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擒于双戈——回顾新中国成立后上海第一宗持枪抢劫银行大案侦破记

36年前的1987年11月16日中午12时零2分，上海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大案：一个叫于双戈的年轻人持枪抢劫了上海东体育会路的一家储蓄所，杀害了银行员工，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上海市第一宗持枪抢劫杀人的大案。

今天的50、60、70后对于双戈这外名字一定仍有记忆，然而，这起盗枪、抢劫、杀人案中的详细过程以及鲜为人知的细节，恐怕知道的人并不多。在803刑侦总队的一间办公室里，当年自始至终参加追捕于双戈案的侦查员汪栋明叙述了当年的侦破过程，将人们的思路再一次带回到1987年11月13日那个阴冷的冬日。

一个惊天罪恶就在那天被拉开了序幕。

“茂新轮”上的盗枪案

11月13日中午，在外滩的防洪堤前，一个穿米黄色外套的男青年正专注地盯着黄浦江江面上的“荣新轮”。中午时分，正是吃中饭的时候，江堤上行人很少，谁也没有在意他以及那只始终不离身的帆布包。

这个“看风景”的人叫于双戈。此刻，他要实施一个在心里盘算了好些天的计划，计划的目的地就是停泊在江面上的“荣新轮”。

江风凛冽，于双戈打了个寒颤。当过海运公安分局乘警的他比谁都明白，如果自己再朝前迈一步，那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去，还是不去？只要一个转身，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这时，又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回去干什么？我今天的落魄还不是他们造成的？于双戈怨恨地朝“荣新轮”瞪了一眼，他想起几天前和女朋友蒋佩玲说过的话：“你看好，我们的婚礼不会比别人差！”大话是说出口了，但与人攀比是需要钱的，钱在哪里呢？

1987年，平均一对新人的结婚费用为1000元左右。这点钱在今天算得上是裸婚了，不过，对于双戈每月工资还不足百元的青年来说，这笔结婚费用是个不小的负担。一想到钱，于双戈就觉得这两年自己有点悖运：当乘警的时候，不就是贩卖了几条走私香烟，值得被调离到公交公司当一名卖票员吗？做售票员的工资不高，本想靠赌两把让手头活络点，可手气就是那么差！为了消费，为了赌资，他前前后后已经向人借了上万元钱了。

结婚要钱，讲究生活质量要钱，在人面前充大佬要钱，连抽一包拿得出手的香烟也是钱……于双戈满脑门被一个钱字堵住了。他拍了拍背着的帆布包，里面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旋凿、羊角榔头和老虎钳等工具，对着江面上的“荣新轮”阴郁地说：“你无情，别怪我无义！”

于双戈熟门熟路地朝停靠交通艇的北京路码头走去……

当于双戈登上“荣新轮”时，正是大家吃午饭休息的时间，他的运气不错，一路潜到乘警值班室门口也没遇到一个人。他从帆布包里拿出旋凿正想撬门时，不想听见有人朝这边走来。毕竟是做贼心虚，这脚步声把于双戈吓得腿都软了，他一下子拐进角落隐藏起来。

一个于双戈十分熟悉的人走了过来，他就是“荣新轮”的乘警于队长。于双戈大吃一惊：不是说于队长调走了吗，怎么还在船上？于队长的出现，让于双戈有点发悚：他可没给于队长少添过麻烦，可于队长从没轻视他。那句“一笔写不出两个‘于’字”，当他兄弟看待了。如果在于队长的地盘里犯乱，那岂不恩将仇报？何况，一旦查起来于队长第一个就会想到是他……

于双戈没敢耽搁，他又原路返回，再一次来到外滩。他心里有种没做成事的沮丧，他又盯上了江面上的“茂新轮”。下午2点，他再次乘上交通艇。

他上了“茂新轮”后，一下子蹿到乘警值班室，用包里的工具撬开了门，然后又撬开了保管枪支弹药的武器库的箱子。于双戈真没想到保险箱里有那么多宝贝：2支“五四”式手枪，1支“六四”式手枪，弹夹6只， 268 发子弹，一副手铐。他将箱子里所有的枪支弹药一股脑儿地抓进包里，正想离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不敢冒失，在值班室里躲藏了1个多小时，直到确认外面安全了，这才又乘坐交通艇回到了北京路码头。

