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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队掌勺人

作者:许丽莉 发表时间:2023-03-22 点击数:461

(一)


上海援摩医疗队已有四十余年历史了,分成几支5-10人不等的小队,分别在摩洛哥的塔扎、阿加迪尔、沙温、拉西迪亚、穆罕默迪亚等几个城市,开展医疗援助。每一支队伍的援摩时间一般为两年,两年到了换一支新的。


2020年3月,上海市卫健委又筹建一支新的援助摩洛哥医疗队,预计在当年10月前往。


周一麟接到医院党委的征询意见,他将作为曙光医院派驻摩洛哥的第一名厨师。中非友谊、中国文化在外传播、两年不回沪、新冠疫情尚未控制……这些词,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当晚,打定主意的他,得到了妻子的支持,去吧,国家任务很光荣,两年也挺快的。第二日,他也如此回复了医院党委。


这次的上海援摩医疗队分为5支小队共49人。其中,中医医疗队有针灸医师、推拿医师,分别来自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曙光、龙华、岳阳医院,加上厨师和已在穆罕默迪亚的翻译小郭,共5人。


穆罕默迪亚五名医疗队员合影.jpg

穆罕默迪亚五名医疗队员合影


3月底,他们开始了培训。因国内的新冠疫情还没完全控制,课程便在线上进行。7月,在疫情控制较好的情况下,转到了线下。


首先是语言课。摩洛哥的官方用语是法语,考虑到医师和厨师的分工不同,周一麟学的更多的是日常用语、购物询价、斤两换算,以及和“吃”有关的词汇。


其次,防疫知识。包括工作防疫、生活防疫,自身、队友、医患间,和摩洛哥人民日常交往的时候等。他们还被特地安排,去了趟上海市公共卫生中心,实地学习。


之后,学习如何处理突发事件,如何防身,这个课程由公安局的警官授课。


还有很重要的课程,是摩洛哥的当地风俗习惯和历史人文。摩洛哥地处非洲西北部,民众以信奉伊斯兰教为主。这部分的学习内容,给周一麟打开了另一片天地。


半年后,他们顺利结业。


原本计划10月出发赴摩,却因全球疫情严重,影响正常航班,而没有成行。同时,前一批的援摩队员,也推迟了回国时间。


有一段日子,摩洛哥日均新增新冠患者5000人左右。面对焦虑不安、似有悔意的母亲和妻子,同样心里很是不安的周一麟,只能笑着安慰,没事的,我疫苗都打好了,自己会防护好的,别忘了,我们是医疗队呀,那么多医生在,怕啥。


安慰好了家人,自己的忐忑似乎并没有减轻。过段日子,疫情情况会好些的,而且目前在摩的医疗队员们,也是零感染。他反复这样告诫自己。


不知何时出发,但要做好充分准备。同事们纷纷以各种形式表达着关心和帮助。防护物资、生活物资等,整理了5大箱子。他花愈发多的时间,陪妻子逛街做家务、送女儿上学上舞蹈班……


2021年元旦后,收到了2月2日出发的通知。


原想多陪陪母亲,然而,一条消息,让周一麟的心中又起了巨大波澜。母亲家住的黄浦区某小区内,因发现一例新冠确诊病例,小区所有居民全部到定点宾馆隔离。三天前见过母亲,之后再见,得两年后了。想着这些,他打开微信视频通话,视频两头,母子俩强作笑脸,不停和对方说着,别担心,没事……


2021年2月2日下午三点,医院专车带着周一麟、李一婧及其家属、送行的领导同事们,还有十个装满各类物资的大行李箱,去往浦东国际机场。


这一日,恰是周一麟八岁的女儿跳舞考级的日子。与妻女在机场汇合时,时针已过了下午5时。


再次打开母亲的微信视频通话,喊了声妈,还没说两句,被同事们簇拥着的周一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泪流满面。一旁的支部书记谢晓蓉见状,拿过手机,和周一麟的母亲打招呼,却发现对方视频背景很暗,看不清她的脸。在两头片刻的沉默后,谢书记说,阿姨,请您放心。


医疗队员和送行同事们打开党旗、国旗和各自的院旗,在机场誓师、留影。


晚上八点,临去登机口时,周一麟又抱了抱妻子和女儿,没有说话。之后,便同全队共49人,上了飞机。


转机经首尔、巴黎,他们于当地时间2月4日上午,到了摩洛哥卡萨布兰卡机场。


当日,摩洛哥新增新冠确诊病例774例。


五支医疗分队的队员们就在机场告别,分别去往各自驻扎的城市。中医医疗队一行四人,坐上了来接他们的小车。


去往穆罕默迪亚,只需30公里车程,一路上,周一麟看着窗外。


这是他第一次踏上非洲的土地,虽然经过了大半年的培训,但和他的想象依然有较大差异。这儿并没有荒漠、也没有特别茂盛的植被、没看到野生动物,且人流量不小,过往民众肤色以及装扮,让他想到了中东或者阿拉伯地区,大胡子的男士,浑身上下遮蔽严实,只留着一双大眼睛的女士。因为疫情原因,并没有欢迎他们的当地官员或者仪式。他们直接去了即将驻扎两年的医疗点。


