欢唱歌又不满足于除了工作便是琐碎柴米的女记者,发起成立了女记者合唱团。成立后的第一场专场演出,是为盲童学校孩子捐款。最后一个节目,女记者们走到观众席,搀扶着眼睛失明的孩子一起上台合唱,那萎缩又信赖的小手,那柔弱无助又因为快乐而微微抖颤的心绪,瞬间如电流传导。音乐一起,许多团员热泪盈眶,感受到心灵净化的内心波澜。从那一刻起,易感而富有母亲情怀的合唱团员们体会到了慈善的力量。20年来,做慈善伴随着女记者们轻盈清澈的歌声,越做越多,越做越大——


为孤残、失学儿童举办慈善合唱音乐会至今已难以计数,其中有一项和上海心音儿童合唱团合作主办的慈善晚会“特别的爱”,每年在“六一儿童节”前夕举行,并逐渐形成了一个由民间自发创建,有组织、有规范的长期公益项目,每年演出募捐的善款都会有专门指定对象,如通过公益合作伙伴捐给中国贫困地区的孩子,让他们能每天吃一个鸡蛋;捐给贵州小黄村学校,资助那里的少年儿童传承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侗族大歌”;每年新春参与复旦大学萌基金资助贫困学生的慈善晚会;为建乡村图书馆捐书捐钱,为希望小学捐课桌椅,为地震灾区捐款义演;坚持数年资助上海本地两位品学兼优但家境贫困的小学和初中女学生,每人每月500元,直至她们高中毕业;赴奥地利参加格拉兹国际合唱节演出期间,到格拉兹的养老院慰问演出……2008年,上海女记者合唱团获上海市政府和市慈善基金会颁发的“上海市慈善之星”称号。


慈善演出,年头一次,年末一次,成了规矩。宋铮说,是慈善救了我们,有几次,太忙,人总是到不齐,能坚持的也没法排练,合唱团差点散了。但是又到了慈善演出的时间,于是又都来了。几十年的记者生涯,宋铮觉得几乎有一半时间在忙合唱团,是心甘情愿的志愿者,她爱这个团。


上海女记者合唱团隶属上海市新闻工作者协会,协会长期以来尽力支持。合唱团员大都工作在上海新闻工作第一线,目前在编的40多位团员几乎覆盖了上海各个主要媒体,她们中有电视台、电台的节目主持人、编导,还有文汇报、新民晚报等沪上知名报社以及人民日报华东分社等全国性纸媒的记者、编辑;有全国新闻大奖获得者,也有上海市的人大代表……一群大忙人,千方百计挤出时间来参加每周一次的合唱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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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上海女记者合唱团应邀参加第17届法国普罗旺斯合唱节及第4届阿维龙合唱节的演出,总共演出11场,受到热烈欢迎。图为在普罗旺斯巡演。


女记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从合唱团成立起,自费承担旅费、团费,坚持了合唱艺术的不断提升,坚持了出访路径的持续延伸,足迹踏访了亚洲、欧洲、澳洲、美洲等多个国家,应邀参加普罗旺斯国际合唱节时,连演12场音乐会……2014年,合唱团是受邀参加意大利托斯卡纳音乐节的唯一中国团队,同年10月,受瑞典驻华大使馆和隆德音乐节组委会的盛情邀请,合唱团在音乐节闭幕式上作了专场演出。


2016年,合唱团将推出一部反映媒体人生活工作的音乐剧《呼·吸》,主要演员全部由合唱团员担纲。高温酷暑中,又忙开了。文汇报记者、团员顾军给编剧发信:我们每个人都对合唱团有深深的深深的感恩,这里不仅有美好的音乐艺术,有才华的伙伴,还有一群好人互相温暖,共做慈善,同赴世界上一个个美丽的地方,旅行,唱歌,把爱和美的种子传播到世界的角落。


“鲜花曾告诉我你这样走过……”女记者合唱团,总让我耳畔飘过这样的歌,许多年前,我从电台广播里听她们唱过。


欧阳街道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刚刚排练完的佳音合唱团团员们,意犹未尽。马上就要出发去俄罗斯索契,参加2016第九届世界合唱比赛,“我们这次想要金奖”,好几位团员忍不住说了出来。男低声部部长秦成荣已在佳音唱了8年,年轻时是工厂的青年突击手,当过团支书,说话一脸诚恳:“除了比赛,我们还准备了很多歌,《我爱你中国》、《茉莉花》、《山楂树》……音乐没国界,到外面人家都很友好。在那里唱起来,我代表中国的那种感觉会油然而生,就觉得是在为国争光。65岁了,老有所乐。”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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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上海欧阳街道佳音合唱团赴俄罗斯索契参加第九届世界合唱比赛,获银奖。