13日傍晚7时15分，停泊在黄浦江51252号浮筒的“茂新”号客轮乘警不经意中发现一向紧闭的值班室的门怎么敞开着？当他走进房间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放置枪支的保险箱被撬开了，所有的武器都不见了……

警方赶到现场清点被盗枪支和弹药时，数量之大让他们一惊。光天化日下“茂新轮”值班室被撬、被盗，这个胆大包天的罪犯是谁？他盗窃了那么多武器又想干什么？如果不能尽早抓获这个犯罪分子，那将对社会治安造成极大的隐患。

糊涂朋友铸大错

在案情分析会上，还原作案轨迹几乎不可能，谁是犯罪分子困扰着每个人，分析案情靠的是侦查员们的推理。

有人说，会不会是摆渡过江的乘客作的案？但这个论点很快就被否定了，因为乘客不可能知道值班室里有枪支弹药，况且上下客的时间有限，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作案。

那有可能就是监守自盗了。于是，警方围绕“茂新轮”从船长、大副、二副到水手、伙房和烧锅炉的员工都细细地展开了调查，但最后又一一被排除了嫌疑。

时间就这么在调查中流失。这天深夜，就在侦查员们向坐镇指挥的副局长崔路汇报调查情况时，他的脑际突然灵光一闪：这个罪犯对乘警室内部的情况如此熟悉，我们是不是转变一下调查的方向，从曾经对乘警室有过接触的人中间去寻找线索。崔路刚把想法说出来，海运公安局的一位警察马上接口说：“对了，我想起一个人，会不会就是他？”

“谁？”在场的人都兴奋起来。

“于双戈！他曾经当过乘警，熟悉轮船上的情况。3个月前，他因为赌博和贩卖走私烟违纪被调离到公交公司当售票员去了。”

那么，此时的于双戈又在哪里呢？

于双戈盗枪后，当晚10点多钟他去了朋友徐根宝的家里。一进门，他便压低声音说：“根宝哥，我干了一件惊人的大事……”说着，他从帆布包里取出了手枪和子弹给徐根宝看，还讲了上船盗枪的经过。

徐根宝还从来没看到过真枪和真弹，他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颤抖着声音问：“你、你做了这么大的事，怎、怎么也不找我商量商量呢？要知道这是犯法的。”

“可是枪我已经偷出来了，你再怎么说也没办法了。”

“办法还是有的，要么你马上去自首，要么还把枪还到轮船上去，要么赶快把它们扔掉……”平静下来的徐根宝劝说着于双戈。

于双戈不吱声。他怎么肯把冒着危险盗来的枪支弹药扔掉呢？何况，他是要干大事的。但他心里清楚，这种时候可不能顶撞徐根宝，要是得罪了他，徐根宝一个告发，等待他于双戈的，不就是立刻蹲班房吗？于是，于双戈涎着脸皮央求徐根宝说：“根宝哥，我想问你借几百元钱，我准备去一次南通，在哪里做点生意，等我回来后再把枪扔掉，你看怎么样？”

看到徐根宝的脸色缓和了些，于双戈又提出了要求：“根宝哥，还有一件事情求你，等我走以后，你帮我把帆布包里的这些羊角鎯头、水果刀和旋凿统统丢掉好吗？”

徐根宝点了点头，说了句：“你放心好了，我来帮你丢！”

徐根宝没有想到，为了所谓的朋友之情，他的行为已构成了包庇罪。然而，比包庇罪名更可怕的是由于他的“沉默”，以至于才有了后来的人间悲剧。

就在徐根宝以为于双戈去南通做生意时，于双戈却带着上了膛的手枪开始了罪恶的行动。那是11月16日的上午，几乎一夜没睡的于双戈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罪恶，他决定向银行“要钱”。

