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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文坛名家的交往——老编琐忆(下)

作者:万振环 发表时间:2023-08-07 点击数:47

何为的文采斐然


何为先生,1922年生。浙江省定海县人。老一辈著名散文家。《何为散文选集》曾获首届“鲁迅文学奖”散文集奖。我在1985年秋安徽省滁州举办首届醉翁亭散文笔会上与之认识。他的散文名篇《第二次考试》我读过不止一次,叙述一个报考声乐的姑娘在复试前一天,因参加抗击台风抢险把声带变沙哑了,录取教授最后弄清原因,破格录取了她。此文写得真美,不光主人公的心灵美,而且作者的文笔亦很美。四十年来一直选入中学语文课本,在海内外华人世界中产生广泛影响。我向他约稿,果然,以后不断有稿子寄来。


何为的散文常以写人为主,结构严谨,意境深邃,语言凝练、形象而富有文采。如《超越险境》,写作者一生中曾遭遇几次险境,如:掉入臭水沟,骑单车爱伤等,联想到差点陷入政治陷阱,指出“政治陷阱比生活险境更可怕”; 《情义有价》讲述一对年轻医生夫妻的爱情故事:罗大夫的妻子到东瀛深造,日久变心,为骗取居留权,与一日本人“假结婚”。罗大夫坚决与之离婚。前妻汇回两百万日元作为补偿。罗大夫有否接受,不得而知;他年幼失怙,在上海依旧照料前妻父母的生活。情义的有价与无价,仅一字之差,却彰显出罗大夫的高尚与前妻的低俗。整篇情调忧伤动人。


何为的来稿书写工整、漂亮,读之,简直是一种美好的精神享受。而且用词造句十分精炼,无多余笔墨,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我每次都全文照发。


1988年10月,何为来信说:


万振环同志:


久疏音问,念念。昨读贵报《花地》副刊,忽感面目一新,版面设计富有情致,细看之下,这才发现是新辟的散文专页,感到十分高兴。这一专页大概是在你推动下出刊的,不知每月见报几次?既然有此专页,务必要坚持下去,力求散文的题材和表现形式的丰富多样,祝你越编越精彩。

我因动手术,在上海住院两月余,耽误了不少时间。下月将赴京参加全国作协理事会,会后仍回上海,凡寄给我的函件皆请寄上海陕西南路63弄13号,以免辗转延误。

此颂

文祺



何为

十月卅一日


何为挺重感情,在不少信中对我赞赏有加,使我深受鼓舞。


我为何为争取到一份赠报。长达几年都是如此。他在《说报纸》一文中写道:“有一份报纸,我住到哪里,就送到哪里。这就是很有特色的《羊城晚报》。去年,该报副刊《花地》编辑万振环,特地从广州打长途电话来落实我家的地址,久未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有点苍老,只带了一句:‘有便写写稿子,不用成为负担。’超乎功利以外的隆情厚谊,恰似从南方吹来阵阵薰风,倍感人情温暖。”(见1998年12月《新民晚报》)。


何为晚年患有严重白内障,这很影响他的看书、写作。他作品数量不多,但质量颇高。


何为定居上海,工作单位在福建,需要不定期回去开会。此种现象比较少见。可能与他在沪上有固定房产有关吧?


作为散文名家,何为想出一本集子都很困难,问我有无办法。我遵嘱向广州两家出版社作了探询,如实相告。出版社出散文怕亏本,均婉拒。但他顺其自然,不去强求。


2011年何为先生在上海病故,享年89岁。


陈忠实其人其事


2016年4月29日中午,中央电视台突然播出一条消息:“著名作家陈忠实因病逝世”,享年75岁,令我非常震惊与难过!半年前我就知道陈忠实罹患癌症,当时我打电话向他问好,他以微弱而又沙哑的嗓音说:“我的身体不好,得了口腔癌,经过一个多月的化疗,病情基本得到控制。”我心中不禁一震,鼓励他要保持乐观情绪,用顽强的意志去战胜病魔。我估计他起码还可活三至五年,想不到竟走得这么快!


