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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七一勋章”获得者黄宝妹谈精彩人生

作者:朱亚夫 发表时间:2021-08-11 点击数:992

黄宝妹口述  朱亚夫整理

 

今年6月29日,天气晴好, 90岁的上海纺织女工、新中国第一代劳模黄宝妹获得习近平总书记亲自颁授的“七一勋章”。黄宝妹,全国著名劳动模范。上海浦东高桥人,国棉十七厂纺织工人,上海市第一、二、三、四、五届人民代表,中共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曾先后9次被评为上海市、纺织工业部和全国劳模,3次出席国际会议,8次受到毛泽东、周恩来、宋庆龄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正如颁授词所说:黄宝妹是“新中国纺织工人的优秀代表,为实现全国人民穿好衣的梦想,在平凡的岗位上干出了不平凡的业绩,坚持发光发热,是退而不休的老劳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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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总理接见黄宝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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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庆龄副主席与职工一起用餐


如今黄宝妹90岁了,但她仍壮心不已。也许是“劳动模范”关系吧,她身体硬朗,耳聪目明,手脚麻利,说话中气十足。那天,她主动与我电话联系,一问一答,丝毫没有格愣。待到上门采访,更是见她满头银发,精神矍铄,动作敏捷,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已是耄耋老人。她捧出了一大堆收藏的照片,指着一张张照片,用一口地道的上海话,如数家珍地给我讲起了她的精彩故事……

 

苦难的童年

 

侬要我小辰光的照片?我还真拿不出。我小时候,不怕塌台,家里太穷了,哪里有钞票去拍照片呀?不过我保存着一张当童工的登记表,可以说明我的苦难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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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工登记表

 

我1931年12月26日出身于上海浦东高东镇麦家宅,家里很穷,父亲是批发豆腐后挑出去叫卖,赚几个铜钱养家糊口。母亲的命更可怜,她原是山东人,五六岁时被人拐卖,先到济南,后来七转八转到了上海,从小做童养媳,16岁守寡,后经好心人介绍,跟了我父亲。

 

父母亲一共生了我们兄弟姊妹9人,但是因为穷,不是饿死,就是病死,最后活下来就存我和妹妹、弟弟3个人,我是阿六头。我记得很清楚,母亲生下我大弟弟第3 天,就去帮人家带孩子、做奶妈,结果大弟弟因为没奶吃,哭瞎了眼睛。罪过呀,后来大弟弟有病无钱看医生,结果眼睁睁死在母亲的怀抱里。当时 ,我们一家借住在一间破烂的矮房子内,四面透风,外面落大雨,屋里落小雨。家里常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为了分担家里生计,我11岁时就会做家务,干农活,我割的麦子,又快又好。12岁时,就跟母亲到东海滩贩盐卖,或者一个人挑着两捆豆箕、甜罗粟,上镇上叫卖,一走就是十八、二十里路,而且还是乡下头的烂泥路!现在十一、二岁小囡那里会吃这种苦……

 

更苦的还在后头,我实足13岁,有一天,邻居“阿米大”,不是《阿必大回娘家》中的阿必大,而是“阿米大”,也是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对我讲:“日本人在杨树浦有一家纱厂要招工,侬想去吗?”我一听,到日本人厂里做生活,心里有些害怕,但想到这样可以赚钱贴补家里,就答应跟“阿米大”一道去试试。

 

杨树浦的这家日本纱厂,叫裕丰纺织厂,侬看登记表上是“株式会社”,这个是日本名字。侬注意到吗?上面写我的年纪 是14岁,我是报虚年龄,免得让人看我人小,不要我。结果我与“阿米大”侪录取了。


