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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百卷 彪柄千秋——《中国新文学大系》在上海诞生

作者:马信芳 发表时间:2019-09-18 点击数:44

2009年,对于上海出版界来说,是个不寻常的年份。汇集了我国一个世纪新文学的精华,凝聚着几代优秀作家和编辑的精神和心血,《中国新文学大系》(以下简称《大系》)第一辑至第五辑经过影印补缺,统一封面统一标注卷号,皇皇百卷大书终于在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之际,以一份厚礼齐齐整整呈现在读者的面前,不由令人欢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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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8月《中国新文学大系》100卷亮相上海书展


《中国新文学大系》从上世纪30年代开始编撰出版,分不同时期共出版了五辑,前三辑反映的是新中国成立前的新文学,共50卷;第四辑和第五辑反映的是新中国成立后的新文学也是50卷。“百卷沧桑,百卷心事,百卷才具,百卷风流”(王蒙语)——我国新文学孕育于十九世纪末,萌芽于五四,到二十世纪末,走过了整整一百年。上海出版人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犹如接力赛跑一样,一棒接一棒,终于完成了这一集中反映新文学历史面貎与丰硕成果的《大系》。在我国文学出版史上,营造了一个鲜见的规模宏大的“世纪工程”。这套史诗般巨著,不仅影响当代,且将永传后世。


文学评论家陈思和先生谈到《中国新文学大系》时,曾建议,“如果有心人把这一百卷书排成一个长列,把总序的作者名字从蔡元培开始排列,把每辑的每卷写序者名单从胡适开始排列,把每个时期的出版者负责人从赵家璧开始排列,把入选的作者名字从第一个十年的第一册开始排列……你就不会不感动,因为这就是历史的长河,它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流淌过去,带来了前人的生命信息,也带走了我们的生命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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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左)与陈思和合影,中为卢新华


赵家璧:创意“金点子”,匠心编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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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璧


1908年10月27日,上海松江。一户赵姓的家里一个男孩呱呱入地,他就是后来成为出版大家的赵家璧。


赵家璧天资聪慧,好读书,善交际。当他在光华大学附中读高中时,思想十分活跃,担任了学校的中、英文双语《晨曦》季刊的中文部编辑主任,以后又成为该刊的主编。这引起了良友图书印刷公司老板伍联德的关注。不久,他升入光华大学,伍老板即请他为公司主编一本学生刊物《中国学生》。当他读大四时,又将主编《一角丛书》的任务交给他,此书以独特的装帧名闻遐迩。1932年,赵家璧大学毕业,正式加盟“良友”,在那里当起文艺出版部主任。自此编辑出版文学丛书的舞台和机会给了这位年轻人。1933年初,赵家璧创编《良友文学丛书》成功,他的编辑才能得到进一步的发挥,他也由此结识了鲁迅、茅盾、郑振铎、阿英、郁达夫、郑伯奇等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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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璧年轻时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去山阴路拜访赵家璧先生,赵老告诉我,他走上编辑道路还与两位文学大家有关。


当赵家璧主编《晨曦》时,还翻译过但丁、王尔德、莫泊桑等不少作品。这些译作引起了在光华大学任教的徐志摩的兴趣。有天,他把赵家璧叫到教员休息室。还是中学生的赵家璧猜不出一位知名大教授找他有什么事。当他进入休息室,徐志摩立即微笑着迎上前来。年轻教授非凡的风度、高雅的谈吐把赵家璧迷住了。一番交谈后,很想知道进入文学殿堂秘诀的赵家璧便向徐先生发问。徐志摩喜欢这个多才的学生,便相告:“文学的园地等于一个蜘蛛网,你如有爱好文学的素养,一天拉到了一根丝,只要耐心地往上抽,就会有一天,把整个蜘蛛网拉成一条线。所以,你找到一本好书,这本书就会告诉你别的许多好书。”赵家璧突然开窍:编辑不就是为读者推荐好书的人吗?他由此暗下决心,今后要当一个出版人。


不久,赵家璧进入光华大学英国文学系,凡徐志摩讲授的课,他必听无疑。外滩有个外文书店是徐志摩常带同学们去的地方。那些装帧美丽、附有版画、插图的外文书,成了赵家璧日后编辑出版《良友文学丛书》的参照。而那些日本的成套丛书,则给了赵家璧谋划《中国新文学大系》以极大的启示。


