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焊痴”的大船梦——记“上海工匠”秦毅

受命赴日取经

说秦毅，得先说说LNG船。

“LNG”是液化天然气的英文缩写，LNG船也就是装载液化天然气的巨轮，这种船被称为“海上超级冷冻库”，与豪华游轮被并称为“世界造船皇冠上的明珠”。

_{全球最新型“LNG”船“中能福石”号}

秦毅是沪东中华造船公司的首席焊接技师，是第一个拿到法国GTT公司认证的殷瓦焊接G证的中国人。

这又得说说何为殷瓦？“殷瓦”即用作LNG船舱“内胆”的一种特殊钢材。在LNG船围护系统中应用的殷瓦钢板厚度大多仅为0.7毫米，要将这薄如纸片的材料焊接起来，经历强度试验、承载试验、机械试验、氦气试验、真空试验、全船试验等六道检验并确保绝对的密闭性，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在沪东中华建造LNG船之前，中国尚未有过任何LNG船建造经验，这方面的技术人才是一个空白。

1988年，沪东造船厂的领导和专家到日本的一家船厂考察造船技术，第一次见到了LNG船。对LNG船，以前听说过，知道是种科技含量很高的专用船，真正见到了实物，中国人还是感到了震撼，日本先进的造船技术果然名不虚传，中国当时的造船水平跟他们相比，还有差距。

不能甘心中国船舶制造落后于世界先进造船行业——沪东人内心翻腾，赶超世界先进技术的雄心油然而生。依靠自己的力量，建造中国的LNG船，这个愿望从此日益强烈。沪东中华如果能造出这种高附加值的船，就能很好地解决企业持续发展的问题，对国家对员工来说都是福音。于是，争取上LNG船项目成了所有沪东中华人的热切盼望。

但是，好事多磨，一直到1999年底，国家才正式批准立项。国家决定调整能源结构，从海外引进清洁高效的天然气资源，其中一部分采用非管道即海运的方式，国家领导人非常有远见地决定自主建造LNG船。沪东中华公司的发展乘上了国家经济快速发展的东风，建造LNG船的光荣任务历史性地落在了沪东中华人的身上。

建造 LNG船从零开始，要做的事可谓千头万绪，其中包括必须赶紧培养出大量的专门焊接人才。握有LNG船液货舱围护系统专利技术的法国GTT公司规定，只有取得该公司认证的殷瓦焊接G证，才可以从事LNG船的焊接工作。沪东中华公司觉得最经济的办法就是“以点带面”，即先派一个技术最好且最善学习的焊工出去把先进技术学到手，然后再由他回来带教更多的人。

说到焊工，沪东中华公司可谓人才济济。领导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秦毅的身上。秦毅曾在中船集团公司和全国工程建设系统焊接技术比赛中夺冠，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的好学和年轻气盛。这年他24岁。2004年5月的一天，沪东中华造船公司的焊接技师秦毅登上了去日本的飞机，目的地是日本三井造船厂。三井公司正在建造LNG船。

学成归心似箭

秦毅果然不负重托，凭着他的聪明和强烈的使命感，他很快就掌握了殷瓦焊接技术，不但是手工焊接，对各种型号的焊接机的操控也都能做到得心应手。其实，掌握殷瓦焊接技术并不容易。整整一个月时间，除了吃饭睡觉，秦毅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殷瓦焊接的学习上。一个月后，当他知道有一个G证考核机会时，就找到管理报名的青木说，我要报名考G证。青木摇摇头说，不可以的，你才学了一个月，至少要学半年才可以。秦毅跟他说了半天，青木始终摇头不答应。秦毅只好把他的带教师父石田拉到青木跟前，请他帮他证明自己确实已经达到了考核水平。石田对青木说，秦毅君确实是可以的，你就让他去考吧。青木这才准许秦毅报名。

轮到秦毅考试了，监考的专家都将信将疑。但结果却令所有监考的专家都大为惊讶。在考核现场，秦毅挥洒自如，手势利索精准，以最短的时间，以无可挑剔的内在质量顺利通过了考核，成绩为优。在场的人都不禁对秦毅竖起大拇指，钦佩地说：中国人，了不起！