不过,我不曾想到我这下掉进了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我们是6进6出,12小时工作制,两班倒,过着“日不见天,夜不见地”的童工生活。我家在浦东,离厂远,还要摆渡。做日班,我凌晨3点多就要起床。厂里不开食堂,中饭要自带,饭盒子就放在闷热的车间里,夏天饭常常馊脱了,可是有啥办法?只能硬劲吃下去。我被分到了细纱车间,每天就是穿车弄堂,接断头,换粗纱……,管我们的“拿摩温”瞎凶,大家都要叫伊“雌老虎”。她规定我们做生活三不准:不准讲话、不准跑开,不准偷懒。伊讲的“偷懒”,就是我们干累了也不准伸伸腰、揉揉腿。有一次,我偶然一个断头没有接上,“拿摩温”撩起一只纱筒管劈头打过来,头上马上起了一个大包,我疼得直叫,“拿摩温”认为我违反了她规定的“骂不还口,打不出声”的禁令,于是罚我去做“老爷车”。所谓“老爷车”就是陈旧破烂车,不是锭子弯就是钢丝圈锈,纱锭上去,断头多得要命,弄得你手忙脚乱,一天下来,疲惫不堪。大家想想,我为此吃了多少苦头?不过也是坏事变好事,逼得我在“老爷车”上练身手,苦练技术,我还虚心向老师傅讨教,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熟练地掌握了细纱挡车工的技术,别人挡车一般270锭,我能挡400锭。

 

翻身当主人

 

盼星星,盼月亮,1949年5月27日, 我们盼来了上海解放。我记得很清楚,解放军进入上海市区,纪律严明,待人和气,不扰民,睡在人行道上。当时我还手拿小红旗上街欢迎呢。不久,我们厂里来了军代表,军代表对大家说:“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厂是我们工人大家的厂,工人翻身成了工厂的主人……”

 

老实说,刚开始我也听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后来慢慢弄懂了共产党领导穷人闹革命,工人翻身当主人的道理。当时,厂里宣布废除“拿摩温”和进出厂门抄身制度,厂里干部待工人如兄弟,再不是旧社会里拿工人当牛马,没日没夜地做生活。厂里为工人办夜校,扫文盲,教文化,教技术,为工人办好事,办实事。厂里还办起了歌唱班,我喜欢唱歌跳舞,报名参加了。我逐渐有了翻身当主人的感觉,于是在生产中有了积极性和责任感。当时全国正在开展大力发展生产,推广“郝建秀工作法”,号召纺织工人多纺纱,纺好纱。我积极响应号召,全身心投入到生产劳动中去,很快成了厂里的生产能手,全细纱车间中,我的皮辊花(白花)出得最少,我纺的二十三支纱,皮辊花只有0.307%,达到了郝建秀的同等水平。在劳动中,我还注意总结经验,革新生产方式,摸索出了“单线巡回,双面照顾”细纱挡车巡回路线和“逐锭检修法”,提高了产量,保证了质量。后来在全厂推广了,顺利地从开两班改为开三班,8小时工作制,机器24小时运转,这样大大提高了劳动生产率。我个人也以照看1000个纱锭的记录,名列全市前茅。

 

当时社会上流行着一支歌《咱们工人有力量》:“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 改造得世界变呀变了样!”这首歌,唱出了阿拉工人阶级的自豪感,唱出了阿拉工人阶级的翻身感。我当时就抱着这种感情,投身于社会主义劳动竞赛活动中去。不但自己积极投入,而且还成立了“技术互动小组”,带动姐妹们一起参加。大家见先进就学,有后进就帮,互帮互学,共同前进。小组里有位女工,白花老是出得多,但她认为我白花出得少,是因为车子好;自己出得多,是因为自己挡的车子不好。她说“如果对调一下,我保险白花也会出得少的!”我听到后,主动向领导反映,要与这位女工对调车子。领导同意后,我上了她的车子,我首先是像医生看病那样,搭脉看症,寻找病源。原来这部车子,歪锭子很多,钢丝圈也生了锈。于是我请保全工来检修,使这部车焕发了青春,不上两天,白花就达到了先进水平。而那位女工上了我的车子,白花还是不比原来少。于是我同她说:开展劳动竞赛,不但要动手,更要动脑。看见车子有一根纱头断了,就要研究它为啥会断,找到原因后才能对症下药。我向她传授我的“单线巡回,双面照顾”细纱挡车巡回路线和“逐锭检修法”,不久她的白花也大大减少了。噢,这本是当时出版的《黄宝妹与浦玉珍》的连环图画,反映的就是这种热火朝天的劳动竞赛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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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宝妹与浦玉珍

 

旧社会劳动为吃饭,新社会劳动最光荣,这是我最有体会的。在旧社会我们工人做牛做马,啥人来关心你?!新社会我在劳动中做出了一些成绩,党和政府就来肯定你,奖励你,培养你。1952年5月4日青年节时,我光荣地加入青年团,同年11月我又光荣地加入共产党。1953年,我被评为纺织工业部劳动模范,这是新中国第一批劳动模范,侬说光荣么?以后我又被推选为上海市第一届、第二届、第三届、第四届、第五届人民代表。1960-1963年,又被保送到华东纺织工学院深造,从一个旧社会目不识丁的童工,在新社会党和人民培养我成为大学生、全国劳模,真是新旧社会两重天,一个天来一个地,侬讲劳动光荣么?!