赵家璧的快速成长,还与鲁迅先生密切相关。赵家璧从大学走入社会,便直接来到鲁迅身边。在赵家璧眼里,鲁迅既是一个文学家,也是一个爱好编辑出版的前辈。鲁迅对木刻、编书、校对都非常精通,从写作到出版的每一个环节都认真过问。1933年,赵家璧第一次拜访鲁迅先生,鲁迅就对于这位怀有编辑理想的青年直言道:“这是一种非常需要,而且很有意义的工作。我自己也是搞过这一行的,其中大有学问啊!”鲁迅生前亲笔给他的信达49封,正是在求教的过程中他与鲁迅先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后来鲁迅亲自出任《大系》小说二集的编选,是对他的大力扶助和奖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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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1月16日鲁迅致赵家壁的信


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现代文学史上已拥有不少定评的文艺作品。如何集中而且极具权威性地给第一个十年的新文学运动作一次历史性的评价与总结;如何为后生解读这一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提供了一份不可多得的文学路径和历史坐标。这始终萦绕在赵家璧的心头。


1934年,编一套为后人研究新文学发展提供珍贵史料的《中国新文学大系》的设想在郑伯奇先生的参谋下形成了。他的计划是:十年间的理论、小说、散文、诗歌、戏曲的精粹成绩,或称有历史价值之作品,由各部门有专长且有历史关系的文学家来精挑细选。全书分十大卷:胡适编《建设理论集》,郑振铎编《文学论争集》,茅盾编《小说一集》,鲁迅编《小说二集》,郑伯奇编《小说三集》,周作人编《散文一集》,郁达夫编《散文二集》,朱自清编《诗集》,洪深编《戏剧集》,阿英编《史料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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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系》(第一辑)编选人


为使这部《大系》“不单是旧材料的整理,而且要对它作历史的评述。”赵家璧的设计是:请德高望重的蔡元培先生作总序,十位编选人每人撰写二万字的导言。这样,蔡先生的序加上十位编选人的二十万字的十篇导言,就组成了一部分篇的中国新文学批评史;而五百万字的选文,恰是一部全备的新文学文库。


赵家璧此刻想到蔡元培先生,是有原因的。当年赵家璧编辑《中国学生》期间,还编了本《全国大学图鉴》,专门介绍国内各大学概况。编就后,想请教育界前辈,前北大校长蔡元培为该书题个书名。蔡先生没有因求者的名位低贱而拒绝,而欣然命笔。1932年,赵家璧得到左联成员韩起编译的一部《苏联大观》。他又请德高望重的蔡元培题写书名。蔡先生又一次为他寄来了墨宝。所以,赵家璧与蔡先生的师生之交非比寻常。


当十卷本《大系》的十位编选者确定后,赵家璧去中央研究院找蔡元培先生。他向先生介绍了《大系》的规划和编选方针,蔡先生高兴地说:“这样一部有系统的大结集,早应该有人做了,现在良友公司来编辑出版,太好了!”不用说,他依然接下作“总序”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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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撰写的总序节要


蔡先生说:“我国的‘复兴’,自五四运动以来,不过十五年。新文学的成绩,当然不敢自诩为成熟;其影响于科学精神,民治主义(即《新青年》所标揭的赛先生与德先生)及表现个性的艺术,均尚在进行中。但是吾国历史,现代环境,督促吾人,不得不有奔轶绝尘的猛进。吾人自期,至少应以十年的工作,抵意大利的百年。所以对于第一个十年,先作一总检查,使吾人有以鉴既往而策将来,绝不是无聊的消遣!”


这显然是个明星荟萃,巨人携手的文化工程。对一个26岁的年轻编辑来说,风声水起。被邀请的十一员元老级人物里,有左翼与右翼之分,也有宗派对立,兄弟阋墙,却都心甘情愿地聚集在他的麾下去编辑同一部丛书,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出版史上的奇观。特别是他们在参与和支持《大系》的编辑出版这一点上,态度是一致的。胡适说:“赵家璧先生要我担任<建设理论集>的编撰,我当然不能推辞。”周作人不客气,在散文卷导言中,他借用胡适的《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说:“这几年来,散文方面最可注意的发展乃是周作人等提倡的小品散文……”鲁迅也实事求是,在小说卷导言里首先指出:“在这里发表了创作的短篇小说的,是鲁迅。从一九一八年五月起,<狂人日记><孔乙己><药>等,陆续地出现了,算是显示了文学革命的实绩,又因那时的认为表现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别,颇激动了一部分读者的心。”当然政治的干预不可避免,比如诗歌卷原拟邀请编辑是郭沫若,因为郭沫若指名道姓骂过蒋介石,所以被当时的审查会否决了,最后临阵换上了朱自清。


