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春暖郭善医

一

郭善医者，郭善禹也。他是上海第九人民医院普外科副主任、主任医师，是上世纪90年代初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毕业的研究生，两年后又考上医学博士生。一般的博士生大多是大城市里的学习尖子，然而，郭善禹却是个来自山东的农村孩子，一个光脚穿土布鞋在田间长大的农村娃，能走进中国最大城市上海三甲医院，且又走上主任的岗位，其智力和情商一定超群。

我带着好奇心采访了百忙之中的郭主任。脱下白大褂，郭主任身着白色衬衣，外套深灰色羊绒衫，可谓是帅哥，大眼、高鼻、国字脸，其面相与其名相符，面善；气质亦好，缘于长期读书行善所致。

_{郭善禹医生工作照}

郭善禹属马，上世纪60年代生人。山东临沂人，那是革命老区所在地。当年这里出过一个红嫂，她用自己的乳汁挽救了一位生命垂危的八路军战士，但临沂更多的老百姓是为八路军捐献大枣和小米，以及布衣和鞋子，甚至送儿子当兵去前线打鬼子和伪军，仅这个地区父母送儿去参军的就有十多万人。淮海战役胜利后，陈毅元帅感概地说：“我们共产党部队的胜利是老百姓用小车推出来的！”

革命老区临沂的老百姓是全国老百姓支持共产党救国的杰出代表，郭善禹的爷爷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沂南县革命老区的第一批党员，任党支部宣传委员。当年书写“打土豪、分田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等标语到处张贴，并积极参加斗恶霸地主，故此，地主的儿子向国民党军告密，他的爷爷等一批地下党员被偷袭抓进大牢。解放军部队解放临沂时，其爷爷等一批游击队员被及时救出，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爷爷率全家和众乡亲冒着生命危险推着小车，将省下的口粮送往淮海战役前线支援解放军，为解放全中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确切地说是血马功劳。

郭善禹天资聪颖，从小读书出众，加上性格和善，被选为班长。读小学三年级时，有天下午，老师开会去了，同学们在教室里自学。郭善禹抬头发现乌云密布，感觉将要下大雨，他果断地带头冲出教室，带领全班同学抢救晒在操场上的麦子，同学们来回跑了十几趟，把麦子堆满了老师的办公室，其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郭善禹衣服被淋得湿透，第二天发起了高烧。几天后，校长在大会上对郭善禹的行为给予了高度表扬，并宣布他为少先队中队长，请他上台领队举手向少先队旗宣誓。

郭善禹10岁就能自觉地做出如此举动，是潜移默化受了爷爷的教育熏陶。爷爷从小给他讲红嫂和打鬼子以及带领村民支前打仗的故事。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爱党爱国，关爱百姓的种子。

爷爷多次叹息自己只是游击队，因年龄关系没有成为真正的军人，故此，郭善禹对军人有深深的情结。

农村的教育水平远不如大城市，郭善禹之所以能考进医大本科，他比城里的孩子吃了更多的苦。他读书时不但没有课外辅导和书籍，上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山东老区还非常贫瘠，晚上做作业连电灯都没有，坐在硬板凳上，趴在吃饭的桌子上，靠煤油灯如豆微光苦读。虽没有头悬梁、锥刺股，但凿壁借光，雪夜读书的情景时有发生。他坚持闻鸡读书，勤奋加天资，使他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

1983年毕业高考时，郭善禹志愿填写的是军医大学。向往军校是爷爷埋下的种子，那他为什么又报考医学呢？这与外公是位中医不无关系。郭善禹从小经常到外公的药房里去玩耍，见外公给患者开药，然后，秤各种奇奇怪怪的中草药，有时患者身无分文，外公就免费配药。他经常见到那些免费配药和治愈者前来道谢，打躬作揖，甚至跪地感恩。外公悬壶济世的本领，受到了全村和四周邻村百姓的敬重，郭善禹为此非常自豪，潜移默化地渗入了他的血液。