 

幸福的时刻

 

侬问我一生中最难忘的经历是什么?那当然是先后8次受到毛泽东主席接见,多次受到周恩来总理、宋庆龄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这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经历,也是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我平时最爱唱的歌、最爱听的歌,就是《东方红》:“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我只是个普通的纺织女工,我做梦都没想到会与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握手见面。

 

我第一次见到毛主席是在1955年9 月。那年我24岁,被全国青年联合会授予“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称号,到北京参加“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当时厂里像逢喜事,敲锣打鼓地欢送我赴京参加会议。带队的上海代表团团长是当时共青团上海市委书记李琦涛,代表有上钢三厂青年炉长韩忻亮、江南造船厂邬显康等四五十人。到了北京,在开会的前一天接到通知,毛主席将在怀仁堂接见全体代表。哇,大家一下子乐开了花。我记得晚餐时,大家欢声笑语,手舞足蹈,脸上挂满了笑容。我那天晚上,兴奋得彻夜难眠。我想起旧社会里我过的苦难生活,一幕幕像电影在我眼前闪过,真所谓旧社会将工人当作草,任人踏来任人割,现在新社会将工人当作宝,待如上宾,连最高领导人在百忙之中,也抽时间接见我们,真是翻身作了主人。

 

第二天一大早,男同志穿戴得干净整齐,女青年打扮得漂亮靓丽,早早来到会场等候,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主席台。开会的时间到了,只见舞台中央出现了一位身材魁梧、容光焕发的伟人,啊 ,毛主席!刹那间,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大家激动地高呼:“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会场大厅。当毛主席向大家频频挥手时,我幸福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我一生曾8次见到毛主席,印象最深、教育最大的是我坐在毛主席身边的那一次。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956年1月22日,毛主席来上海视察,邀请上海各界代表人物在中苏友好大厦(今上海展览中心)欢聚和座谈,我也荣幸地在受邀之列。那天我刚上完夜班,在家休息,厂工会来人通知我,说有重要会议要我参加。我也顾不上吃饭,就急忙乘公共汽车赶去,上海副市长刘述周已在门口等候,他将我引入友谊厅会场,只见毛主席、陈毅市长踩着大红地毯,拉开红绸帷幕,特地站在那里,我激动得像做梦一样愣在那里,主席微笑着与我握手。陈毅市长风趣地向毛主席介绍:“这是上海的劳动英雄黄宝妹。”陈市长不说“劳动模范”,而说“劳动英雄”,说得我老不好意思。毛主席见我很拘谨,微笑着对我说:“坐,坐!坐!”于是我就在紧靠着毛主席身边的一张圆台旁坐下。毛主席问我:“你做什么工作?”我回答:“我是纺织工人。”毛主席接着说:“纺织工人很光荣!让全国人民有衣穿,责任很重大。”一席话,说得我心里暖洋洋的,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想起几个月前乘火车去北京参加会议,沿途看到在烈日下,不少农民赤膊在田里劳动的情景,从那一天起,毛主席的这句话“让全国人民有衣穿,责任很重大。”一直激励着我多纺纱,纺好纱!

 

这次习近平总书记在人民大会堂,对我这个退休工人,亲自颁授“七一勋章”,而且上天安门城楼,与党和国家领导人一起参加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近距离地聆听总书记的重要讲话,也是我晚年最难忘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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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过电影

 

现在影星吃香,歌星风光,不瞒侬说,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也拍过电影,当过影星,噢 ,这几张照片侬认为拍得好,就是当时的“明星照”呀。

 

我拍电影讲起来还蛮有意思的。那是上世纪中叶,周总理来上海视察工作时指示上海说:上海劳动模范很多,电影系统应该拍一部反映劳模题材的电影,以真人真事纪录片的形式,来表现我们伟大的时代,伟大的人民。