医疗点是一幢小楼。一楼是医疗服务区,二楼是队员们的食宿生活区。在穆罕默迪亚临近市中心的位置。测核酸、在小楼里隔离14天(不开展医疗服务),见到了翻译小郭,和上批队员做交接工作……


后几日,他们收拾屋子,打扫卫生、修修补补、调试电器设备;整理带去的和之前批次队员留下的各类物资,防疫的、医疗的、吃的、穿的、用的……


看着前几批队员留下的物资和贴在墙上的照片,他们明白,中国传统医学甚至传统文化,已在这片土地扎了根,党旗、国旗、金针、火罐、艾条、太极拳、八段锦、中式衣服、中式茶具、盘香线香、笔墨纸砚、诗书古籍……


周一麟心中忽然升腾起强烈的自豪感,并夹杂了更强烈的使命感,他似乎触摸到了有生以来从未体会过的所谓“人生价值”。在之后的两年中,他和医疗队员们会将友谊、文化、科技通过医疗服务的形式,在这片土地上接力延续,甚至发扬得更大。


周一麟不仅做厨师,大多力气活都他包下了,当然,还有外出采买食材,因为还在隔离期,他去过超市一趟,全副防护。


2月11日,庚子除夕。离开家人,在国外过年,队里除了翻译,他们四人都是第一回。所以年夜饭的准备,使队员们在异国仍感受家的温暖,是周一麟来到摩洛哥后,觉得自己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儿。


由于宗教、风俗、地理环境等原因,市场上的肉类有牛、羊、鸡,鱼类以石斑鱼、乌贼、鱿鱼为主,且禁酒。


吃年夜饭哪能不喝酒?他想了挺多办法,辗转买到了一瓶红酒。


大街上戴口罩的人不多,但进入超市,人们基本都会戴上。采买回来后,周一麟对自己和食物包装,都做了仔细地消毒。


傍晚时分,电视机里CCTV国际频道,正重播着春晚,队长李一婧打开红酒,看着周一麟做好的一桌热腾腾的菜,队员们彼此热泪盈眶,继而又很开心地笑了。与北京时间时差7个小时,国内的家人们,已经从庚子年跨到了辛丑年。“以后,我们几个就是最亲的家人。”举杯,碰在一起。这一晚,他们和往年一样,开着电视机、聊着天,守岁。


年初五,上海。周一麟的妻子带着女儿去公园。飞机轰鸣着经过湛蓝的天空,女儿指着飞机问:“妈妈,爸爸是不是在这架飞机上?”


见母亲摇头,女孩儿又问:“爸爸是不是再过两天就能回来了?”


“爸爸去国外了,那边的人们更需要帮助,得两年后回来。等你再长大点,会为他感到骄傲的。”听母亲这么说,女儿噘了噘嘴,不再说话。她不是第一遍这么问,母亲也不是第一遍这么回答了。


听妻子在视频里说着这些的时候,周一麟眼睛有些红。“你看,两周过去了,两年也很快的。”


2021年2月20日,他们正式拉开了在摩洛哥医疗服务的序幕。


(二)


十余平米的厨房,显得有些狭长。上下两排绛红色连体橱柜,顶天立地,紧贴着一侧墙。狭长的好处是,燃气灶、双斗水池、刀架锅铲、调料等可以一字排列,在里面忙碌的人,可以不用转身,一切尽收眼底。


此刻,燃气灶的火焰窜得老高,油烟机的轰鸣声中,戴着口罩微微蹙眉的周一麟,正一手端着大铁锅,一手翻炒,随着上下运动的手腕,锅里的白米饭,从扎堆到一粒粒,前赴后继地跳起又落下。一会儿,他将锅放回燃气灶上,小心地低下头,将火调小了些。


初来这幢小白楼医疗点的日子里,周一麟下厨的时候,脑袋经常会撞到油烟机,这些天已然习惯了它的高度。他有些想念家里的厨房,超强吸力的静音油烟机,还有,正适合他身高、适合他炒菜时双臂运动幅度的油烟机安装高度。


此时的锅里,颗颗细长的米粒上都抹了油,看起来精神十足。他稍把米饭往一侧推了点儿,露出圆圆的锅底,又加了点玉米油,接连敲了五个鸡蛋下锅。大圆铲在锅里打着圈,三两下工夫,蛋清蛋黄就成了一体,他又投下一些已切成丁的青椒、洋葱,香味立刻弥漫了整个厨房。


再放下一堆鱿鱼片,大圆铲迅速打了几个圈后,将米饭揽回了锅中央。


开大火,又一手端起了铁锅,翻炒……


菠萝、虾皮、盐、五香粉,蜻蜓点水般流畅地用大圆铲取量,迅速往锅里放。忽然顿了顿,略有迟疑。原来最后一步习惯性的需要放些小葱,来提色、提香,但摩洛哥是穆斯林国家,市场上见不到小葱。


算了,没有小葱的上海炒饭,就这样吧。周一麟心想着,关了灶火,将炒饭分盛在六个小盘子里。这里的所有餐具上,都在一角上,印有五星红旗,很醒目。


“吃饭啦。”周一麟打开厨房门。


第一个跑进来的,是个留着大胡子的高高帅帅的小伙子。他是穆罕默迪亚当地医院的男护士,对口协助中国医疗队各项工作,会经常来医疗点看看。因为新冠疫情,医疗点还没开始门诊,队里的2名针灸师、1名推拿师,仅为当地VIP患者作上门医疗服务。