欧阳佳音合唱团是一支拥有70多名团员、平均年龄超过60岁的街道合唱团,这已经是第四次参加国际大赛。从检察院退休的宋栽团长是漂亮的男高音,领导和建设团队很有办法,说起佳音十余年历史,沉稳中透着自豪,“我就是要高标准,找最好的指挥、钢伴,严把进人关,强调音质、素质、气质,到国外就是民间文化大使。”佳音有团结协作的团委会,有互相关心充满爱心的健康团队氛围。凡遇大事即公投,出国参赛旅游都是自费,去或不去是公投表决的结果。十年磨合,声音就到一起了。2010年在中国绍兴,2012年在美国辛辛那提,2014年在拉脱维亚里加,每次都在混声合唱组获金奖或银奖。世界合唱比赛的网页上这样介绍他们:“这支从世界大都市上海而来的合唱团旨在共同探索世界,让全球最美的地方回荡着中国的声音。”


佳音的团员们都对去拉脱维亚时一路欢歌记忆犹新。飞机上,巧遇一支中学生合唱团,一老一少便在航班上合唱交流,引得各国旅客纷纷笑着举起相机,记录美妙一刻;参加开幕式那天,佳音团员集体正装,手持国旗和团旗,在赴会途中时时与各国合唱团合影留念;在住宿的宾馆门外,团员们自发的歌声引来意大利游客和南非合唱团员共同演唱;一次在路上遇手风琴艺人,团员们演唱了《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红莓花儿开》等,熟悉的旋律,许多路人激动地听完,行脱帽礼并深深地鞠躬。在海边,在岩石教堂,在游船的甲板上,在漫长的行车途中……多少次,佳音人情不自禁的歌声使久居海外的华人和外国友人热泪盈眶。《中国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五星红旗》,在远离祖国的地方,演绎出别样的情怀。


走笔至此,索契比赛已结束,欧阳佳音合唱团演唱了不同风格的《雪花的快乐》《乘胜进军》《我在飞翔》和一首西班牙合唱《cantar》,获得资深组银奖第三名。世界合唱比赛是合唱的奥林匹克,几百支合唱团、几万名歌者的世界级比赛,佳音合唱团为此极其认真地排练了半年。为合唱,为远方,有的从四十多岁唱到了五十多岁,有的从五十多岁唱到了六十多岁!我在微信上看到他们,把颁奖的欢腾从万水千山之外传过来,还看到团员们比赛结束后去参观了奥斯特洛夫斯基故居,写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地方。奥斯特洛夫斯基,这一代人心中的偶像,那雕塑清癯,深凹的双眼坚毅地向着前方。宋栽团长感慨万千:“我们这代人是读着这本书长大的,保尔的精神融进了我们的血液,激励着我们不断前行”。


和上述两个合唱团相比,王瑾的故事带有更多的国际大都市印记。如果不是预先看过演出,看过那些资料和视频,眼前的王瑾,温文尔雅,说话轻声细语,平和而善解人意,和国际合唱联盟舞台上几百人高歌的气势有点不搭。但她却是成就那些音乐会的主要干将。出生于音乐世家的王瑾,满族,父母都毕业于中国音乐学院,是中规中矩的知识分子。王瑾自幼弹琴,也毕业于中国音乐学院,先后师从指挥大师吴灵芬、马革顺,学音乐,学做人。之后远赴欧、美进修学习指挥,现任上海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担任多个合唱团的艺术总监、指挥。