 

上海市委经过认真讨论,决定将我的经历搬上银幕。电影剧本由厂里创作组陈夫、叶明编剧,导演就是刚完成名作《女篮五号》的著名大导演谢晋。1958年初夏的一天,谢导来厂找我,他其实是来面试的。我听说要拍我电影,连连摇头,说:我是个普通的纺织女工,很平常,没有什么事迹值得拍成电影的。谢导诚恳地说:“我们不但要拍你电影,而且还考虑让你当主角。”我一听急煞了,马上摇手说:“我不行,从来没有演过戏,让我上银幕那能行?”但谢导鼓励我说:“不要怕么,试试看吧!你自己演自己的戏,会有更大的说服力!”就这样我的面试通过了。以后我听谢导说:当时他来厂里,听了反映,当面见了我,看我喜欢唱歌跳舞,长相也不错,就拍板敲定了我。

 

但真要拍好戏,谈何容易。戏里除了扮演女记者的是专业演员外,其他都是厂里的纺织女工。我的普通话不来赛,是著名演员张瑞芳配音的。我们第一场戏拍大扫除,连续拍了8次,才算通过。不过我们得到了市里、厂里各级领导的支持和关心,中央还派文化部党组书记、副部长钱俊瑞来摄影棚看望我们,他热情鼓励我们说:“中国工人阶级自编自演上银幕,这在当今世界是绝无仅有的。”以后我们在谢导耐心指导和鼓励下,经过2个多月的努力,电影《黄宝妹》终于拍好了。影片在全国各地公映,各大电影院门口贴满了《黄宝妹》的海报,我的工装像还上了《上影画报》的封面。一时间,我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还有许多行业来邀请我去作报告,几乎每周都要有单位邀请,一度我成了“报告专业户”。还发生了这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当时厂里急需的铜管成为紧俏货,一时难以买到,后听说浙江宁波有此货,厂里就派我和采购员专程前往。下午到达宁波,我们一行先去电影院看电影,电影看完出来,说来也是凑巧,我被旁边一位记者认出来了,他手指着海报上的《黄宝妹》对我说:“你就是黄宝妹吧?”第二天,《宁波日报》登载了“黄宝妹在宁波”的消息,生产铜管的企业也来邀请我去作报告。报告做完,厂里采购铜管的事也落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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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黄宝妹与《上影画报》

 

国家副主席宋庆龄来我们厂视察时,还点名要看《黄宝妹》,吃午餐时,宋副主席还热情用筷子挟菜给我吃,侬看这张照片反映的就是这一情景。以后,电影《黄宝妹》,还与《林则徐》、《五朵金花》等影片一起送往北京,作为国庆十周年献礼。当时我正好在北京参加观礼活动,一天,周总理邀请文化部及电影界的主要演员吃饭,我也应邀参加了。呐,这是我与总理在一起的照片。文化部有位副部长对周总理说:“上海《黄宝妹》电影拍得很成功。真不简单,自己演自己,艺术性也强,建议让黄宝妹当专业演员。”当即总理说:“可以。”当时我很紧张,马上回答说:“我不来赛,拍电影辰光,我连路也走不好。”因为我心里很清楚,我是党培养的一个纺织女工,我的岗位在车间,不是在银幕。离开了劳动岗位,我什么都不是。拍电影只是党交待的一项任务而已。如果专业从事这项工作,我恐怕连跑龙套都轮不到。现在看来,当时我对自己认识还算清醒,我的选择是对的,如果当时忘乎所以,今天肯定不会有劳动模范黄宝妹!



电影《黄宝妹》剧照

 

人要有自知之明,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否则容易跌跟斗。

 

带头穿“花衣”

 

我记得大约是1957年,电影《护士日记》里,美丽的上海女演员王丹凤唱了一首很动听的歌曲,一直流传到今天:“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真美丽。”其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年轻的姑娘。我是劳模,我认为劳模也是可以美丽的。年轻时我就喜欢穿花衣裳,我还带头穿过时尚服装呢。

 

解放初期,中山装、解放装和劳动装成了大众的流行服装。1954年,我23岁,评上全国劳模不久,作为工人阶级的先进代表,参加世界国际劳动节代表团,前往苏联首都莫斯科。那个时候,我们中国人管苏联叫“老大哥”,看苏联电影,读苏联小说,唱苏联歌曲,喊着“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的口号。苏联是新中国学习的榜样,也是新中国青年向往的地方。