他骑着从姓单的同学那里借来的自行车，原打算去水电路上的一家银行抢劫，可骑到那边一看，周围挺热闹的，他怕抢了银行后脱不了身，于是又寻找起下一个目标……

伸向储蓄所的罪孽之手

于双戈心事重重地一面骑车，一面寻找下一个目标，不久，他在东体育会路上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储蓄所。他骑车在周边兜了一圈，觉得很符合他能进能退的想法。

这时，于双戈先将自行车停放在储蓄所附近，然后深吸一口气便走进了门。他看见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职工，男的看上去身材不小，蛮有点力气的。毕竟心虚，于双戈不敢贸然行动，他坐在椅子上，既为平复一下“砰砰”乱跳的心，也为了观察。

两个职工在柜台里点着钞票，这一把把花花绿绿的票子刺激着于双戈的神经。临近中午，到了储蓄所关门吃午饭的时间了，男职工见于双戈坐在那里既不存钱，也不问询，就招呼说：“中午休息时间，我们要关铁门了，有事请下午再来。”

于双戈朝他很古怪地笑了笑，转身出了门。其实，他根本就没走远，他骑上车绕着这家储蓄所又转了一圈。这一转让于双戈有了惊喜的发现，他看到有一条弄堂直通储蓄所的后门，隔壁就是外语学院的书店，两家通道共用一扇小门，门外就是外语学院的操场。也就是说，储蓄所前面的铁门虽然关死了，但后门是可以进出的。

_{于双戈抢劫大连路上的工商银行储蓄所——胡明摄}

于双戈穿过弄堂，他从一户居民家的气窗向储蓄所里张望，只见里面那个男员工吃午饭去了，只留下一个女员工不知跟谁在打电话。于双戈右手握住枪，用左手敲了敲后门。“谁呀？”传出女员工的问询。狡猾的于双戈连忙掐紧喉咙装成女人的声音：“是我呀，你们的邻居。”

那名叫朱亚娣女员工不疑有诈，当她刚将门打开，忽然间愣住了，门外站着的是个陌生的青年。她本能地想关门，但这一切都晚了，在两股力量的抗衡中，女员工无法挡住一个亡命之徒的蛮力。于双戈用力顶开门，用枪指着她的脑袋威逼说：“不许出声，要喊就打死你！快去打开保险箱。”

面对枪口的朱亚娣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她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声：“抓强盗啊！来人啊……”

“砰”！一声爆响，慌了神的于双戈一枪正中朱亚娣的头部，她倒在了血泊之中……枪响也惊动了附近居民，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热闹，还以为今天谁在办喜事放鞭炮呢。不料，一位女邻居出门就撞上了持枪的、满脸杀气的于双戈。他用枪指着女邻居说：“不干你的事，回去！”她吓傻了，站在那里还没回过神来，又看见跑出来2个身穿蓝色上衣的男子……

枪声就是命令，正在食堂就餐的刑侦总队的侦查员们放下碗筷，冲出食堂，瞬间，警车呼啸着朝中国工商银行上海分行西体育会路储蓄所飞驰而去。现场的勘查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大家嘴里没说心里却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起枪杀案和“茂新”轮乘警室被撬、被盗会不会有关联？

2小时后，弹道检验报告出来了：枪杀女员工的枪就是“茂新”轮被盗的“五四”式手枪中的一支。储蓄所现场罪犯留下的指纹痕迹与“茂新”轮乘警室提取的比对为同一人。

时任市公安局局长李晓航、副局长崔路在虹口分局坐镇指挥。他们带来了市委、市政府和公安部的指示：“抓紧时机，尽快破案。”

紧接着，侦查员对案发现场的目击者一一进行调查。目睹罪犯开枪后逃离的储蓄所员工小方说：午休时，他正在外语学院打篮球，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大吃一惊的他觉得声音是从所里传出的，于是拔腿就往跑，想去所里看个究竟。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穿皮茄克的男青年从后门窜出来，朝弄堂里奔跑。这个人他看得清楚，就是上午一直坐在储蓄所里的青年。小方同时还看到2个男青年翻过外语学院的墙逃走了。等他奔到储蓄所，朱亚娣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究竟是合伙作案，还是个人所为