这天,大胡子男护士恰好过来,帮忙处理了医疗队房子顶棚漏水的问题。他从上午待到了中午,在队员们的热情挽留下,一同吃午饭。


李一婧已将餐桌收拾干净,翻译小郭和黄湧、陈超纷纷进厨房端炒饭。


就坐后,李一婧和陈超将盆子里的炒饭,又盛了一些分给大胡子,说早上的羊肉面吃得有些饱还没消化,大胡子一上午各种忙碌,又是第一次和队员们一起吃饭云云。


大胡子的笑容,从嘴角荡漾到眼角,深褐色的眼珠看着面前五色炒饭,挖了一勺子往嘴里送。“delicious”“très bien”“很好吃”他用英语、法语、中文轮番地表达赞美。


第一回听到外国人表扬其厨艺,周一麟很欣慰。如果喜欢,你经常留下来吃饭,我会做很多很多中国菜。这炒饭还缺食材,不算特别正宗的Chinese Food!


后来,这顿炒饭,除了大胡子,五名队员都没吃饱。


(三)


穆罕默迪亚是个海滨城市,准确地说,这儿所谓海滨的“海”是“大西洋”,因此,海产品很多,且便宜,大青蟹、大龙虾、从没见过的深海鱼,葱香味的烹饪方式,应是上海队员们最喜欢的。所以,“小葱”的问题,总得解决呀。周一麟和队友商量起来。


三月初,他们驱车40分钟,去了趟卡萨布兰卡。


因为一部好莱坞黄金时期的电影和电影插曲,而举世闻名的卡萨布兰卡城,在周一麟原来的想象里,更多的是唯美浪漫,空气是清新的,道路是整洁的。然而,真实踏上这片土地,却发现,马路并不宽敞,各类基础设施较简陋。但不妨碍是座大城市,车流量很大,人群中,华人也挺多,他们看到了街边店家招牌上亲切的方块字。


在一条拥堵狭仄的街上,他们找到一家“亚美”超市,进去惊喜发现,老板、店员都是中国人,兜兜转转间,偶尔见到一名大胡子在理货。咸菜、萝卜干、腐乳、火锅调料……看到这些,医疗队员们很是兴奋。


还有盐卤,回去给大家做内酯豆腐怎么样?试试看。周一麟笑了。


逛了两个多小时,把并不大的超市里的每件货品,反复看来回看,需要的就往购物车里放。


结账时候,和店老板加了微信。超市还可以快递送货。


“老板,小葱哪里有卖?”


“以前有种子,我们自己种,但最近一直没有。”


回到医疗点后,周一麟开始尝试用盐卤做豆腐,作为厨师,他之前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豆腐在国内是太过普通的原始食材。于是队员们一起参与实验制作。


穆罕默迪亚市场上最多的豆类,是鹰嘴豆,但尝试了几次没有成功。推拿医师黄湧查了好些网上资料后,说,应该是豆子的问题,不是盐卤方法问题,得用黄豆。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们又去市场上找黄豆,不好找,费了一番工夫,三天后才买到。却没料到,煮好的黄豆豆浆,点卤、搅动、静置、铺盒、盖纱布、压制,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虽然第一次做豆腐,但我们是做医学实验很熟练的人。周一麟对医生队友表示敬佩的时候,他们这么说。


吃了一次没有葱花的凉拌酱油豆腐后,周一麟说,没有皮蛋也不成,我来做皮蛋吧,这个我会。于是,隔天,他又去买来了好些新鲜鸭蛋,作为原料,皮蛋、咸蛋,都腌上。


自新冠疫情发生以来,摩洛哥实行全国宵禁,晚上八点后所有街市店家全部关门歇业,民众们不能在街上闲逛。有警察等执法人员巡逻,如遇到违令者,会被罚款。所以,队员们将晚餐时间也提前了,为了不影响在八点前完成饭后散步。


三月中旬,此批上海援摩医疗队49人,在首都拉巴特开了个碰头会,交流医疗工作之余,也聊起生活琐碎。总队大厨师朱师傅,带来很多小葱以及小葱种子、丝瓜种子,分发给大伙儿。有些是前批次援摩队员留下的,有些是驻拉巴特的中资企业家给的。朱师傅还给了一瓶芝麻油,这是来摩洛哥之后,周一麟总是避免做凉菜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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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


拉巴特距离穆罕默迪亚一小时车程,马路宽敞,各类基建设施较先进,也是华人较多的城市,中国大使馆所在地。队员们加了华人微信群,每周群里会列出中国特色的食品用品清单,供群友预订,隔天可在大使馆门口取货。如此,队员们更有了“在家”的感觉。


回到医疗站后,周一麟和黄湧在楼后开阔的一片地,做起了耕种准备。却在翻土的过程中,证实了先前队员以及当地人的说法,泥土的含沙量较高,且比他们想象的更高。也明白了为啥市场上绿叶菜那么昂贵的原因。绿叶菜按“颗”买,一颗生菜6迪拉姆,一颗菠菜8迪拉姆(1迪拉姆=1.77人民币)。土壤不肥沃,怎么种菜呢?又经过多方打听,找到了一名中资企业家,买来一些土和肥料。