 

当时苏联社会逐渐开放,莫斯科还举办过西方服饰展。这使得原本色彩就艳丽的苏联妇女服饰更趋多元化。我在苏联街头,看到妇女们无论年龄大小都穿着布拉吉,化着妆,很是漂亮。在俄语中“布拉吉”就是“连衣裙”的意思。“布拉吉”也是苏联女英雄卓娅所穿的衣服,也是深受苏联红军喜爱的“喀秋莎”姑娘穿的衣服。不是讲“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么?所以回国后,我就做了两件“布拉吉”,还烫起了头发。我以这样的装饰打扮,接待外国代表团,受到了称赞;我这样的装饰打扮,走在街上,受到了年轻姑娘的青睐,回头率老高的。在新中国,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而劳动模范是工人阶级的代表,像我这样的女劳模都穿“布拉吉”了,上海的“布拉吉”热潮一下子就给带动了起来。呐,这是我穿连衣裙的照片。

 

大约1956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团中央和全国妇联召开了一次研究妇女着装的座谈会,提倡妇女打扮得漂亮一些,衣服穿得美一些。《中国青年》发表文章号召:“姑娘们,穿起花衣服来吧!”报纸杂志还向民众推荐新的服装样式以及搭配方法,《人民画报》曾经以两个整版介绍了新上市的皮鞋款式。健康活泼的舞会也成为人们工作之余的重要休闲方式。当时,团中央认为“布拉吉”是苏联服装,中国姑娘应当在外国友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民族服装,表现中国优秀的文化元素。于是1958年,当我随中国青年代表队出席在奥地利举行的“世界青年联欢节”的时候,我们女青年都被要求穿旗袍。队里规定每人带两套,我做了三套,因为我还是这支几百人的中国青年代表队中的仪仗队。当时 在开幕式上,当我们中国青年代表队进场时,金光闪闪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大型模型开路,后面是我们仪仗队,女青年一律身着绿旗袍,胸佩粉红色胸花,缓缓地走进会场。就像带进了一道美丽的风景,全场顿时欢呼,全体起立。因为当时在维也纳街头橱窗照片中,中国妇女都是小脚,中国男人都是留小辫的。现在真实的中国年轻人走进他们的视线时,一下子惊呆了。于是“旗袍姑娘”成了“美丽中国”的代名词。

 

阿拉“旗袍姑娘”不仅让世界开眼,而且还因此险些酿成“外交问题”。我记得后来到捷克首都布拉格开会的时候,让我代表中国发言。发言后,许多外国人说,中国姑娘真漂亮。因为太引人注目了,几个翻译就很担心,说外国人热情高起来会拥抱、接吻的,你今天要小心,一定要听我们的话。几个翻译在门口把我送到座位上,舞会开始时他们更紧张,因为不能拒绝人家邀请,所以音乐一响,翻译马上过来和我跳舞。当外国朋友要与我一起拍照时,大家就一起过来合影。你们看,紧张吧,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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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外国友人合影

 

幸福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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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宝妹生活照


幸福是什么?幸福不幸福的标准是什么?现代社会众说纷纭,似乎一下子讲不清楚。其实,幸福向来没有固定的模式,不同的人衡量的标准也不同,在我看来,幸福不是索取,而是奉献。现在我每每参加一次活动,每每做一件实事和好事时,心里总有一种快乐与幸福。

 

1986年,我即将退休时,我就想到,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工作退休了,但党员思想不能退休,要不忘初心,“退休不褪色、离岗不离党”,退而不休,继续发挥先锋模范作用。作为一个劳模,更不能离开劳动。从小到老,我一直认为,人活着能够劳动,有事情做就活得有意义,也活得更开心,更幸福。因此在我离退休还有半年的时候,就主动要求去江苏南通启东聚南棉纺织厂,帮助建厂。那时,正值乡镇企业遍地开花的时候,棉纺织原料和机器设备都非常紧俏,我利用多年的工作经验和社会关系,又是北上北京,又是南下绍兴,没日没夜地为企业奔走。两年后,我离开时,这个乡办小厂已经非常红火了,而我个人每个月只拿100元津贴,除此之外,没向对方多要过一分钱。以后我又远赴新疆石河子协助建棉纺织厂,从厂房设计,到选址施工,我都顾问把关。