按照学习计划，只要拿到G证就算完成了任务。按秦毅的心情，他想立刻就飞回家去，家里正有一批焊工在等着他传授技术呢。但他又想，既然有了“许可证”，自己就有了上船实地操作的资格。如果能亲手参与LNG船的建造，完整掌握LNG船的焊接经验，这比拿到一个G证意义更大，我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实践机会呢？他的想法得到了厂领导的支持。

于是，他强烈要求上船作业。在三井船厂正在建造的LNG船舱里，出现了一个干活勤快、又十分好学的小个子中国人。他几乎走遍了船舱的每一个角落，对每一个部位的焊接工作他都要亲手体验一番，手工的、焊接机的，都要做到得手应手才罢手。为了让日本师父把他们的经验传授给他，秦毅对每个日本焊工师父都非常尊敬，虚心求教。

这个毕恭毕敬、勤奋好学的小个子中国人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他们发现这小个子中国人其实焊接手艺十分高超，干起活来也十分利索，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焊工。负责生产的松本部长来找他了，真诚地对他说，凭秦毅君的技术，只要你自己愿意，三井一定会重用你的，你会有很好的收入，请你考虑一下吧。

秦毅听了很高兴，高兴是因为自己的技术得到了老师的肯定，自己的所学可以回国用在建造我们自己的LNG船上了。可是，他客气地婉拒了日本人的邀请。在内心，他坚定地对自己说，我不能离开中国，不能离开沪东中华，为了实现中国人自力更生建造LNG船的梦想，我要尽快地学成回国！这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感到了归心似箭的急切！

万紫千红春满园

秦毅学成归国后，第一件事是手把手教会了首批16个徒弟，而这16个人全部一次通过G证考核。随后，又由他们分头带教出更多合格的殷瓦焊接人才，很快，沪东中华公司持有殷瓦焊接G证的焊工达到了73人，持有殷瓦自动焊接资格的焊工有71人，基本满足了LNG船建造的需要。几年中，在秦毅的培养下，柴礼东、张冬伟等一大批殷瓦焊接技术骨干脱颖而出，目前，沪东中华拥有的殷瓦焊工人数已经将近400名。

沪东中华公司交付的第一艘LNG船，从1997年开始投入研发，到2008年4月3日签字交船，整整经历了十年多的时间。 第一艘LNG船建造获得成功后，至2009年，沪东中华人顺利完成了首批5艘LNG船的制造任务。此后，订单不断，客户包括像美国美孚公司这样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天然气生产商。中国人自主建造的LNG船自此扬名中外。

_{中国第一艘LNG船“大鹏昊”号}

沪东中华一大批优秀的焊接工匠在这么辉煌的业绩中，立下了卓绝功勋。限于篇幅，在此只说说其优秀代表秦毅跟LNG船建造的一些故事。

围护系统，是LNG船最重要的船舱部分。液货舱围护系统是指装载零下163℃液态天然气的大舱，舱体由绝缘隔热保温层和特殊的不膨胀材料——殷瓦钢薄膜组成。一条14.7万立方的LNG船，殷瓦焊缝总长达130多公里。焊接要求绝对不允许有一个泄漏点，否则一旦泄漏，船体钢板立即会发生脆化，引起爆炸，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殷瓦三面体是围护系统的核心部件，生产制作难度非常大。整条LNG船上有64只三面体，每个三面体上有几十条焊缝，要求焊工完成后误差不超过70丝。但由于材料薄，受热后极易变形，很难通过验收。一旦遭质检否决，昂贵的材料只好忍痛报废，更要命的是还会延误整条船的施工工期。秦毅和余坚、周蔚慈、顾颂等人经过反复研究、反复试验，研究出了增加散热面、分段焊接等办法，以分散焊接时的热聚集，并且总结出完整的工艺方法，保证了产品质量，确保三面体的连续稳定生产。当法国专家看到完全合格的三面体时，激动地说，你们做的三面体质量超过了日本！随后，他宣布，今后，对三面体只作抽检，而不是原先的每只必作预检。