翻土、松土、搭竹架子,种下丝瓜和小葱,浇水、施肥……


摩洛哥的全年平均降水天数不到30天,早晚温差较大,三月气温8-20℃。从穆罕默迪亚的中国医疗队医疗点步行20分钟,便可到海滩,虽然下雨不多,但湿度依然高,水果蔬菜哪怕放冰箱里,2-3天就会发霉。看着队员们紧皱起眉头,将发霉的食物扔进垃圾袋,周一麟说,不用担心,我们每天都吃新鲜的,我以后每天去市场采买,不怕麻烦。


因为疫情,海滩被长长的栏杆封住了,所以海滨散步、游泳、海钓等,依然是队员们的奢望。闲下来的大多时候里,他们在小楼里聊天、喝茶、看书、打乒乓。遇上三位女队员需外出采买个人生活用品或逛街,为了安全考虑,他们五人总是结伴。


也曾听闻,以往有援摩队员们因生活琐碎,引发矛盾纠纷,进而影响工作开展。队长李一婧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在这里,我们就是一家人,是彼此的依靠,一定要互相谦让、互相帮助,和谐相处是最重要的。


他们见了穆罕默迪亚的卫生厅长,拍了证件照片,在以法语和阿拉伯语为主的地方,之前半年的语言培训是远远不足的,人际沟通依然较困难,翻译小郭包揽下了替他们办理所需工作证、居住证、身份证明等的一切事务。每办一个证,都得去趟公证处,小郭总是笑嘻嘻说,小事情,不用谢。


自2月下旬开始医疗服务以来,有一位VIP患者经常预约,队长李一婧连续上门服务了三次。她70开外,因为腿脚有些不利索,时常酸胀,又对中医针灸特别有好感,便请医疗队员上门服务。


她家的大院子里有好几只火烈鸟和孔雀,每回,迈着大长腿,优雅地从李一婧面前走过时,她都会近距离站着看很久。原本只在野生动物园才见到的动物,居然能被当作家庭宠物饲养。


针灸、拔罐,老太太对李一婧频频点头,用并不生涩的中文,表示着感谢。


拉巴特有个孔子学院,以往的中国医疗队,均会不定期去那儿做中国文化交流,中医科普教学是重要内容之一,参与的当地民众很多。此时,也是因为新冠疫情,学院暂时关闭。这位老太太也曾是孔子学院的常客。


3月18日,摩洛哥新增新冠确诊病例526例。


周一麟和妻子、女儿保持着每日视频电话的习惯,原本在家从不做饭的妻子,如今在周一麟的视频指导下,已学会了煎牛排、烧红烧肉……


因为与国内七小时时差的缘故,周一麟经常在早晨起床看手机的时候,集中收到微信里纷纷扬扬的关心牵挂,有来自援摩医疗队总队的,有来自家人亲友的,有来自上海自家医院各级领导和同事的,摩洛哥每日新增新冠人数、工资卡银行卡号变更、蔬菜种子发芽、队友生活适应情况等,大大小小的各类问候。而来摩之前想象在异国他乡的孤独感,几乎被这些点滴汇聚的温暖填满了。


站在小楼上向东远眺,湛蓝的天空、蔚蓝的海、白色的房子、叶子并不茂盛的棕榈树,像极一幅油画。而祖国,就在更东面的地方,就在同一片蓝天下。


(四)


星期天是周一麟的固定休息日。


自从医疗队来到穆罕默迪亚后,作为厨师的周一麟,不停歇地为队友们的一日三餐忙碌着。队友们看他辛苦,商量着需要让周一麟有休息日。但是,休息日也得下厨做饭,谁能够接下这技术活儿呢?于是,队友们纷纷自告奋勇,便有了“二厨”、“三厨”……


虽说把星期天的活儿接下来,出自对于周一麟的体贴关心,但原本厨艺一般或者几乎没有下厨经验的队友们,真的能做好吗?


既然答应了,就确实分担,说干就干呗。从网上查找做某样菜式的方法,概括整理提炼,对于有着丰富查阅文献经验的医疗队员们来说,并不困难。然后按步骤来,下锅前准备、食物下锅及起锅顺序、火候调节、佐料份量等,不懂之处再请“周老师”指导。


从蔬菜到鱼肉,从清蒸清炒到糖醋红烧,几个星期天下来,看着上桌的一盘盘菜式,愈发丰富,愈发色香味提升,五名队员都很开心。“这不正是我们友谊的提升嘛。”队长李一婧话音刚落,引得众人频频点头。


医疗点小楼后院的一片地,原本干裂、砂石含量较多,经过除草、翻土、大约一周的润湿后,周一麟和黄湧把先前得到的葱、丝瓜、蒜苗等种子埋了下去,每日浇水,如今,小葱已上了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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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自己种菜