 

1990年,我到市劳模协会工作,当时让我调查50位老劳模的生活情况。我调查下来发现一些退休早的老劳模经济情况并不好,居住环境差,生活负担过重,心里还有失落感。我就向总工会反映,引起了市总工会的重视。1991年,上海市总工会对全市7000多位获得过市、部级以上劳模称号的离退休劳模进行全面调查。经过这次的调查后,由我同刘金堂等几位劳模牵头成立了上海英豪科技实业公司,通过我与大家的努力,每年通过创收,对老劳模扶助一把,为老劳模的集体活动积累了一些资金。

 

我从2006年回归社区后,发现社区有个棘手问题,就是小区业委会很难建起来,原因很多,有的是因居民工作忙,有的是怕麻烦,还有的是怕得罪人等等,我想“小区也是家,居委干部只有几个人,不靠大家怎么行?”于是我就像年轻时说服工厂姐妹们一样,用“绣花”功夫说服小区居民积极参与家园建设,终于配合居委推动小区成立了业委会。之后,我还积极配合业委会工作,安装监控探头、灭蚊灯,更换破旧信报箱,拓宽应急通道等。前几年杨浦区“金色夕阳”老干部正能量工作室成立,我听说后第一时间报名加入。我还结合“四史”学习教育,在上海市“百老德育讲师团”和哔哩哔哩“老杨树宣讲汇”直播间当起“网红主播”,向校区、园区、社区的年轻一代讲述身边的党史,带领大家一起回顾国家的发展。也是巧, 前年习近平总书记到上海考察,在杨浦滨江公共空间的“人人屋”党群服务站,我向总书记汇报了我的晚年生活。总书记说我是新中国的“见证者、参与者、奉献者”总书记还嘱咐我:“今后要跟年轻人多讲讲。”我牢记总书记的嘱咐,干得更起劲了。

 

现在我已90岁了,我一生所以能在工作中作出一些成绩,获得一些荣誉,重要的一点是老伴的支持和理解。我的丈夫吴华芳是个普通工人,1948年,我18岁时,由父母作主与他结婚,老伴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为我也牺牲了许多,正像歌曲《十五的月亮》中唱的:“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我获得的荣誉中有我老伴的一半。

 

我们的婚姻,是经得起考验的。自从我1953年评上全国劳模后,《人民日报》曾经先后47次报道我的事迹,我的大幅照片频频出现在各类媒体上,于是我成了“新闻人物”,成为当时很多未婚男子爱摹与追求的对象,求爱的信件像雪片般地飞向我的单位上海国棉十七厂。这些求爱信既有来自全国的普通民众,也有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还有一些社会著名人士。我将这些求爱信都交给了厂党委,厂党委指定专人处理,那位同志见求爱信数量太多,决定油印后分头寄出,总工会负责人知道后说:“不行,怎么能油印呢?必须手写!”于是厂党委就把抄写回复任务交给了厂教育科。教育科加班加点才完成了任务。谁知这些回信寄出后,效果甚微,求爱信照样源源而来。后来《人民日报》记者获悉后,有意识地分两次报道了我的家庭情况,并刊登了全家福的照片,说明了我已有丈夫和儿子,这场求爱风波才平息了。呐,这是我们的全家福照片。

 

现在我们一家七口人住在一起,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四代同堂”的大家庭,但是其乐融融。家务由我媳妇操持,我与媳妇亲如女儿,我的家庭先后荣获全国文明家庭和全国“最美家庭”。去年疫情期间,我带头号召儿孙们和小区居民一起捐款,为“城市守护者”送去爱心和关怀。现在我的儿子和媳妇也都已退休,还在工作的是孙子孙媳,还有一个可爱的重孙女。每天晚上,全家人围住在一大桌子上吃饭,有说有笑,欢聚一堂,享受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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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宝妹全家照

 

我记得有位名人讲过,人的一生只有三天,就是昨天、今天和明天。我认为昨天已经过去,今天正在缩短,只有明天正在向我招手。我要用活到老,学到老,劳动到老的精神,继续奋进在追梦的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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