提起王瑾,圈内人首先想到的是百格。2005年春天,王瑾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想要有一个地方能让我们唱自己喜欢的歌”,民间业余的百格合唱团就此诞生了。这是一个由对纯净艺术的渴望而催生的合唱团,无论对作品还是歌者,合唱团海纳百川,不拘一格。欧洲早期音乐,巴洛克与文艺复兴,现代,爵士,流行,民歌……王瑾带领百格,尝试过诸多曲目风格,并在各种场合下有过成功演出。百格目前有40余名正式成员,大多来自上海各高校的毕业生,去年开始组建了百格室内合唱团,招纳吸收范围更广的团员。十一年,年轻的王瑾为百格殚精竭虑,也收获了难以言尽的欣慰。2009年之后,百格陆续有团员结成连理,合唱团曾在贺绿汀音乐厅为三对百格新人举行婚礼,王瑾为他们证婚,亲朋好友坐在观众席,见证和分享。2015年10月31日在上海音乐厅举办的十周年“信、望、爱”合唱专场音乐会上,还有一对新人在全场观众注目中,在百格唱起温暖有爱的作品时宣布成婚,那位新郎已在百格唱了十年。如今,被称为小格格的他们的孩子正在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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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瑾和百格合唱团的团员们。


英豪(中国名字)是化学博士,同时也是西班牙巴塞罗那音乐学院毕业生,有四十多年的合唱演唱经历。8年前他来上海,放下行囊就到处找有合唱的地方。他找到了王瑾,找到了合唱,也找到了知音。这对异国情侣最终步入了婚姻殿堂。2011年,他们携手组建了上海国际联盟合唱团,一个非盈利、志愿形式、由中外音乐爱好者组成的音乐组织,作为中外音乐家合作的文化桥梁,其目的是建立一个抛开意识形态、信仰和文化差异、专注于美妙音乐的交流平台。5年来,基本保持一年两次演出的频率。国际联盟合唱团的第一次音乐会:“合唱音乐历史的发展与指挥大师班”,之后,“海顿管弦乐与合唱作品”、“巴洛克合唱珍珠”音乐会、莫扎特《安魂曲》、“感恩之夜”亨德尔管弦乐与合唱作品音乐会、奥尔夫《布兰诗歌》等世界经典作品一一成功上演。他们招考了不论国籍、民族、年龄,只要是符合条件的歌者,用原汁原味的作品语言,请来国际著名指挥、独唱演员一起排练。2014年,该团正式成为国际合唱联盟会员组织。


今年6月,上海国际合唱联盟在东方艺术中心上演《布兰诗歌》,一部呈现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的音乐、诗歌的经典合唱,包含了几个关于生命的世俗主题:青春、爱情(例如求爱与诱惑)、生命及其中的乐趣(例如饮酒)、死亡。近四百位合唱团员和管弦乐演奏者,他们来自20多个国家,有的还是专程从国外或外省市飞来上海参加演出。音乐会出票率九成九。廖昌永和两位外籍歌唱家担任领唱,整台晚会气势恢宏,多个完美唱段被掌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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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5日,上海国际联盟合唱团在东方艺术中心演出奥尔夫的《布兰诗歌》。


亚瑟·怀特是合唱团员中的一员,现在上海就职,曾有多年在芝加哥歌剧院工作和演唱的经历,一年前刚到上海就找来了。黝黑的肤色仿佛吸满了阳光,浑身洋溢着快活。他说,上海音乐厅和东方艺术中心都是一流的演出场所,显然,他很享受在这里的合唱。上海国际联盟合唱团的演出作品多为大部头经典,演唱时对业余歌者的体力、掌握各种语言的能力、歌唱的技能都是一种挑战,沪上不少中外白领就是冲这来的。尽管每次演完即解散,三个月后启动下一个作品时再招聘,参与者还是越来越多。上海的文化环境和土壤,能融合海纳百川的合唱。


在上海的合唱地图里徜徉,每一个团都呈现着自己的历史,或许,这些不同的历史决定了团队的大致面貌,但合唱者的欢乐是共同的。合唱团员爱合唱,珍惜自己的团队,将这些外化的开心注入心灵,提高了个体的生活质量。我就此常受感染。合唱有多维时空中呈现的美,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地碰上了,你很难拒绝。


与搞了大半辈子合唱的前辈聊,他们会说,中国是合唱大国,但不是合唱强国。那么,所谓世界顶尖的合唱团,啥样?