报考军医大学的分数线虽已过了，名额却莫名其妙地被换了，阴差阳错地被青岛医学院录取了。第一次放暑假回老家时，外公已是91岁高龄，他见外孙读医科大学，学的虽是西医，但他感到中医是祖国的瑰宝，应该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于是乎，他将自己摸索了一辈子的中医知识和经验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外孙。

二

1988年秋天，郭善禹医学本科毕业，分配至临沂市中医院外科。倘若他安心在老家最好的医院看病，大学本科医生娶个好媳妇，生个娃，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辈子吃穿不愁。但郭善禹有着更高志向，他不安心靠本科学历就如此混一辈子，故此，他白天工作，晚上复习，身边不断有人介绍对象，他一概婉拒，心无旁骛，潜心读书。1991年春，他“好高骛远”地报考了上海第二医科大学，即现在的交通大学医学院。老天不负有心人，考进后三年寒窗苦读，苦尽甘来，如愿以偿。

梅花香自苦寒来。1994年秋，郭善禹研究生毕业，那时研究生可谓凤毛麟角，非常稀缺，医院与他一起毕业的研究生才20人，除了口腔科10人外，才剩下10人，根本不用托人找工作，大医院都抢着要研究生呢，郭善禹被分配到上海市第九人民医院普外科。

刚上班不久，那天郭善禹值中班，深夜下班准备换衣服回去，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妇女的嚎啕声，他冲出去见是一位少妇抱着昏阙的孩子。年轻的母亲哭诉：“刚打了青霉素。”郭医生马上反应过来是青霉素过敏，赶紧让护士给孩子打了一针解药，须臾，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郭医生兴奋地说：“好了，没事了！”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不断地鞠躬致谢。

1995年春天一天下午2时许，郭医生正在急诊室值班，几位工友扶着一位40来岁的中年工人闯了进来，告知郭医生这位男子喉咙被一块金属片卡住了，随时有窒息的可能，危在旦夕，分秒必争。郭医生来不及带上手套，拿起手术刀果断地切开了伤者的气管，及时解除了患者窒息的危险，挽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也挽救了一个家庭。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郭医生对于救死扶伤，有着深切的体验。他的家乡有条宽宽的河，名叫沂河。读小学时，有一年夏天，他独自一人下水游泳，河水湍急，没有及时抓住河边的柳树，他一下子被冲出100多米外，大口喝水，手舞足蹈，正感到绝望之时，突然有个大手抓住了他的头发，他拉着郭善禹的头发游到岸边，把他推上岸。郭善禹这时才看清救人者是他的小学退休老师。倘若没有这位老师救命，他的小命早就夭折了，这不仅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他家庭的悲剧，故此，郭善禹感到挽救人命是世界上第一等大事，什么事都没有救人一命来得重要。

三

_{郭善禹医生在郭守敬纪念馆前留影}

救人性命，仅有良好的愿望是远远不够的，关键是提高自己的医术，有了更高的医术，才能挽救更多的生命，为此，郭善禹开始向博士进军。他边工作，边复习，1996年又报考第二医科大学，老天总是垂青那些努力向上的人，一考中举，金榜题名。读博士期间，郭医生成为一名中共党员，从那一刻起，他誓言尽力挽救每一个生命。

三年后，他又回到原来的岗位，有了高深理论知识，加上长期实践，郭善禹成为九院首屈一指的治疗乳腺癌专家。他除了做手术外，每周两次看专家门诊，可谓是门庭若市。

乳腺癌的治疗需要切除乳房，这对女性患者来说，不仅要承受身体上、而且还承受心理上的双重打击。众所周知，上海第九人民医院拥有全国顶尖的整形美容外科，郭善禹医生博士毕业后，学习和借鉴整形外科的先进技术，积极推进乳腺癌切除后的一期乳房再造，显著减轻了患者的心理压力，得到患者的热情赞扬。而当时国外已经开始开展乳腺癌的保乳治疗，手术只切除一部分乳房，术后进行积极的放疗和化疗等，效果等同于乳房切除手术。郭善禹医生没有照搬国外的经验，而是根据中国人的特点，率先推出乳腺癌保乳切除联合一期乳房修复成形手术，取得非常满意的效果，得到同行的积极肯定和赞扬。