但是,自行耕种还远不能满足队员们对于当地鲜有的绿叶菜的渴求。幸运的是,近来,他们结识了华人农场主小杨。


小杨的农场里,有各类牲畜家禽和蔬菜,他们每回去采买猪肉,小杨都会送他们一些莴笋、青菜、蓬蒿、韭菜等。


“能有绿叶菜已经很好了,我们付钱买。”


“不用啦,你们已经买了猪肉了,菜嘛,我就免费送点儿。我们汉人的胃,肉就是猪肉,菜就是绿叶菜,都不能少。”


他们经常出现这样的对话。小杨总是挂着暖暖的笑脸,上扬的唇角里蹦出暖暖的话语。


这一天,周一麟去超市和集贸市场采买了半天,赶回医疗点后又给菜地除草施肥浇水,之后忙着下厨,到晚上感觉有些头晕,一量血压,偏高了。得知他先前也偶有血压偏高的情况后,除了指导他的用药外,李一婧打开了针灸箱。


取出一根针,翻过周一麟的手背,扎在了第一、二掌骨之间的合谷穴上,稍转了转,将针停住,又挽起他的袖管,取出第二根针,沿手腕向上取穴,内关、曲池……头部的风池、百会……腿足部的丰隆、足三里、太冲、太溪……


“酸酸麻麻的。”


“嗯,是的。”


“除服用降压药外,辅助以针灸和按摩穴位,对稳定血压很有好处。”做完针灸后,李一婧又说道。


平日里,队友们有落枕、运动后肌肉酸疼、头疼眼胀、消化不良等情况发生时,都可互相之间自行解决。


2021年穆斯林“斋月”日期是4月13日至5月12日,在此期间,从日出到日落,虔诚的穆斯林们需禁食禁水,即只能在天黑进食。摩洛哥因此而夏令时——提前一小时,与国内时差为八小时。斋月期间,白天营业的店家数量明显减少,这给医疗队员们带来了些许不便,采购食品及生活用品没有平日里选择范围广了。


摩洛哥人普遍喜欢甜食,甜点的甜度比国内更高。当地有特别新鲜香醇的咖啡豆,更多人会选择美式或意式咖啡。路边的咖啡馆、点心店,甜食就着清咖,可以消磨一下午。摩洛哥的慢生活。


周一麟从超市里买了个胶囊咖啡机,让队友们多一种饮品选择。


摩洛哥的新冠确诊人数依然每日新增数百,在卡萨布兰卡发现了多例变异新冠毒株感染。往来欧洲的航班全部取消了。宵禁依然继续着。


穆罕默迪亚的援摩医疗点,依然不能接收门诊病人,只能做VIP的预约上门医疗服务。做好个人防护、物资消毒和队友间的防疫提醒,依然是他们工作及生活的重中之重。


周一麟每日早起泡功夫茶,闲下来的时候,便和队友们一起喝茶,他带了足够两年的茶叶,一整个行李箱。大胡子男护士来医疗点的时候,也喝Chinese Tea,他已经很习惯这种饮品,也很喜欢周一麟润杯、洗茶、冲泡、分茶的动作,以及满屋子氤氲的茶香。


农历三月十五晚上,上海。周一麟九岁的女儿,和母亲一起饭后散步。望着天空中挂着的皓白月亮,女儿说:“爸爸那边是不是也能看到圆圆的月亮呢?”


她母亲笑笑:“是啊,同一个月亮嘛。”


“那太好了,我觉得我们可以通过月亮打电话。”


听着妻子在视频电话里讲起这些,周一麟笑着抬头看向穆罕默迪亚的上空,此刻正挂着一轮亮圆的月亮。


(五)


“湧弟,把那根灯管递给我。”周一麟正站在铝合金梯子的第四格台阶上,手指着两米开外的竖靠在墙角的日光灯管,冲抬头望着他的黄湧说道。


“你当心点儿啊。”黄湧拿起灯管递上。


周一麟接过1.5米长的灯管,边答应着,边往墙顶的灯架子上装。却听“啪”的一声,一道闪光过后,非但日光灯没亮,周边的插座也短路跳电了。


前一日晚上,厨房里的日光灯忽然不亮了。这是医疗队到达摩洛哥四个月以来,第一回碰到这情况。


房屋的层高有2.6米,日光灯安装在大约2.5的高度,周一麟取来一把折叠梯,放稳后打开。爬上梯子,取下灯管看了看,又仔细检查了灯座,和队员们说,换跟灯管应该就好了,明天一早我去买一根来。多年来,在上海的单位里或家里,不少遇到此类情况,灯管老旧换根新的,不是难事儿。


可买来的新灯管装上去后,却发生了刚才的一幕。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他们拿着新灯管和旧灯管,仔细比对起来,发现新灯管的一头少了个小部件。“应该是变流器的关系,这儿的灯管分为自带变流器和不带变流器的。”


这时,大胡子男护士走了过来,看他俩在研究灯管,便凑上前问他们是否需要他的帮忙。在得到大胡子对于灯管分类的确认后,他们决定找专业电工来维修刚发生短路的电路。


大胡子随即打了电话,很快电工便上门了。同样高鼻子深眼窝的电工,开口说的是阿拉伯语。医疗队员们犯难了,阿拉伯语他们都不会。大胡子男护士笑笑说,我来吧。在穆罕默迪亚,更常用的口语是阿拉伯语。