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室内合唱团,有三十多位团员,演唱时那声音堪称美妙绝伦,光滑纯净,如丝绸般流畅柔滑没有瑕疵,每一点节奏处理都是精准的。这个团是22年前,由该音乐学院院长(俄罗斯前文化部长)索科洛夫倡议,由俄罗斯人民演员、指挥家杰夫林组织创建的。瑞典合唱指挥大师埃里克·埃里克松称其为“一个具有国际最高水准的团体,他们用令人惊奇的美妙的声音出色地诠释着每一个音符。”合唱团定期在俄罗斯各城市和世界各地巡演,积极参与全俄和世界各地艺术节,获奖无数。这个合唱团的所有团员来自莫斯科音乐学院的合唱指挥专业,合唱团每周排练四次,每次是一个下午四小时,演唱的作品风格十分广泛,团员识谱能力超强,一下午可完成十几首风格截然不同、语言不同、地域不同的作品。合唱团与俄罗斯非常优秀的众多作曲家保持紧密合作,每年都会有不同的作曲家给他们写大量的作品,合唱团就有唱不完的首演作品。这样的训练强度和演出频度,使我想到中国梨园的行话: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台上几分钟,台下几年功。多少一霎那的欢呼和疯狂,背后有不被人所见的心血和奋斗,这是舞台成功者的规律。


曾有多年俄罗斯求学、交流经历的曹通一教授介绍,俄罗斯的合唱艺术举世公认,他们的合唱艺术家有高水准。俄罗斯的合唱指挥教育学制是金字塔式的,全国有四千所音乐学校,哪怕再偏远的地方,每个系都能成立合唱团,保证最优秀者可进入最高端的音乐院校,并且在进入之前已受过将近20年的音乐教育,有知识结构和专业课程方面的良好素养。基数大,周期长,基础扎实,水滴石穿,慢慢推进。曹先生认为,这说明完美的高端、专业的合唱不能突击速成,要从小培养,过程自然。而中国的合唱要真正在全国遍地开花,要从源头上掌握专业性,逐步积累,这才是千秋大业。


悠久的合唱历史对于合唱团有浸润和成就作用,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维也纳童声合唱团,常到世界各地巡演,成了奥地利的“歌唱大使”、“国家项目”。孩子们自幼住校,除一般必修课程,还有音乐、艺术训练,舞台动作、台步、鞠躬、谈吐,教师和学生几乎是一对一的。孩子们每星期天在小教堂唱庄严的颂歌,这个古老的传统保持了500年。500年,多少沧桑变迁,歌声没有断,那么,就不仅仅是通常歌唱的意义了。


这样看来,我们的合唱,再过几年、几十年、更久,当有另一番气象。


有些合唱团,唱着唱着就没了;有些合唱团,唱着唱着就火了。业余合唱团流动性大,这并不奇怪,能坚持长久的,往往因为有主心骨。上海科技春天合唱团,建团至今已有16年了,初创时团长傅伶俐是上海科学院人事处处长,现已退休多年,团长始终在岗,这个团依然活跃。傅伶俐说,16年的志愿团长,付出很多,也收获很多,她太喜欢歌唱。上海的合唱,上海音协合唱专委会副主任何剑平先生认为,上海办过很多“节”,但没有搞过重大的国际、国内合唱赛事,这对于推动上海的合唱发展,是有影响的。

 

我得站在这儿


一个合唱团能否健康发展,有所成就,指挥是第一要素。


痴迷于那根小小细细的短棍,挥起来,所有的声音好像被牵着,宛转悠扬,雄壮豪迈,只在一瞬间。整个舞台,整个剧场,甚至整个广场,往往还要加上电视机前的观众,万众瞩目,指挥聚焦了所有的注意力。光荣和梦想,知识和技艺,天赋和对音乐的迷醉,“我得站在这儿”,很多指挥的指挥生涯,就这样开始了。有的因各种原因,没能继续下去,中途退了。有的坚持了很久,自喻,那是一条不归路,无论多少艰辛多少压力,还是会坚持,还是要站在那儿。


历史原因,上海合唱团的指挥年龄,主要分布在老、少两头。合唱指挥是个考验智商、情商的活,不仅对专业知识,诸如读谱、声乐、钢琴、指挥法等有极高的要求,还附带有对其个人各方面素养的挑战,因为永远是一对于众多,高度聚焦。指挥能否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有没有预案的执行能力是基本要求。指挥的个人魅力、领袖气质,如何将调动积极性与严格要求结合好,辅助指挥由必然王国迈向自由王国。不少指挥,为没有合唱团而苦恼。指挥的经验积累和对音乐的执着与激情,成为指挥最大的财富。