储蓄所的勘查还在进行，当天下午3时左右，虹口区河南北路的一家五金商店也发生了一起上门抢劫案。目击者报告案犯是3个人！

案情变得更加复杂、紧迫起来。怎么天下竟有这等巧合？“茂新”轮被盗的枪是3支，目击者又反映储蓄所杀人抢劫案有3人，时隔3小时又发现3个犯罪分子在五金店作案。这是相关联的案子还是互不相关的2起案件？

疑问一长串，但侦查思路不能被表象而迷惑，只有正确判断才有利于案件的快速侦破。指挥部及时下达命令：分头行动，迅速查清河南路五金商店被抢的具体情况。

_{时任刑事侦查处处长端木宏宇（右一）在指挥部署抓捕于双戈方案——胡明摄}

此时，刑侦处副处长张声华和虹口分局副局长宋孝慈也赶到了五金店现场，他们仔细查访后有了想法:尽管目击者反映五金店的3个作案对象的衣着特征与储蓄所杀人案逃跑的对象有相似之处，但体貌特征和作案手段有着明显差异，可以确定这两起案件不是同一伙人所为。

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调查的深人，抢劫杀人案的罪犯的形象越来越具体也越来越清晰起来。虹口分局刑侦队队长谈鸿庚连夜带领刑侦、技术人员深人外语学院，找到了案发时听到枪声、被罪犯举枪逼得翻墙而跑的2名青年男教师。他们还原了当时的细节。于是，当天深夜，警方终于认定案犯为一人，罪犯的年龄、衣着，体貌等详细特征也一一具体化了，从而为后面的侦破提供了明确的方向和依据。

11月17日下午，正在外语学院调查的侦查员蔡海星、钱梁听到学院保卫科同志反映说储蓄所附近停着一辆自行车，从昨天起就再没挪过位。

_{于双戈作案所用自行车——胡明摄}

当年的自行车还是紧俏物资，有自行车的人家都像宝贝似的爱惜，不太可能丢在外面不管不顾。二位侦查员觉得这个情况有点反常，他们立即赶过去查看，发现这辆黑色的自行车座垫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车子又上着锁。他俩凭着侦察员的敏锐，意识到这辆自行车很可能与抢劫杀人案有关联。

通过对自行车钢印、型号等的查询，仅仅30分钟就查到了这辆车的主人老单。老单共有3个儿子，把车借给同学的是他的小儿子，据小儿子讲，同学名叫于双戈，他是公交车售票员，也当过海运船上的乘警。

这个消息让大伙为之一振，凶犯已然浮出了水面。这条信息很快反馈给前方指挥部。经查，原“荣新”号轮乘警于双戈在8月份的时候调到了公交二分公司上班，同时，于双戈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也都从他登记的档案中查到了照片。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藏匿的于双戈。一支细密的大网铺开了，行动小组的侦查员们聚集在于双戈家附近的虹口区新港派出所，只等一声令下便出击搜查。

然而，考虑到于双戈家周边以棚户简屋为多，是个人口密集区域,加上地形复杂，抓捕行动稍有不慎有可能导致他狗急跳墙，造成恶果，为保卫群众生命安全，做不到万无一失就谨慎出手。

也就在这时，有群众反映，于双戈的女朋友蒋佩玲的大姐家住在国权路附近，邻居们明知大姐家多日不住人，却听见屋里有声音，会不会罪犯就躲藏在屋里呢？

汪栋明当年27岁，他是侦破于双戈持枪杀人抢劫大案中的侦查员之一。他说起当时为了尽早侦破案子，他们这些侦查员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每人身边都备了只随时准备拎了就走的包。那段日子，他记得自己最长的一个瞌睡睡了3刻钟。他还记得虹口分局的钱中钧局长那时正患重感冒，整整一周发烧咳嗽，但他还是拖着疲软的身子每晚和侦查员们在一起打地铺。好在大部分侦查员正年轻，仗着年轻力壮硬挺着，否则像这样的身体透支根本扛不住。