随后,修电容器、更换保险丝、新购自带变流器的灯管、电路测试等,在大胡子的配合下,电工一一完成。日光灯亮了,短路的一路电修好了。


这天中午,周一麟烧了红烧带鱼和土豆牛肉,这是大胡子很喜欢的,而零星散落在菜式上的绿油油的小葱花,他已然非常习惯,连连夸赞。


大胡子曾在上海中医药大学留学进修过两年,对中医药诊疗技术及文化有专业的了解,回到穆罕默迪亚的医院后,就被委派为援摩中国医疗队的当地护士,因此,他三天两头会往医疗站跑,不仅在医疗工作上,同时给中国队员们的日常生活也带来了很多帮助。当然,每逢肩颈部有不适,大胡子会很积极地请队员们做针灸推拿。他是位虔诚的穆斯林。


队员们在后院菜地里种的小葱,长高了不少,当时埋下的葱头,如今已有二十多公分高了,每天清晨剪去够用一天做菜时的需要量,更促使它们的生长。


地瓜冒出了不少叶子,地瓜叶为他们的餐桌增添了一份鲜有的绿叶菜。鸡毛菜没有成功,究其原因,用的是上一批队员留下的种子,可能是种子过期的缘故吧。


六月初,驻摩洛哥大使李昌林先生到医疗站慰问,中国援摩医疗队总队长刘化驰陪同。之后,队员们又去了趟当地挂靠医院,也就是大胡子所在的当地医院,院领导同他们交流沟通了工作情况。


刘总队长再三关照着他们,新冠疫情依然没有平稳,除了必要的VIP上门医疗服务、生活所需采买等的外出,队员们尽量待在驻地医疗点。对于新冠的防控,是所有生活和工作的重中之重。


出于疫情的考虑,一楼医疗区和二楼生活区需在不改动房屋结构的情况下,做内部区域的严格隔断,装修改建正在筹备进行中。


六月中下旬,摩洛哥新冠疫情,每日约新增确诊病例400例,其中包括在摩旅居的华人。穆罕默迪亚的宵禁时间,改到了晚上11点。


六月的穆罕默迪亚,天气晴朗,偶有约摸2小时的降雨,气温和上海差不多,幸而离大海很近,并不觉得干燥。鸥鹳类的海鸟,常成群结队,站在医疗点的二楼阳台上就能看到,没有了游客,鸟儿们似乎愈发胆大而悠闲。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花团簇拥着生长,白的红的黄的。


远处的沙地、泥地上,总有好几拨十来岁的少年或打排球或打网球,最频繁的是踢足球。看着他们踢球休息的间隙,一边和同伴说着话,一边抬起一条腿弯着膝盖用足背很随意地颠球,周一麟有次仔细一数,竟有40多个不间断,他不由感叹,摩洛哥不愧是个足球强国,从娃娃起,足球就是生活的重要部分。就像我们打乒乓、下象棋一样。他又回头看向屋里的乒乓桌,和一旁没有收拾、棋子随意摆放着的棋盘。


天气渐热,见队员们每日工作后都会出汗,队长李一婧说,大家喝点儿苏打水吧。于是,队员们一起去超市买回一箱苏打水。周一麟切了个柠檬,说,我们自制柠檬苏打水,大家如果喜欢,我们还可以做橙子味、草莓味的苏打水。得到队员们的一致好评后,他们每日的饮用水,又多了一些选择。


从国内带去的扁尖,现在也更频繁地搭配着鸡蛋,做成扁尖蛋花汤,有时超市里有卖夜开花,就一并放入汤里,淋几滴麻油,清热益气。


在市场上看到了很多车厘子,且价格便宜,一斤约合人民币不足15元。据说是当地人自己种的,这个时候恰逢车厘子丰收,但持续时间较短,仅不到半个月便会落市,且不适合存放。周一麟说,我们再制作车厘子味苏打水吧,试试。于是,将1斤车厘子洗净擦干,放入1升苏打水里。隔日饮用,味道果然不错。


医疗队组成临时党支部,在书记陈超的组织下,每月和各队友的国内所在支部视频连线学习“党史”、学习“中国精神”,恰逢建党一百周年,和在国内时一样,组织活动照常。


电视机里,CCTV-4正传出亲切的中文,吃饭时候、休息娱乐时候,想听中国话的时候,除了电脑网络,打开这个电视频道就好。


(六)


宰牲节后不久,因为德尔塔变异毒株的肆虐,穆罕默迪亚又在每晚八点起实行宵禁了。这段时间,摩洛哥的每日确诊新冠感染人数均在万人左右。卡萨大区处于封城状态,非必要的人员要进出城市的话,需各类繁琐的报批手续,以减少人员流动。


援摩医疗队员们外出采购生鲜食物,从每日一次改为了每周三次,结伴同行人数也从集体五人改为了两人骑单车出行。虽然在大马路上,大多当地民众依然不戴口罩,但进入超市,他们基本都会戴上,且需测体温,喇叭里反复提醒着注意个人防护,较之前管理严格了许多。队员们见此情形,更多了些许安全感。