林振地先生是国家一级指挥,今年81岁了,曾先后任“上海广播乐团”、芭蕾舞剧“白毛女”剧组合唱队指挥。1985年元月,上海电视台创建“小荧星合唱团”,林振地任指挥。三十年来,林振地始终把“中国本土歌曲与西洋合唱艺术完美结合”作为小荧星合唱团训练的主要方针。小荧星合唱团先后演唱了数千首合唱新作,同时也唱红了一大批少儿合唱名曲。“歌声与微笑”“走进十月阳光”“济公歌”“叫卖小调”“路边的童谣”……当年脍炙人口、耳熟能详的少儿合唱歌曲,不少是由小荧星合唱团首唱、推广的。林振地指挥“小荧星”录制少儿合唱、独唱专辑七十余套,畅销海内外。凭着精湛的演唱与巨大的影响力,林振地指挥下的小荧星合唱团在一代人的合唱记忆中留下痕迹。2013年11月,中国合唱协会授予林振地“中国合唱杰出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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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19日,林振地先生指挥小荧星合唱团在维也纳圣彼得大教堂(第七届世界和平合唱节开幕式主会场)演唱英国民歌“绿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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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22日,小荧星艺术团获得第七届世界和平合唱节组委会颁发的“和平天使”奖。


与林振地先生见面,是在“金旋律”合唱团的排练现场,林先生已担任该团指挥5年,“搞合唱四五十年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期,宽松平和,百花齐放。排练是我最好的生活状态,是享受人生”,他这样说。


上海交大老年大学合唱团指挥李建平,入指挥这行三十多年了,“中国合唱百年,我加入了三分之一”,他笑说,流露着对合唱的情谊。李建平十四岁去部队当文艺兵,50多岁时去德国学习音乐,目前还担任几家教堂教友合唱团的指挥,耳顺之年,依然忙碌异常。在长期指挥老年合唱团的实践中,结合“合唱与老年健康”课题研究,李建平为主撰写的《合唱与老年健康》,有理论深度,有国际视野,从人口老龄化对人类的新挑战、合唱与老年健康的研究基础和关系探讨等方面,结合问卷调查分析,有理有据地得出“合唱让老年人生活更美好”。他说,在国外的时候,有一次他和太太去旅游,乘客无几的火车开到奥地利边界,阿尔卑斯山下,上来了四五十位老头老太,坐下不久,大家一起唱起歌来,分四声部,和谐自然,欢乐的氛围顿起。到下一个小站,他们下去了,据说就是去那个小镇上的教堂,唱合唱。然后再坐火车,到下一站再下去唱。李先生感叹:“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啊,比搓麻将好多了”。


大多出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毕业于音乐院校的指挥,如今已纷纷独立于指挥舞台。


出生于1989年的吕鸣,是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硕士生。两年半前,她随导师曹通一教授,到上海老干部大学新成立的合唱团,导师太忙,后来就是她独自带大家排练。练声、识谱、教歌,小吕笑盈盈,投入全部热忱,一点一滴地努力。常常,曾经学过艺术体操的吕鸣,双臂舒展如蝴蝶翩翩,提升起全体共同的唱好歌的热望。老干部唱红歌会激动,小吕睁大了年轻的双眼:“我能理解,这些歌创作于他们的年代,会勾起回忆。和歌曲本身也有关,节奏、速度、歌词,本身就有一种凝聚人心、鼓舞士气的作用。”小吕说她很幸福,所从事或学习的是自己非常喜欢的专业,哪怕付出再多,也是精神上的享受,会内化成新的动力。


5月,由中国合唱协会高校合唱委员会和上海师范大学主办的上海高校合唱高峰论坛,在上海师大开幕。论坛邀请了5位有国际、国内多年合唱领域从业资历的资深人士,分别从自己的研究和实践出发,做关于指挥及合唱的讲座。每一个讲座都有相应的指挥专业学生或整个合唱团队配合示范,会场座无虚席。


那次上台的,有23岁上音研究生一年级的李同学,几乎还是个瘦小的孩子,当他挥舞起双手,眼神里似乎就有了宏阔的画面和远方。一位坐在我边上的大妈级指挥,轻轻叹息:“这些孩子,对着钢琴挥,让他们下去啊,外面有多少合唱团,太需要他们了!”