现在各大三甲医院普遍存在着供不应求的现象，专家少，患者多，每次求诊者鱼贯而入，医生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有限，患者焦急等待，医生不敢多喝水，怕上厕所耽误时间。故此，出现了医生几分钟草草打发患者的现象，也滋生了看病必须托人找专家的怪现象，认为只有托熟人介绍，专家才会耐心解释和热心医治。

郭善禹记住了外公的嘱咐，有医术有医德的人，才能成为一名好医生。他感悟到治愈乳腺癌，不仅要靠高超的医术，还需要靠心理抚慰。古人云：良言一句三春暖，恶语伤人六月寒。郭善禹看病很有耐心，不但对症开药，还注重心理安慰。专家的一句抚慰的话，对患者的心理有着良性暗示，有时医生的一句良言疗效胜过吃药。

郭医生看了成百上千例乳腺癌患者后，发现乳腺癌患者百分之九十以上有心理问题。因乳腺癌与内分泌失调有关，大脑垂体、人的情绪影响女性内分泌，导致中医说的肝气郁结，气滞血瘀，最终患上乳腺癌，而内分泌的失调紊乱多是心理问题引起的。为此，郭医生决定深入研究心理问题，他利用每个周末，花了一万多元自费进修了心理学，为的是给患者治病的同时，亦给予心理治疗，只有吃药治疗和心理治疗双管齐下，治疗才能达到最佳效果。一些同行利用周末，给人看病赚钱时，郭医生却花了两年时间进修，2017年至2018年自学心理学，考出了心理咨询师证书。有了更全面的医术，才能更好地救治更多的患者。

郭医生已是五十挂五之人，科室的同事都叫他郭老，离卸甲归田时日不远，他为何还要如此专研医学？靠吃老本混日子赚点外快，日子可以过得更潇洒一点，何必自讨苦吃？

这就涉及到行医观念问题。有了高超医术，没有医德，对于贫民百姓的死活冷漠无视，这样的专家令人心寒，不会受到患者真正的感佩。

郭善禹敬畏生命，悲悯患者，对于每个乳腺癌患者都尽心尽力治疗，这缘于他对于母亲有着深切的大爱。他认为挽救一个母亲的生命是重中之重。一个人失去了母亲是最大的悲痛，一个孩子失去母亲更是一个家庭的悲剧。在老家考高中那年，郭善禹去参加县里考试，要走十几里路。天蒙蒙亮，他顾不及吃早饭就匆匆赶考。考试刚结束，有位老师进来大声呼叫他的名字，告诉他：“你妈妈在校门外等你呢，她说你没有来得及吃早饭就出来参加考试，特意给你送早饭来了。”郭善禹跑到门口，妈妈见到他，赶紧掀开小棉袄，取出里面热乎乎的煎饼，并从一层层毛巾里面取出水杯，煎饼和水还是热的。他望着母亲枯廋的手拿着破旧的小棉袄，热泪涌上眼眶。家离考场有十几里路，母亲走了这么多路，就是为了让儿子吃上一口热饭，喝上一口热水，母爱深深，嵌入儿子心底。

几十年后，郭善禹成了专治乳腺癌的专家，故此，他对于普天下的母亲，他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为了挽救母亲的生命，他不断地钻研治愈乳腺癌的医术，尽自己最大努力，将一个个不幸身患绝症的母亲从魔鬼边缘拯救出来，使她们脸上重新绽放出天使般的笑靥。