“越是疫情严重,越需要强大的自身免疫力,所以要每天吃好、睡好、锻炼身体。”想着队长对大家的叮咛,周一麟觉得“吃好”这件事儿,是他对于队员们沉甸甸的责任。


一日,在超市购买海产品,冰台上堆放整齐的亮闪闪的带鱼,一下吸引住了周一麟的目光。到摩洛哥半年来,在他印象里,鱼市上也没见过这么新鲜的带鱼。“肯定好,我们买两条回去,油煎。”他对同行的黄湧说道。


作为优质动物蛋白的典型代表——牛肉,价格比在国内便宜很多,拿西冷牛排为例,30迪拉姆/公斤,折合人民币20元左右。于是,周一麟挑了一块T骨牛排,T骨的左侧是西冷、右侧是菲力,这样的组合,是队员们最喜欢的。“厚切。”他用新学会的法语,对浑身上下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对大双眼皮的女售卖员说。


大伏天,最高气温不到30℃,有过一天33℃,已是顶峰。太阳底下感觉热,但树荫下很凉爽。对于第一次在穆罕默迪亚经历暑天的队员们来说,“地中海气候”并未感觉不适应,相反觉得挺舒适,除了湿度大,导致冰箱里的蔬果放两天就发霉除外。


医疗点小楼外的一片地里,地瓜叶已经可以采摘当作绿叶菜吃了。之前,他们把成熟的地瓜一切二,每日淋水,在发出小芽后,埋进了土里,约摸两周左右,绿叶就冒出来了。看着红红的泥土地里,长出来的一片绿油油,他们成就感十足。从小时候的认知里,农民是面朝黄土的,如今他们自己耕种,面对的却是红沙土。小葱亦是长势喜人,可以自给自足了。


有一天清晨,汽车喇叭的滴滴声,将队员们从晨梦中唤醒了。戴好口罩开门,见是中资农场的老板来了,给他们送来海蟹和冬瓜。


自从来到穆罕默迪亚之后,这是第一次见着冬瓜。“正好还有昨天买的小排,中午就煮小排冬瓜汤吧。”大家盯着冬瓜看时的目光满是亲切,周一麟笑道。


海蟹已经接连吃了几次,其长相、个头,同在上海见到的梭子蟹差不多,除了蟹壳是蓝青色的,时令也一样,此时恰逢大量上市。按队员们的习惯,将它葱烧,盐只需少许,熟了之后蟹壳红彤彤的,肉质肥厚,很鲜美。


这一回老板送来的蟹较多,周一麟又想了新花样。“这么新鲜的蟹,我们做酒醉蟹糊吧?”他向队员们提议。


“太好了,很久没吃到了。”大家纷纷说道。


于是,大家一起帮忙,一共洗干净了六只蟹,并用剪刀将蟹剪成了小块。随后,准备好大玻璃碗、高度白酒,将切好的大蒜末、生姜末,连同盐,倒入搅拌,之后,再将蟹块放入其中,将玻璃碗的盖子盖严实,置于4℃冰箱里保存。


三天后的早晨,酒醉蟹糊成为了他们早餐米粥的搭档。


大白萝卜,红烧或者切丝煮汤,已然吃了好多次。“那么,也翻个花样吧,油墩子,喜欢吗?我试试。”


得到大家的一致欢迎后,当天下午周一麟便开始尝试了。看着在油锅里翻滚成金黄的油墩子,出锅后很快就被队员们一人一只吃完,纷纷好评的同时,他自己咬下了一口。


“表面的面粉有点厚了,下回做可以再调稀一些。”他看着咬开的油墩子里金黄的表皮和白白的萝卜丝,说道,“有啥不好或不合口味需要改进的地方,大家随时和我说,自己人,不要见外。”他总是和队员们这么说,队员们总是笑着点头。


和外界的联系,愈发依赖网络。两个月前,周一麟答应了要参加一场婚礼,当下也只能在网络上参加。那是一名年轻的中资企业家和穆罕默迪亚当地女孩儿的婚礼。看着电脑屏幕里,房间的布置、新郎新娘的穿着打扮、虔诚的仪式,被唯美而又充满异域风俗的陌生感笼罩着,让周一麟感觉像在看电影。如果能现场参加,该多好啊。这么想着,不免心生一丝遗憾。


按以往,医疗队员来摩洛哥半年左右,可以回国休假,还有一次在摩的旅行,可是因为新冠疫情,都取消了。“宅”在这幢医疗点小楼,成为了生活的几乎全部。


和国内工作单位的部门及党支部视频开会,汇报彼此工作之余,同事还请周一麟列了张生活所需物品的清单,从国内寄过去。包括防疫物资、食品、用品等。


看着清单里口罩、酒精、免洗消毒液、扁尖、腐竹、梅干菜、板鸭、火腿、豆腐磨具等的罗列,同事们立即着手准备。依然是因为疫情影响,寄送物资只能走海运,是否能顺利到达、多久到达,均是未知。但这份关心和牵挂,已通过网络,瞬间抵达队员们心里。


(七)


时钟很快又走到了农历壬寅新年前夕。


一日晨起,黄湧稍感咽喉干涩不适,随后的核酸结果告知他“阳”了,此时的病毒已是奥密克戎变异株。告知队友后,开始了在单独房间的自我隔离。见不到面,微信沟通更频繁了。生活用品、药材、防护及消毒物品等,需要什么,发在微信群里,队友们见信后便送到他房门口。