《大系》第一辑,展示着我国新文学运动“第一个十年”的辉煌实绩。《建设理论集》《文学论争集》和《史料·索引》选辑近200篇理论文章,系统地反映了新文学运动和理论建设从无到有、初步确立的历史过程。编选创作的7卷,共收小说81家的153篇作品,散文33家的202篇作品,新诗59家的441首诗作,话剧18家的18个剧本。其中不少是对新文学的创建起了积极作用的名作,其它也大多在思想或艺术上有一定的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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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文学大系》第一辑


值得一提的是大系的最后一卷《史料·索引卷》,主持编选的是阿英。阿英是个大藏书家,在搜集近现代文化资料上,在当年不被人重视而称其为“不上档次”。然而事实是他的“人弃我取”的藏书法,在编选大系时却发挥了极大作用。


赵家璧回忆这段往事时说道:“阿英家住静安寺赵家桥路一幢中式里弄房屋,进门是间大客堂,也是他的藏书室,四壁全是封闭式的白木书箱……阿英是地下党党员,他的住所是保密的。那天他对我热情招待,把藏有新文艺书籍和期刊的木箱都打开了,我才发现上海各大图书馆所没有的书,他大部分都有,而且以初版本居多,有的还是作者签名赠送本。大量文学期刊几乎是整套的……从赵家桥回家途中,我第一次感到,我为编这套大书所首要解决的资料来源问题,已找到了一个大宝库。”


毋庸置疑,《大系》是现代编辑出版史上的一个成功的典型。对此学界公认,赵家璧的这个编辑设计确是个金点子。赵家璧能够组织那样一批文坛上的压阵大将来共同编撰了这一套大书,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顺应了要为新文学的发生做史的需求,当然,正好也满足了先驱者们将自身在新文学草创期“打天下”的经历和业绩,进行“历史化处理”的欲望。这些五四的产儿们放弃旧隙一致来弘扬五四精神成果,从理论研究和创作实践两方面来确立新文学的权威地位,正是大系的生命所在。


上世纪40年代初,赵家璧在重庆曾想续编《大系》第二辑,选收“第二个十年”的作品。无奈日寇入侵,战火频繁,限于客观历史条件,未能如愿。而新中国成立后,在文化建设的热潮中,本可着手这一工作,可由于“左”的思想的干扰,对上世纪30年代文学史上一些作家和作品都难于作出正确的评判与评价,因此他想编第二辑也只能是空想。


丁景唐:为存迹留痕,接过“接力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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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景唐与他的著作


决定接过赵家璧的接力棒,接着编撰《大系》第二辑(1927年-1937年)的“二传手”的是丁景唐。生于1920年的丁景唐,1938年参加中国共产党,抗战胜利后,即主持上海文艺青年联谊会工作。1944年光华大学毕业,任上海《小说月报》《译作文丛》《文坛月报》编辑。建国后历任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文艺处、宣传处、新闻出版处处长,上海市出版局副局长。1979年出任上海文艺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


1936年,鲁迅逝世。年轻时就仰慕鲁迅的丁景唐,开始读他的书,到后来成为专门学者。他在鲁迅、瞿秋白、“左联”五烈士和左翼文艺运动史研究上有诸多成果,著有专著《瞿秋白研究文选》《鲁迅和瞿秋白合作的杂文及其他》《学习鲁迅作品的札记》《诗人殷夫的生平及其作品》等。茅盾曾在病中题诗赠他云:“左翼文台两领导,瞿霜鲁迅各千秋。文章烟海待研证,捷足何人踞上游。”


显然,作为文史学者,丁景唐深知《大系》的价值所在。然而,建国后,丁景唐虽然担任文化部门相关负责人,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对于续编《大系》根本不可能。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改革开放,这才使“接棒”有了时代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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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景唐年轻时


1979年,丁景唐重新走上工作岗位,出任上海文艺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为中国新文学存迹留痕,他主持恢复深受国内外文化学术界关注的中国现代文学期刊的影印工作,影印出版太阳社、创造社和“左联”“文总”等有重大历史价值而存世极少的40余种文学期刊。接着,开始影印赵家璧主编的《大系》第一个十年的10卷本。


可影印本虽得以问世,却被列入“内部发行”。对此,赵家璧很是想不通。情急之下,他想写信呼吁,可是投寄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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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系》第一辑散文一集(影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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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系》第一辑诗集(影印本)


那天,赵家璧匆匆来到出版社找丁景唐。丁景唐看完了信,突然想到,每月一次的市政协学习会不是个好机会吗?于是建议道,老赵,你是市政协常委,不妨在你们学习会上读读这封信。对呀,赵家璧猛然醒悟。此举果真有效。赵家璧的信引起了重视。在有关方面的关照下,《大系》第一辑终成公开出版物发行。