此时，听到蒋家大姐家里有动静，刻不容缓，指挥部立刻下令前去搜查。上午9点左右，汪栋明和战友们一起赶去国权路。于双戈手里有枪，为了防身，他们的这次行动也带了枪防身。几人悄悄地潜到蒋家门口，贴着门板细细地听房间里有没有动静。果然，他们听得分明，房间里出现了不规则的响动声。几人相视一看，并同时点了点头，这就确定了传出的声音是真的。

按预先制定的计划，由汪栋明打开房门，其它人跟着冲进去，抓他个措手不及。汪栋明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一手拿枪，一手钥匙，手心和额头全是汗。一扇门板隔开了里和外，房间里究竟有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准。小汪轻轻地转动钥匙，门很容易被打开了，几人冲进去高喊“警察”！却发现这是一间空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他们扑了个空。再循声望去，原来是蒋家大姐离开家时没关紧窗户，被风吹开的窗框一开一合，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一场虚惊。

逃亡不归路

指挥室里，崔路副局长说了他的见解，他说连日出击，均未找到罪犯踪迹，看来罪犯很有可能已经逃出上海了。的确，侦查员们综合于双戈做过乘警，比一般人见多识广，光凭他的胆识，他是不肯乖乖就范等着警察去抓捕他的。对他而言，唯一的出路是走上逃亡之路。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应该已经潜逃了。

再说起坊间传得纷纷扬扬的猜测：3名杀手中午抢了银行，下午抢劫五金店，经过侦查2个案子互不关联。女邻居反映她看到有2个穿蓝色上衣的男子在逃，经过证实他们是外语学院的教师，是听到枪响后跑出来看究竟的……

另一路侦查员赶往了于家，哪里还有于双戈的影子？问于家人于双戈的下落，都不知他的行踪。于双戈的父亲还说得知儿子闯了大祸后要他去自首，但他借故跑掉了，直到警方上门他也再没见到过儿子。

在搜查中，警方在于家一共搜出了“五四”式手枪一支、子弹248发。也就是说，逃跑的于双戈随身携带了“五四”式和“六四”式手枪各一支以及18发子弹。困扰了警方多日的罪犯终于可以确定就是于双戈了！接下来，抓捕携枪外逃的于双戈成了当务之急。

_{在于双戈住所收缴的作案枪支——胡明摄}

那么，于双戈去了哪里呢？

如果要还原16日中午杀人后于双戈的去向，可以整理出这样一张线路图——于双戈一路狂奔穿过了外语学院的草坪，他连自行车也顾不上骑了，随机跳上了一辆公交车。这时，他想起了应该见一见女朋友蒋佩玲。黄昏时分，于双戈来到蒋佩玲的工作单位东海船厂，他把自己抢银行杀人的事都告诉了她，还问她愿不愿意一同逃离上海？

听了这番话，蒋佩玲简直是惊掉了下巴，她根本想不到厂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银行抢劫案竟然是自己的恋人所为。但她还是意气用事地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那么，我陪你一起跑，也好有个照顾。”

蒋佩玲的表态让于双戈放下心来，他们甚至还设计了一个方案，那就是各自先回家拿换洗的衣物，然后由蒋佩玲装着去外面买香烟，去大街上叫一辆出租车在于家附近等着……

这个计划最终没有实施，原因是二人到了于家后，蒋佩玲的确去叫车了，而成了惊弓之鸟的于双戈看到自己的父亲在弄堂口和人说话，他怀疑坚持要他去自首的父亲一定在和便衣警察联络。于是顾不得和蒋佩玲的约定了，拔腿就往外跑。

当过乘警的于双戈的确很有反侦察意识，从逃跑的线路图上可以看出他的“迂回战术”：那天晚上仓惶逃离的于双戈先是拦了辆出租车到老西门，担心后面有“尾巴”，又换了一辆出租车到了曹家渡，下来后还是不放心，再拦下车到达华亭宾馆。几个弯转下来，他觉得没人跟踪了，就往西南方向走，一直步行了4个多小时都没停下，直到天蒙蒙亮才到达闵行区的莘庄。