最后出场的,是年届耄耋依然激情满怀的肖白先生,他希望高校合唱能向纵深发展,准备了远远超出要求的资料,从合唱的意义,指挥的艺术空间、专业结构、合唱的声音训练等多角度详细阐述,欲罢不能。


操办这个论坛的,是王超和他的团队,上海师大泊乐合唱团,一个以淡泊致雅、乐润人心为建团风格、成员全部来自非音乐专业学生的合唱团的志愿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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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上海师范大学泊乐合唱团应邀赴京参加第十三届中国国际合唱节,并在比赛中获“A级合唱团”称号。


刚满而立之年的王超,瘦高,来上海五年,是上海师大音乐学院青年教师,曾师从多位著名中外指挥,亦曾就读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获得好成绩。2014年获得第一届杰夫林国际指挥大赛季军,是那次比赛中唯一进入第三轮并最终获奖的亚洲指挥。王超曾率领多家高校或业余合唱团、交响乐团参加国际、国内赛事,获金牌、银牌达十数枚之多,堪称同辈作曲、指挥中的佼佼者。泊乐是王超按照自己的心意组建的团队,从精神信念到管理运行机制,“她承载了我对合唱艺术所有美好的心愿”。团员们在一种自然的氛围中学习合唱,学会了认真、守时、感恩、分享。一个健康向上、积极乐观的团队对每一位成员会有怎样意想不到的影响?好的合唱对歌者艺术水准的提高和心灵塑造会起到怎样的作用?成立四年,泊乐大部分时间受经费、排练场地等困扰,每每往返奉贤校区排练,交通不便,路程三小时,但大家都习惯了面对……泊乐已迅速成为国内高校一流合唱团。7月,第十三届中国国际合唱节在北京举行,泊乐应邀赴京参加“和歌雅乐——中国合唱新作品音乐会”展演,并作为唯一中国合唱团参演“听世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合唱音乐会”,与蒙古全军歌舞团、巴基斯坦夜莺合唱团等5个国外高水平青年合唱团同台交流展示。泊乐将演唱王超的新作《妈妈》等。在最近的集训中,连王超自己也惊讶,泊乐的声音,几乎接近了专业团队。


王超出生于山东临沂矿区的普通家庭,从小贪玩,在无拘无束的玩耍中动脑筋,自己想出办法、定出规则、享受乐趣。长大些,喜欢思考了,高中时,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事业、生活,在既定的许多框框里,他总能寻觅自己有风骨、有温暖、有担当的路。他尊师,“他们在我心中的形象太高大,他们把老师这个职业解读的太神圣”;他也重教,一个团员来自各个非音乐专业、成立才两年多的泊乐合唱团,一些团员要毕业,王超创作了为合唱团员送别的合唱《你我》,”我会继续走着曾经的路,当清风拂过,我知道你没离开我;你会继续求着自己的梦,当星光闪烁,你知道我没离开过;思绪撩开了夜色,心中哼起了彼此的歌,歌声只属于,你我。”演出时,台上指挥和团员们皆泪水涟涟,深情款款。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同心协力的全力付出和奋斗,何来此情?泊乐的团员留恋自己的合唱团,很多高校业余合唱团,到了三四年级,因为要找工作等原因,团员会流失,但泊乐的团员却是稳定的。甚至有团员为了能留在泊乐继续唱歌,本科毕业选择了报考本校研究生,“可以继续唱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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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音乐会成功喜悦的王超。


王超的愿望,是要营造一个没有高低贵贱、没有你输我赢,只是大家在一起唱,一起笑,一起分享,一起感受的合唱境界,“因为音乐是全人类共同的专业”,是播撒美,浸润灵魂的。之前他在浙江,曾长期担任两个合唱团的指挥,一个隶属名校,一个是在普通院校,他觉得自己花了同样的精力心血,一个屡屡获奖,一个总是落榜总是哭……面对这般情景,年轻的指挥幡然醒悟:如果合唱就是为了比赛,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循环将永无止境。比赛会刺激水准提高,但获奖并不该当成首要目标。“最珍贵的,应该是我们还在一起歌唱。”他觉得要推广这样的合唱精神。