有位红色文化史馆的女副馆长，不幸患了乳腺癌，她先来到某肿瘤医院看病，医生提出先化疗再手术，但患者认为自己是体质过敏，不愿意化疗，便又改看中医吃了三年中药，病情没有得到控制，结果肿瘤长到了20公分。患者八十多岁的父母陪着女儿来到九院看郭医生专家门诊。郭医生非常理解患者的痛苦和老人的心情，他明白患者已经是癌症晚期病人，可以建议去内科治疗，但为了减轻患者的痛苦，改善其来日不多的生活质量，他决定冒险为其手术。先收进来开刀切除两个巨大的肿瘤，并为其植皮，明显地缓解了患者的病情。郭医生术后又耐心地为她做心理辅导，耐心地解释化疗利大于弊的作用，动员其化疗。患者明晓利害关系后，终于下决心化疗，效果甚好，改善了生活质量。她与病魔抗争了两年，因已是晚期患者，最后癌细胞转移至肺和骨头里，还是去世了，馆长受家属委托写来了感谢信。

还有一位浙江女企业家患者，生意兴旺，家庭美满，孩子尚小。检查出患乳腺癌后，她不相信眼前的现实，六神无主，精神崩溃。郭医生举了许多治好的病例，让其树立了信心。经过手术和化疗后，病情稳定，为了防止复发，郭医生又给予了心理治疗。他了解到这位企业家的父母对儿子特别疼爱，自己从小心里委屈。了解其病因后，对其做了心理疏导，分析每个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可能对最小的男孩有点偏爱，这是中国重男轻女落后的传统观念，社会进步了许多，相信会慢慢改变的。患者心理问题解决后感叹道：“过去自己很要强，不服输，其实自己很软弱，生了大病才真正悟到任何事不要太较真，要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从医数十年的经验，郭医生认为乳腺癌的发生尽管原因比较复杂，但情绪因素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现代心理学研究也认为长期情绪不良会导致免疫功能下降。而祖国传统医学早就认识到情志导致疾病的道理，情绪变化是重要的致病因素，而且有几千年丰富的诊疗经验。因为从小受到外公的影响，郭医生对中医有着很深的情结，但整天忙于患者手术和专家门诊，回家已筋疲力尽，一拖再拖，难以如愿。

母亲的不幸病故，对郭医生刺激很深，他悟到许多不能手术的重病，服中药也许能有疗效，中西医合璧，效果会更佳。他决心钻研中医。多年前，郭医生接到母亲病重的电话后，下班后匆匆赶回山东临沂老家。深更半夜走进家门，见母亲一脸憔悴地躺在床上呼吸困难，他顾不及脱下外套用手臂托起枯廋的母亲，母亲睁开眼睛，见是儿子眼睛一亮，想说话却有口难言。眼看着母亲难受的样儿，郭医生泪如泉涌，他恨自己学医几十年却对养育自己最亲的人，无力回天。自责的泪水流在母亲的衣服上，流在了母亲的脸上。母亲在其怀里痛苦地呻吟了三个多小时，最后在他的怀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郭医生返回上海后，他报名参加中医班学习，五十多岁学吹打，加上上班很累，有点力不从心，但他坚持每个休息天赶到中医班学习，坚持每天晚上学习至12点，通过多年的自学和两年多系统的辅导班学习，2019年秋，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取得了中医药大学的资格证书。

传统的乳腺外科技术、现代微创外科技术、整形美容技术、心理学、传统中医学……郭医生在医学这个广阔的海洋里不断汲取营养，不断地融合、整合，不断奉献给他所真心呵护的患者，奉献给他所钟爱的、不懈追求的、无比高尚的事业。

从小学到博士课堂读书固然重要，但要成为行家，还要靠长期的实践探索；要成为专家，更要靠长期的自学，有位学者说，一个人的成才都是靠8小时以外的业余学习；要成为大家，那就要靠天赋了。郭医生虽不是大家，但他已是位真正的专家了。活到老，学到老，是郭善禹的座右铭，也是一切科学和艺术的成功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