由此,雄心勃勃的丁景唐不满足了。上世纪80年代以后,现代文学成为一个成熟学科,建立了研究生制度和学术梯队,研究者队伍越来越庞大。此时此刻,历史的使命感像根电棒触动着他:上海文艺出版社应该,也有实力,接过当年良友的旗帜,接着编辑《大系》的第二辑。


那天,丁景唐以社长的名义召集编辑会议,他用一口浓重的宁波话说:“我与赵家璧先生商量过了,<大系>要一辑辑续编下去,先编1927年到1937年的第二辑,用20卷的篇幅。我向胡乔木同志汇报了,他很支持。周扬、夏衍、艾青、吴组缃、聂绀弩已答应为大系作序,还有上海的巴金、于伶、芦焚也应诺为大系作序。可这些名家年龄大了,都表示,写序可以,但希望出版社提供具体选目。社里研究了,由年轻编辑负责选目。这是很好的学习机会哟!”


话音刚落,年轻的编辑们嚷开了:“那我们要先学习学习赵先生主编的《大系》。”


“应该的!”丁景唐当即宣布,“好,参加编纂的编辑每人发一套影印本《大系》。”


大家知道,文学方面的问题,特别是“左”的教条的影响,在“文革”之前,甚至新中国成立之前,就相当严重。所以,“五四”以来的文学史料和选本,偏颇甚多。丁景唐强调:“绝不能从现成的资料中选作品,必须直接回到从前,把半个世纪前的文学杂志、报纸副刊和小说集全翻出来,仔细筛选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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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6月27日丁景唐在家中与笔者说《大系》


这让编辑们傻眼了。相对于五四新文学头一个十年,第二个十年文学园地增多,作家队伍扩大,编选作品的工作量大大超出预想。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新文学的主要阵地在上海。好在文艺出版社有一个很好的资料室,藏有大量二三十年代的文学刊物和作家的作品集。编辑们一头扎进了资料室。


从大学毕业被分配进文艺出版社的孙颙,在《小说界》当编辑不久即被抽调去参加第二辑小说卷的编选。他回忆当时接到任务,而后在“书海觅宝”的经历依然难忘:


“当时的上海图书馆、徐家汇藏书楼以及各学府资料室,成了我们寻觅文学代表作的另一宝库。在建国西路上出版社的一幢小楼里,编辑们不但翻遍了<小说月报><现代><东方杂志><新月>等名刊,<大公报>等报的副刊也认真读了,至于各书局的小说集,找得到的也是尽量地翻看。”


正是在这书海里,孙颙们在老《文学》杂志上,找到了将那个时代的农村生活写得惟妙惟肖的小说《禾场上》,这是夏征农先生年轻时的创作。根据丁景唐先生提供的“潘汉年是出过小说集”的线索。编辑们怀着对这位老战士的崇敬之心,到处搜寻,最后终于找到由光华书局出版的《离婚》,从中挑出一篇小说收入了大系。


从1927年到1937年的文坛,从欧洲传来的现代派创作,气势不小。中国的代表人物首推施蛰存先生。他把西方现代派风格与中国创作传统相结合,有不少成功作品。孙颙几乎读完施先生的全部小说,才较准确地选出了他当时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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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颙


当编辑们成天翻查那些带着旧纸气味的老书刊,直看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丁景唐等社领导也开始行动。丁景唐当然知道,约请前辈作家、文学理论家为《大系》撰写序言,是续编《大系》的另一个关键所在。他马不停蹄,奔波于京沪之间。           


1982年,丁景唐趁赴京参加全国出版会议的机会,拜访文坛前辈以求支持。最先访问的是夏衍先生。夏衍在电影、戏剧和报告文学三领域均有建树,但他谦虚地只承允为电影集撰序,并推荐聂绀弩为杂文集作序。接着丁景唐和赵家璧一起看望了叶圣陶。叶老推荐吴组缃为散文集作序。以后,又拜访了周扬和国家出版局的领导陈翰伯、边春光。边局长一听上海要上的新项目,太高兴了,在他主持下,国家出版局为编撰《大系》第二个十年的设想特地编发了一期《简报》,由此获得了中央和上海市领导的关注和支持,为编撰《大系》第二辑打开了大门。


在《大系》的编选作品工作中,丁景唐定下一条重要原则:“为保持作品的原始面目,坚持从最初的版本和报刊上发表的原作中选择作品。除明显的错字外,不做任何改动。”