周一麟的每日菜谱也随之有了变化,感染的和未感染的队友们一起吃营养餐。高蛋白、高维生素、高膳食纤维、低脂肪、营养全面、蒸煮为主……参照这样的配餐建议,开始了三餐烧制。蔬菜粥、皮蛋瘦肉粥,他特地增加了小灶食谱。一年的摩洛哥生活,周一麟对中国食材的采购地点和方式已经非常熟悉,队友想吃的基本都能做到。照顾“阳人”的饮食,自然也难不倒他。


每个菜式出炉后,他会盛出一小份装在黄湧的专人餐具中,剩余的装入平日里的大盘子,没有被感染的队友们依然围桌吃饭。用餐结束后,到房门口取回他的专人餐具,单独清洗、使用单独的消毒柜。


症状并不严重,再加上祖国传统医学的加持,黄湧发烧一天就退烧了。5天后,抗原显示阴性,再后一天,测了核酸,结果显示阴性。他本想再独立分餐几日,可在队友们的热情招呼下,他们又整整齐齐围桌吃饭了。“围桌,围的是心,家里人的感觉。”周一麟看着很快见底的四个大盘子,笑了。


窗外,更多的树梢头含苞了。穆罕默迪亚的春天和上海很像,周一麟想起了女儿曾问过他,桃花、梨花和海棠花该如何区别,并尝试付诸于她的画笔。他带她去公园看,有问题自己找答案。转眼又到了踏青画画写生的季节。


却没料想不久之后,“上海疫情”四个字成为了他每次打开手机后的第一关注点,使他焦虑担心却又无能为力。母亲和妻女的平安,整日在心头萦绕:“会不会感染、吃用会不会短缺,太远了啥都做不了。”在上海的医院同事给他发消息:给家里送去了各类物资,并且会一直密切关注的,家里一切安好,勿挂心。视频电话里,女儿也告诉他不用担心,她在家上网课,母亲居家办公,奶奶不出门买菜,各自都要保重好。(后来,事实证明他们说话算话,到六月份上海疫情暂告段落、社会生活全面复苏的时候,家里人均未感染。)


定点医院、方舱隔离点、发热门诊、隔离病房、社区志愿者,在穆罕默迪亚的队员们也关注着上海同事们的一次次逆行。


初夏,又一名援摩队员感染了,头几天,她的味觉和嗅觉失灵,周一麟在餐里加了胡椒、生姜等。虽然还是寡味,但她看着菜品,心里挺安慰。


队员们将日常医疗工作、一日三餐、种植的菜园子,以及在摩洛哥走过城市的所见,拍摄下来并剪辑制作了微视频,参加拉巴特文化中心组织的中摩文化交流活动。因中国传统医疗和食物特色鲜明,在众多投稿作品中脱颖而出,得了三等奖,并去现场参加了颁奖仪式。


一日三餐.jpg

一日三餐


典礼过后,队员们和一等奖得主聊了起来。他是中资企业——速达飞物流公司的老板。摩洛哥当地的物流、快递等行业起步晚些,且从业人员较少,而这家物流公司的规模是数一数二的,在做好本公司业务的同时,带动了当地整个物流行业的发展。


周一麟和上海援摩医疗总队的总厨一起,为参加活动的600余人准备了冷餐会。当初接到冷餐会任务的时候,周一麟有些焦虑,几百口人,如何做出特色,又要适合摩洛哥人口味?和总厨朱师傅商量着,冷餐不就是冷盘大餐嘛,荤素搭配,油焖、红烧、糖醋、糟卤、凉拌等烹饪方式全上。于是,油爆虾、卤牛肉、凉拌鸡丝、糟凤爪、香菜云丝、五香豆腐干等列上了菜单。


看着活动现场的人们不断取餐、夸赞好吃。他对自己的厨艺更满意了些。


席间,摩洛哥友人表演了武术、舞狮、杂技、书法等。


川剧变脸吸引了周一麟的目光,国内看过很多,感叹技法娴熟的同时总是好奇怎么练习的,这一回也一样,只是在脱下最后一次面具后,惊叹地看到了一张年轻的大胡子脸。这位摩洛哥小伙子说,幼年起便在中国四川生活,对于川剧变脸,尤为崇敬仰慕,在多次的诚心拜师后,师父才答应教授。


时光很慢也很快,两年的援摩工作生活在中秋节过后,进入了收尾阶段。九月底,医疗小楼停诊。


2022年11月2日,周一麟和另两名队员离开穆罕默迪亚,经由卡萨布兰卡踏上了返回中国的航班。队长李一靖暂时留守,等待下一批援摩医疗队员的到来。


回程和来时的风景没有变,人似乎有些变化,比如,周一麟原本剃得光溜的下巴此刻正蓄着胡子。两年时光后,迎着女儿的笑脸,周一麟踏入家门。这顿为丈夫接风洗尘的晚餐,是妻子做的,看母亲和女儿吃得津津有味,周一麟笑说,两年不见,厨艺精进很多。是的,在他出国之前,妻子几乎不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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