可他仍不敢停下脚步，又搭乘长途汽车到了老闵行，然后再转车到南汇县的北桥，再跳上了去金山县的长途车。到了那里，于双戈刚想松口气，忽然想到公安部门肯定会发出通缉令和协查通知的，通缉令里有关他的体貌特征和穿着一定会罗列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他怎么还敢穿着黑皮夹克衫呢？想到这里，他马上来到一个服装地摊，买了一件蓝色制服和一条军裤。

换了衣服他还是不敢停留，赶紧又上了一辆去金山枫泾的长途车，看到有去嘉兴的长途车，他又坐了上去。

这么一折腾，已经是18日的傍晚了，这时，他才想起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于双戈在嘉兴的街头买了棕子充饥，忽然间又是一颤：怎么可以这样暴露呢？万一被巡警发现，自己转了一整天的长途车不是前功尽弃了？该找个旅馆住宿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于双戈”3个字无比地触目惊心，拿着这张工作证，如同捏着一只烫手的山芋。于是，他在“于”字下面小心地加上一划，成了“王”，接着，他又在“戈”字的旁边加上了扎勾，变成了“划”。就这样，工作证上的于双戈变成了“王双划”，他拿着涂改后的工作证住进了一家小旅馆。

第二天，于双戈又从嘉兴乘长途车到了海宁。这一次，他投宿在海宁的朋友家。他是有目的的，因为那张涂改过的工作证迟早会被人识破，他怎么能放心呢，与其这样，还不如彻底改变自己的名字和工作单位。

他对朋友说，他要去宁波出差，走的时候匆忙，把单位里开好的介绍信忘记在家里了，他要朋友帮他弄一张空白的介绍信，免得去宁波白跑一趟。

那位朋友也真是个马大哈，相信了于双戈的话，还真给他搞来了一张空白的介绍信。于双戈在姓名一栏里填上了“杜卫国”，带着它从海宁坐火车来到杭州，当晚又转车去到宁波，在天一饭店入住。

姓名改了，服装也换了，直到这时于双戈才有了这段日子里久违的轻松感。他似乎以为从此以后只要隐姓埋名就再没谁能抓到他了。然而，他算尽了所有的机关，唯独疏忽在一个细节上。

于双戈实在是小看了上海刑警了，事实上警方已经查到了于双戈在各地的170多个社会关系，也确定了广州、奉化、宁波、山东、安徽等5条他有可能落脚的线路，在第一时间派出了侦查员和当地警方合力布控。

但是，有一个“细节”是蒋佩玲“提供”的。在审讯中，蒋佩玲供述了她曾经带于双戈去过宁波的姑妈家。这条线索让上海警方又多了一个他可能去躲避的地方。自然，蒋家姑妈在宁波市内的地址和姓名也获得了。

刑侦处刑一队侦察员高荣金、保志明接到了布控的任务后，当晚就登上了开往宁波的列车。次日上午赶到了奉化蒋佩玲的伯伯家，在具体落实了布控任务后，他俩当天晚上又赶到了宁波市，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协助下，对于双戈在宁波的两个朋友戴某和黄某家附近进行布控，随后又到苍水派出所，在严京铨所长的陪同下，来到蒋佩玲姑妈蒋阿香的家里。

摊牌是必须的，侦查员明确地告诉蒋阿香，于双戈犯下的涛天罪行，是上海警方正在追捕的杀人凶犯。在这种情况下，蒋阿香一家当然愿意配合警方执行任务，他们表示如果于双戈来到他家，一定会设法稳住他，然后向公安机关报告，将于双戈缉拿归案。

20日这一天老高和小保从早到晚地联系布控任务，直到深夜才全部落实。算起来他俩已经整整5天5夜没好好睡过一觉了。然而，这几天布控的区域都没有传来一点好消息，难道于双戈压根就没去宁波？而其它几个省市的布控点也没有于双戈的信息，他究竟藏在哪个地洞里了呢？

这是一场耐力和毅力的较量。23日下午1时50分，终于传来了激动人心的消息：蒋阿香的儿子急匆匆地跑进苍水派出所报告：于双戈去过他家了，而且对他们说他是出差来宁波的，下午还要外出办点事，等办完事后再过来和家人们一起吃个晚饭。