泵塔基座与船体的焊接，也是一场“大戏”，因为即便是焊接高手，也无绝对胜算，如果沪东中华没有这方面的高手，只能另想办法。“我来试试吧。”这时候小个子秦毅挺身而出，一时间焊花四溅像斑斓的花朵，一旁的专家、检验人员和建造师心里都多么希望秦毅能拿下这个项目啊！秦毅没有让大家失望，检验结果证明焊接质量完全符合标准，周围专家纷纷向秦毅伸出双手，向他表达由衷的敬佩和赞扬。

秦毅在LNG船的建造中还善于总结，撰写了多篇论文。《一种对焊工进行LNG船非熔化钨极氩弧焊模拟培训的方法》和《LNG船殷瓦钢钨极氩弧焊焊接方法》中叙述的创新成果还获得了国家发明专利。

只有感激和回报

一个人之所以优秀，不仅在于他自己做得好，还在于他能够带动周围的人都变得优秀。为了发挥集体智慧的威力，更有效地快速解决生产中的难题，2013年，上海船舶工业公司工会命名的秦毅劳模创新工作室挂牌成立，秦毅带领着他的伙伴们凝心聚力，攻坚克难，针对LNG项目焊接工艺技术难点问题开展创新活动。除了他自己带教徒弟，还借助秦毅工作室这个平台，开展了师徒带教活动。工作室的成员每个人都与焊接专业的青年员工签订了师徒带教协议，在工作室成员的共同努力和徒弟的刻苦学习下，多人在公司焊接比赛中摘金夺银，在技能等级考核中取得了高级工、技师、高级技师技能等级。其中柴礼东还荣获了2014年上海市“五一”劳动奖章，张冬伟在央视《大国工匠》中被宣传报道，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

看到这么多优秀的殷瓦焊接人才迅速成长起来，秦毅比自己取得G证时还要高兴。让他更感满足的是，这些“徒子徒孙”们在日后的LNG船建造中各显身手，同他一起解决了很多焊接难题。

锚固扁钢焊接要求误差上下不能超过5%，起初用手工焊接，可是在实际操作中经常会发生变形，影响后续其他部件的装配。秦毅和陈春建、柴礼东、张冬伟等人反复讨论，决定改用自动焊方法，反复试验，摸索出了一套可靠稳定的操作法，变形问题终于得到解决，还提高了劳动效率，也大大降低了劳动强度。

在连接件的焊接中，连接钢板背面的油漆会遭到破坏，于是需要修复，既费工还增加材料的消耗。秦毅和工作室的成员经过反复研究和试验，通过改变焊接机的各项参数，使得问题基本解决。类似案例在实际生产中举不胜举，正是由于秦毅和诸多“秦毅式”的人才在工作中尽心尽力、忘我奉献，沪东中华LNG船造才得以顺利建造交付，并取得了一大批经营承接业绩，在国内始终处于该领域的领先地位。

2015年5月秦毅荣获第十届“上海市十大工人的发明家”荣誉称号。一名专家评论说，秦毅这些发明的价值在于确保了焊接质量，极为有效地避免了大量返工，这在造价极为昂贵的特种巨轮的制造中经济效益无法估量，分量很重。

秦毅对焊接技术孜孜不倦地钻研，功勋卓著，受到广泛好评，他被人们钦佩又亲切地称为“焊痴”，先后获得了“全国技术能手”、“全国优秀共青团员”、“中央企业劳动模范”、“上海五一劳动奖章”等殊荣，还荣获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

2016年，上海评出88名“上海工匠”，秦毅又名列其中。

秦毅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说，作为一个亲手参与建造LNG船的中国造船工人，我感到特别自豪和光荣。不管外界的诱惑有多大，我都始终心系LNG船的建造，心系沪东中华的发展，这里培养了我，我的心里只有感激和多多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