这一编选原则是鲁迅先生在编《大系》第一辑的“小说二集”时采用的。50年后,丁景唐重提这一原则尤显重要。因为作家对自己的旧作常有修改增删,有的甚至因一时政治之需而不顾艺术规律,造成许多作品实已面目全非。文学研究者也大多倍尝资料散佚、版本混乱之苦。所以《大系》第二辑坚持客观反映新文学创作真实面貌的编选原则,提供可靠的作品初版,这对于作品与作家研究,其意义不言而喻。


巴金的《家》无疑是现代文学史上一块丰碑,但诺大的上海居然找不到它的初版本。编辑丘峰求助过上海旧书店资料室、上海作家协会资料室、上海文学研究所、上海图书馆文献组、复旦大学中文系资料室、上海文艺出版社、上海辞海出版社(有存,但缺版权页),均无结果。“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丘峰们只好求助病中的巴金,巴金说“他原有<家>的初版本,但‘文革’中被造反派抄走了,至今下落不明”。真所谓“众里寻她千百度”,后来终于打听到北京图书馆有藏书,才托人借来一用。


《大系》第二辑分别由周扬、巴金、吴组缃、聂绀弩、芦焚(师陀)、艾青、于伶、夏衍为文学理论、小说、散文、杂文、报告文学、诗、戏剧、电影诸集撰写序文。其中,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杂文、报告文学、电影文学诸集为第一个十年的《大系》所未曾收集而独立成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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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系》第二辑小说卷由巴金作序


《大系》第二辑的续编工作启动于1983年。原计划三年完成的20卷共1200余万字的《大系》,由于当时人力和资料上的困难等问题没能如期完成,待最后两卷《史料·索引》出齐,已是1989年10月,整个出版过程达五六年之久。心血和汗水没有白流,在第六届中国图书奖评比中,《中国新文学大系》第二辑(1927年—1937年)荣获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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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景唐向巴金赠送由他作序的《中国新文学大系》第二辑小说卷


孙颙、江曾培:文坛大家们,功劳不可没


《大系》的第三辑(1937年——1949年)由上海文艺出版接着推出,可谓“第三个十年”(实际是十二年)。这次编撰由社里们更年轻的同仁们来接力。编委会由孙颙、江曾培、余仁凯、周天、范正浩、郝铭鉴、聂文辉、倪墨炎等组成,丁景唐和赵家璧任顾问。


1985年,丁景唐先生65岁,卸下担任多年的上海文艺出版社社长的重担,交棒于小他30岁的孙颙。这位生于1950年,从“丽娃河畔走来的作家”,1974年就以写作知情生活而崭露头角。1979年,当他在华东师范大学就学时,出版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冬》。1982年毕业后进入上海文艺出版社,成为一名文学编辑。三年后,加入由丁景唐主持的《大系》第二辑的编辑工作,他称这是他出任《大系》第三辑主编的一个预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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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景唐与继任社长孙颙(左)和时任总编辑江曾培(右)合影


对孙颙来说,他并没想过要成为行政人员,只想做一名好编辑。但按惯例,《大系》第三辑编委会由时任社长的孙颙挂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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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系》第三辑主编孙颙


《大系》第三辑编选的是1937年—1949年的文学作品,其中包括了抗日战争和人民解放战争两个历史时期,地区包括国统区(大后方)、解放区、沦陷区、上海“孤岛”以及香港、台湾等地区。这一时期,战火纷飞,加以纸张和印刷等条件差,土纸印刷不易保存,原始文学资料的收集较第一个十年困难得多。


为了避免第二个十年《大系》分批出版的拖沓弊端,孙颙提出,这次要很好地借助起社会力量,以加速编撰速度,集中力量,争取一次出齐,全套书同时发行。因此编委会决定分别约请四川大学、福建师范大学、四川师范大学、武汉大学、南京大学、上海市电影局等有关同志参加编选工作,由八位执行编委分工与之联系、定稿。王瑶、康濯、沙汀、荒煤、洁泯、柯灵、廖沫沙、刘白羽、臧克家、陈白尘、张骏祥等文艺大家们分别为文学理论、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散文、杂文、报告文学、诗、戏剧、电影诸集作序,总字数达1200万字。在孙颙的主持下,经过文艺社和各编选单位的通力合作,《大系》第三辑于1991年1月一次基本出齐。