王超自己起草论坛举办的通知,说明会有哪几位专家的讲座,有上海三所高校获国际金奖的作品演唱,而这个论坛是免费的。外地来沪者食宿自理。报名有截止日,通知通过微信传播,不久就有了回复,300人满员,因为这些讲座的号召力,因为“免费的”,因为是在上海。大量的会务,在虚拟空间通过微信平台进行,泊乐合唱团的团员们做了志愿者,紧张的学业之余,各个分工,每一位都要承担大量联络和确认的工作,把每一个细节落实好。王超亲力亲为,不厌其烦地“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开幕前,在为论坛新建的微信群里,发出了详尽的可供食宿的酒店和桂林路上的饭店图标,供外省市来沪者选用。末了提醒:晚上有点凉,要带薄外套。不到三周,论坛如期举行,圆满完成。服务于整个论坛的,是那些穿着墨绿背心上写“泊乐”的合唱团员志愿者。最后一天晚上,在奉贤校区举行了三所高校的获奖合唱演出,一位参会的外省市中年女指挥赞曰:真是美得不要不要的啊!


王超在论坛上做了主题发言,呼吁要营造平等、友善、能健康交流发展的良好合唱环境,并且提出种种设想,希望这次论坛只是开始。他说:“为了真正平等而友善的进行合唱交流、学习、互勉,请让自己强壮起来!”


上海市社会科学界合唱团,60余名团员来自高校、研究机构、社会团体,成立5年,已有过两次在全市比赛中获奖的不俗成绩。上海社联现任主席秦绍德是男高声部的团员,每周一次认真参加排练,谦虚,勤奋,认真学唱,和睦相处,很受大家欢迎。去年夏天,我曾见过一张照片,合唱团在排练,男高声部的都站着,第一排第一位就是秦主席,而站在前面双手比划着的,是王超,他是这个合唱团的常任指挥。一位秦主席昔日的部下,看着这张照片,乐不可支,说,这个指挥还很年轻么。她为老领导的生活态度点赞!


我问王超,如果合唱团员里有职务身份比较高的,你会有心理障碍吗?


“我只是要把音乐搞好啊!”他瞪大了双眼,眉毛几乎扬到额头上。


6月28日晚上,上海社科界合唱团在上海音乐厅举办了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合唱音乐会。厅外大雨瓢泼,厅内歌声回荡。音乐会是成功的。我作为合唱团的一员,站立其中,不禁回想起这几年在合唱团的点点进步,近两个月我走访过的合唱团和总是激情满怀的合唱人,在脑海里此起彼伏。我想象着他们的奋斗和诉说不尽的欢乐时光,想象着上海因这些星罗棋布的合唱而更加璀璨,感受着难得的愉悦和分享。社科界合唱团唱了十几首风格不同的歌,其中有一首《仰望天空——社会工作者之歌》,团长桑玉成教授作词,著名作曲家奚其明作曲,是专为社科界合唱团写的,混声四部合唱,词曲相得益彰,端庄大气,成了合唱团的保留节目,“知识的丰碑耸立,巍巍高山;真理的光芒飞跃,荡荡海洋……”歌声仿佛冲出去,融进上海绚烂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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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28日,上海市社会科学界在上海音乐厅举办专场音乐会,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


不久前,6月15日晚,上海迪士尼在全球瞩目下举行开园盛典,林振地先生率领小荧星合唱团、上海市老新闻工作者协会金旋律艺术团等多个合唱团,参加了开园盛典的合唱。经典的城堡,美轮美奂的灯光,当谭盾指挥着上海交响乐团演奏出乐曲高潮,一群孩子轻快地跳跃而出:“气泡和我眨眼,公主和我微笑,松鼠和我拥抱,天使向我问好,时光是张彩照,生命边跑边笑。”全体合唱团员的服装是金色的,宽舒的衣襟和袖笼上绣着巨大起伏的浪花。男女老少,黄袍加身,胸前和披挂着的宽带上有远程控制的灯。“梦想是个永恒的孩童,点亮我心中无限奇妙,光在舞蹈心在跳跃,那是梦想在燃烧”,末了一句,那些灯全亮了,几百名合唱团员站成城堡两边耀眼的墙,歌声久久回响,五彩烟花在夜空绽放。林先生此前每天不辞辛苦陪伴,那一瞬,在美妙跌宕的歌声里,真是醉了!


“最珍贵的,应该是我们还在一起歌唱”。上海,令世界惊艳的明珠,如一艘巨大的船,平稳而庄严地航行在历史的长河里,与合唱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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