蒋阿香还问了于双戈一句大概几点过来？他随口说道4点左右。

侦查员们立刻做出了部署，这一次决不能让这个持枪杀人凶手再次溜走了。2时30分左右，干警们已在蒋阿香家的周围设立了监视点，伏击守候。

那料3时50分，苍水派出所的严所长猛然间看见一个年轻人站立在蒋家姑妈家门口，但是，按体貌特征这个人不像是于双戈。这个意外情况给伏击带来了变数，严所长立即警觉起来，如果于双戈是虚晃一枪，他故意说自己要来和蒋家人一起吃饭，实际却不上门呢？

严所长立刻布置手下的民警，扩大搜索范围，在附近街道主动出击。

果然，4时20分左右，民警陈永康在解放北路上和迎面走来的一个男青年擦肩而过。老陈看到他上身穿的是一件蓝色警服，下面是条绿色军裤，这和照片中于双戈身穿黑色皮茄克不一样，而且照片中于双戈脸部的清晰度不足，这个男子虽然面部特征有点像于双戈，究竟是不是他，老陈一时吃不准。

有了疑问当然不能轻易放弃，老陈于是不动声色地跟在男青年身后，便于观察。突然间，他发现青年人右腰部分微微隆起，此刻的老陈一个激凌，脑海中立刻闪了一下，他确信此人就是警方在苦苦搜寻的于双戈。

就在这时，老陈看到了也在街上搜索于双戈的严所长，二人相互使了个眼色，立刻明白了意思，他们分头跟踪，选择最佳时机出击。

4时30分，他们看到于双戈笃悠悠地将双手插在皮茄克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上。一会儿站在新华书店门口看新书发布的广告，一会儿进入妇女用品商店打量商品，后来又拐进了中山西路上的鼓楼邮电支局……

严所长和老陈守在邮局门口，他们观察着周围的地形，选择捕捉罪犯的位置。忽然，老陈听到一句：“老陈，有机会了!”严所长轻声地对老陈发出指令。的确是个好时机：于双戈正在打长途电话，一只手拎着话筒，另一只手离开了皮夹克的口袋。

严所长猛地扔掉手里的拎包，一个箭步飞快地扑到于双戈身后，双臂往他腋下一插，死死地抱住于双戈的身子。几乎同时，老陈一把将于双戈的右臂压住。“咔嚓”，冰冷的手铐锁住了他那双罪恶之手。此时的时钟指向11月23日下午4时45分。

亡命之徒于双戈顿时懵了，他颓丧地耷拉下脑袋，他知道机关算尽还是逃不脱一张牢牢织就的法网，自己的末日到了……

_{于双戈落网——胡明摄}

_{于双戈到案——胡明摄}

11月23日下午，储蓄所持枪杀人的凶手于双戈终于在宁波被生擒了。奋战了7天8夜的公安干警长长地舒了口气，为民除害，告慰亡灵，还上海一个平安详和的天地，他们做到了。

消息通过电波传到上海，总值班室里，局长李晓航深陷在沙发里，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值班员说道:“李局长，今天晚上你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李局长呵呵一笑：“我怕是睡不着，实在是太兴奋了。”转而他对坐在一旁的崔路副局长说道:“公安的这份苦，这份甘，有谁能体会得到啊？”

11月26日晚上8点，上海市公安局收到了公安部发来了贺电：“欣悉上海、浙江公安机关和交通公安部门密切配合，于十一月二十三日将盗窃枪支、持枪杀人抢劫连续作案的犯罪分子于双戈生擒，缴获被盗的枪支子弹，为社会安定消除一大隐患，特向你们祝贺，并向参战的全体公安干警、武警指战员致以亲切的慰问。”

_{于双戈受审——胡明摄}

_{于双戈陈述杀人过程——胡明摄}

36年前的一页早已翻过去了，然而，只要提起于双戈这个人，这个持枪杀人抢劫大案，仍令人记忆犹新。回味当年的案件，激活着人们的内心——筑建一个和谐社会，添加一块平安基石，才是当今社会最真诚的期盼。

_{于双戈被押往刑场——胡明摄}

_{于双戈伏法报道——胡明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