《大系》的后五十年编纂工作于1993年启动。根据这一时期的情况,《大系》不再以十年时间为一辑,而是将后五十年分为四五两辑,每辑容纳时间段为二十五年。第四辑(1949-1976),包括新中国成立后的“十七年”和“文革”两个阶段,计20卷,于1997年12月全部出齐。《大系》第五辑,选收1976年10月到2000年底的作品,卷数增加到30 卷。


《大系》第四辑由时任社长和总编辑的江曾培主持。这位曾创办《小说界》《艺术世界》,主编《文艺鉴赏大成》《世界文学金库》《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大成》等书,著有《一个总编辑的手记》《春夏秋冬集》等20余部作品的中国韬奋出版奖获得者。不仅《大系》的第二、三、四、五辑都参与了编选,当他主持第四辑时,更是日夜兼程,放弃了自己的最大的写作爱好,一心扑在大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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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系》第四辑主编江曾培


几年前,我恳请江社长谈谈自己的“功绩”时,他推却了,坦言道,自己只是主持而已,主要靠各分卷主编,在关键点他们起了重要作用。更值得一提的是,千万不能忘了文坛大家们的贡献,特别在学术上,他们的态度极其认真。


谈起文坛大家,江社长的话匣子一下打开了。这是编选《大系》第二辑时,他陪随赵家璧、丁景唐先生去北京约请分卷主编为《大系》写序。当来到文学前辈叶圣陶先生家里时,叶老谦虚地谦让而推荐吴组缃为散文卷写序。经过一年多的编选,出版社把选目正式提供给吴组缃。1985年春天,出版社责任编辑又去北大朗润园拜访吴组缃先生。吴先生一见编辑便高兴地说:“你们选了一百三十多个作家的作品,我都一一看了,是符合文学实际的。我请我的助手起草了一篇一万多字的序言。但不怕见笑,我看后觉得,太拘泥于作家作品的分析和评价了,没有大系序言的气势。所以我想自己重新写。你放心回上海吧,我写好后,就寄给你。”吴组缃先生没有失信。果然,这年夏天编辑收到了吴组缃先生寄来的序言,四千余字,文字工整,笔力遒劲,宛如书法作品,真想把它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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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景唐为《大系》探望叶圣陶


作家、剧作家柯灵是第三辑散文卷主编,他奉命作序。此辑选文系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的,柯灵作为过来人,大多接触过,但他并没有凭借这点“资本”就动手,而是首先阅读所选的文字,又查阅了当年60多种散文集,然后才开始动笔。初稿写成后,“冷处理”一段时间,想想不满意,毅然推倒重来。最后,他终以深沉的历史眼光与当代的审美意识,写就了一篇见解不凡而又情文并茂的序文,赢得学界的一致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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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系》第二辑散文卷由柯灵作序


1995年6月,《大系》第四辑分卷主编会议在北京召开。当代作家、文艺评论家荒煤当时卧病在床,未能出席。会议结束,江曾培来到他府上探望。“十分抱歉,我未能出席会议。”荒煤起身招呼,“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电影卷编好。”江曾培看到,病床旁,放着几页电影选目的稿纸,忙说:“你带病还在忙碌。真不好意思。先养病为重啊!”“没事,<大系>重要啊,我一定完成任务,你们放心。”荒煤没有食言,和副主编罗艺军一起,不仅制定了电影选目,并写了一万多字的长序。序文在谈到1957年反右派斗争与1958年的“拔白旗”运动对电影事业的摧残时,特意提到他的一篇错误文章。江曾培看后说:“荒煤先生,我们觉得,你当时写这篇文章,有客观环境的制约,在<大系>的序中,就不一定提了。”荒煤不以为然,马上说:“我当时写那文章,当然有时代因素,但终究在当时扩大了左倾错误的影响。我又是文集的主编,这点错误都不承担,不提一下,不自我批评一下,是不好的。”其真诚磊落的胸怀,让江曾培感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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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荒煤


报告文学卷主编徐迟因故也未能出席那次会议,他马上给文艺社去信说:“我已从过去武汉出版的<中国报告文学丛刊>中,找到了1949年以后的好些作品,开始阅读和考虑作序。以后每半个月给你们一信。”果然,自此直到1996年报告卷定稿,差不多每半个月都能接到徐迟的一封信,告诉他的进度与意见。这位八十高龄的老作家为了保证序文的质量,初稿写好后,复印了多份征求意见。1996年11月初的一个晚上,徐迟从武汉打电话给江曾培,问对序文有什么意见,江回说,很好,不需要作什么大修改。徐迟似乎不放心,随后给责任编辑左泥的信中说:“大概是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江曾培没有说。”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此通话的一个多月以后,这位充满热情和才华的老人竟弃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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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迟


郏宗培:为百卷《大系》,画圆满句号


在上海文化基金会的支持下,2004年起,《大系》第五辑编纂工作全面展开。总主编由王蒙、王元化两位大家当任,陈思和、雷达、孙颙、李敬泽、江曾培、吴泰昌、谢冕、李辉、沙叶新、吴贻弓、秦文君、杨扬、郏宗培等专家、学者任各分卷主编。第五辑分为理论、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微型小说、报告文学、散文、杂文、诗、戏曲、影视、儿童文学、史料等十三个门类,共30卷,约2150万字,由1500位作家的3000多篇(部)作品所组成,全面展示了1976年至2000年,中国新文学在上世纪最后25年的优秀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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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系》第五辑主编王蒙


《大系》第五辑编选由时任出版社总编辑的郏宗培主持。郏宗培,1950年生人,在从事编辑工作30多年中,策划组织责编了多部原创长篇小说和畅销书,如史铁生《务虚笔记》、余华《兄弟》、张贤亮《一亿六》、易中天《品三国》、王小鹰《长街行》、陆天明《苍天在上》《省委书记》《高纬度战栗》、王周生《陪读夫人》等诸多具有影响力的作品。他同时兼任《小说界》杂志社社长、《艺术世界》杂志社出品人、《东方剑》杂志主编。编有《小说界文库》(合作)、《上海五十年文学创作》丛书(合作)、《中国留学生文学大系》(合作)、《世界文明图库》(合作)等大型丛书。第五辑所编选的时间和内容正是郏宗培所经历的。因此,作为《大系》第五辑的主持者,当仁不让。


在绍兴路文艺出版社办公楼里,郏宗培曾与笔者几次谈过他主持《大系》第五辑的想法和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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郏宗培主持《大系》第五辑主编会议


第五辑所编选的时间范畴总体上可以说是我国文学史上最好的时期,是改革开放、繁荣复兴的时期,质量水准之高,是以往任何时期都无法比拟的。别的不说,单看各辑所列的卷目变化,就从一个侧面展示了新文学不断发展壮大的足迹。在第一辑10卷中,分小说、散文、戏剧、理论几类,小说虽有三集,但基本上都属短篇小说,中长篇小说在“第一个十年”中可谓寥若晨星。而《大系》第二、三、四辑,小说则细分为短篇卷、中篇卷和长篇卷,并且长篇的数量越来越多。同时,根据文体的发展,增设了第一辑所没有的杂文、报告文学和电影卷。郏宗培说,根据时代的发展,第五辑还增设了微型小说卷和儿童文学卷,使这两大文学样式堂堂正正地进入了文学大系的殿堂。


新时期文学是个拨乱反正时期的文学,前半期可以概括为批判和恢复,后半期是反思和创新。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文学理论都占很重要的位置。而且,整个新时期文学理论变化很大,事件也不少,从文学史的角度看,《大系》编选的文学理论3卷较全面和系统地反映这个历史时期的文学。后来,编选者多次研讨,又将原“报告文学卷”更名为“纪实文学卷”,因为大家认为这样的称谓、概念较为宽泛合理。


《大系》编委会还采纳了众多专家、读者的建议,将散刊于五辑百卷的序跋前言后记集于一卷,即“史料·索引卷二”,便于阅读与研究。郏宗培说,用柯灵先生的话来说,是“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如果说,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几乎一个世纪的文学发展作一梳理的话,那么,纵阅这个五辑百卷的近七十位领衔掌门人的或短或长、或学究或潇洒的序与跋,也许能看出一个大致的、变动的、或高昂或压抑,或呼啸前行或低回缓慢的我国上个世纪文学发展的节奏与轮廓。


王元化,作为学者和文艺理论家,在当代文艺理论研究、中国文学批评史和中国近现代思想史研究上开辟了新路。在《大系》第五辑编选中贡献了他最后的精力和见解。当年出版社邀请王元化担任总主编时,王老身体已不怎么好,但他没有推脱。2007年5月22日,杭州金溪山庄召开分卷主编会议,王元化因身体原因未能到场,但出版社很快收到了他的亲笔信。信中他说:“这个时期的文学在各个方面,包括思想内容、文学技巧等等,都有很多新的东西,所以有许多很值得留在历史文献中的内容……我会尽自己的能力,向各位分卷主编真诚地提供我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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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系》第五辑主编王元化


王元化逝世前一个多月,郏宗培前去探望,王老已经卧病在床,但一讲到《大系》,“他的眼睛就会发光”。王元化后来虽未亲自参加编选,但给编选工作提出了很多建议,如关于“影视文学卷”。他建议说:“这段时期的影视作品还是有一点好东西的,所以应该尽量保留。毕竟电影电视对当代人的影响是很大的。”他甚至提出,有必要在“理论卷”里收录一些重要的、产生过影响的影评。《大系》第五辑有一个变化,就是把“报告文学”改成了“纪实文学”,这也是编选人员请教了王元化后才最终拍板的。


王元化对丁景唐当年提出编选作品的“原始”原则表示极大赞同。他对分卷主编直言道,作家和作品是作为历史事实摆在那儿的,而展现历史则要尽量做到完整。所以希望主编不要过于发挥自己的个性,而是应该尽量从文学史的角度出发,尊重文学史上的评价,以历史文献的眼光进行编选,而不是代表个人的观点。“当然,也可以保留一点个性,在前言里进行评价的时候可以带上个人的色彩,但是选作品的时候不能太主观了,因为这毕竟是历史文献性的东西,要有一份公允心。”


可喜的是,“原始”原则在《大系》各辑编选时,始终得到贯彻。


《大系》第五辑的长篇小说卷中,完整收录了古华的《芙蓉镇》、张炜的《古船》、白先勇的《孽子》、王蒙的《活动变人形》、陈忠实的《白鹿原》、铁凝的《玫瑰门》和王安忆的《长恨歌》等7部作品。从25年近3000部长篇小说中挑选作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选择的标准是有历史性、文献性、权威性,又要有深刻思想内涵与完美艺术形式, 分卷主编雷达在和王蒙等专家商量过之后,确定了“深刻的文化内容和完美的艺术形式相结合”,也就是“诗与史完美结合”作为挑选作品的标准。长篇小说的挑选参考了历年的作品排行以及茅盾文学奖的评选结果等,经过数次反复,7部完整入选的小说中,有3部是曾经得过茅盾文学奖。应该说,这7部小说各有特色:《玫瑰门》是铁凝最好的作品,尽管没有得到茅盾奖,但她对女性的挖掘是别人无法比拟的;《长恨歌》是比较成熟的都市文学文本;《活动变人形》虽然写于上世纪80年代,但对知识分子的刻画比现在很多作品要深刻;《孽子》是现代主义和现实主义结合非常有代表性的作品。


相对于完整收录的小说作品,节选收录的25部作品更注意多元化、包容性,对敏感作品也不回避。这25部作品中,有阿来的《尘埃落定》、贾平凹的《浮躁》、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莫言的《酒国》等风格完全不同的作品。以莫言的作品为例,《酒国》并不是他最知名的作品,但是莫言本人认为是最好的作品。《在细雨中呼喊》也是余华最有现实性的作品。对于这项名垂青史的编撰工程,编委会一致公认,最重要的一定要有公信度,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短篇小说共3卷,以刘心武的《班主任》打头,以河北作家李浩的《那支长枪》收尾,可以说最能反映中国小说20多年来的变迁。分卷主编李敬泽在选编“多冲突”作品原则下,又设立了两个个人标准,一是文学史价值,如小说《班主任》,直到现在都很经典;二是作品能否活在当下阅读中,是否经过30年后还能为读者阅读和接受。因为30年中大家都有跳跃的眼光,所以,选出的这3卷180万字的作品是作家及作品的价值重估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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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文学大系》(第五辑)30卷


作为总主编,当审完全部编稿后,王蒙感叹而评说:“这样的‘大系’编纂工程,优势就在于不是太赶风追浪,不是承担太多的非文学非出版的思虑干扰,不至于大而化之,我们就文学编文学,就‘大系’谈‘大系’,把文学适当地历史化、距离化,虽做不到千古定评,却仍然能从容评说,能倾听不是立马、而是过了十几二十年的回顾眼光、历史掂量。”


2009年很快过去了。随着第五辑的付梓面世,为皇皇100卷的《大系》画上圆满的句号时,我记得郏宗培先生当时还说了这样的话:“在了却几代上海出版人一大心愿同时,我们似乎仍不应放松心情,一套大书的成功与否,还有待时间的考验和读者方家的检验,仍须如赵家璧前辈一般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地继续<大系>的修订、评判,甚至或增删、重版而工作。”


这是上海出版人的心声,也是上海出版人的姿态——上善如水,厚德载物,宠辱不惊,与时俱进。


在出版史上,这样穷前后数十年的时间,经几代人的努力,目标一致地编出一部百卷大书的故事,大约也是绝无仅有。漫漫百年文学、皇皇百卷大书——《中国新文学大系》这座丰碑,将永载史册而传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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