陈忠实1942年生,陕西西安人。著名作家,关中汉子,气质淳朴。嗜爱喝酒,喜抽雪茄,嘴里常叼一支大烟斗。脸上皱纹深刻,饱经风霜。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充满睿智。


陈忠实是我的老朋友了。1984年我在来稿中发现一篇题为《灞河的早晨》的纪实散文,作者署名“陈忠实”。当时他名气还不大;但《花地》对稿件的取舍,主要是看质量的好坏而不是作者是否有名气。我觉得写得不错,便给他编发了。陈忠实收到样报,有些意外,也很感激,复信说:“那篇小稿,承您重视,得以在我很喜欢阅读的《羊城晚报》刊出,很以为幸运。”


10年后,陈忠实已是个誉满华夏的著名作家,他的长篇小说《白鹿原》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但争议较大,褒贬不一。当时我在书摊上买了一册盗版本,仔细看了一遍,给忠实写了一封信,并向他约稿,信中重提10年前为他编发《灞河的早晨》之事。


陈忠实很是感激,给我寄来《白鹿原》初版本一册,并在扉页上深情地写着:


淡淡长流水,一如我与振环先生的十年交情。

谨以此拙作遥寄振环先生


乙亥正月  忠实于西安(盖章)


寥寥数语,深情厚谊跃然于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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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封面、扉页题签


我收到陈忠实的书,即给他发去一信,信上说:“《白鹿原》的出版,标志着您的文学创作迈上了一个高峰,可喜可贺!我已细读一遍,觉得这是一部厚重之作,深刻反映了渭河一带人民几十年来的生活和斗争,生活气息非常浓郁,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某些见解和描写大胆而有所突破。肖洛霍夫写了《静静的顿河》反映哥萨克人民的生活和斗争,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您这部小说可与《静静的顿河》相媲美。此书已开始引起文艺界的关注,这是一件大好事。有的赞好,有的说坏,众说纷纭,不足为怪。作为作者,各方面的意见都可以听,正确的采纳,错误的不听,由他说去,将来历史自会作出正确的结论。您说对吗?”


陈忠实在复信中说:“您对《白》书的理解令我感动。某些轻浮言论不足计较。作品靠自身的力量生存,溢美和踩踏都不能奏效的。远的不说,单是我们几十年来的文学过程就够作参照的了。”临末又说:“ 我近来杂事太多,待稍为松弛之后,我再为您投稿,我是很喜欢贵报和《花地》副刊的。”


我对《白鹿原》的评价,想不到与著名评论家陈涌、白烨的看法“不谋而合”。他们亦认为,《白鹿原》是“中国的《静静的顿河》”。


附带说一句:有了陈忠实所赠的《白鹿原》初版本,我便把自己在地摊上所购的《白鹿原》盗版本,寄给远在美国的中国诗人周正光了。


从此,我与陈忠实书来信往,关系密切起来。1994年接陈忠实一信,说他很忙,正在“抓作协两件较重要的大事:一是办公条件改造,一是文学基金,比较复杂,近日均有进展,只是得牺牲时间。所以写东西很难静下心来,请您原谅,容当后补。”在90年代,我为忠实发了十几篇散文和诗词。忠实还是个热心人,他不光自己积极撰稿,还义务为《羊城晚报》组稿,由此我认识了西安一批作家,例如:朱鸿、肖重声、花清香等,他们的散文都写得很好。


我与陈忠实终于有了见面的机会。1998年秋,我到西安组稿,在大学工作的妻子适值放寒假,陪同我前往,得到陈忠实的热情款待。他特请当地一企业家兼小提琴家作陪,席间既喝酒吃菜又欣赏小提琴演奏,我们都喝了很多酒,可谓尽欢,忠实因为高兴,竟喝醉了。忠实比我年轻5岁,但看上去显得比较苍老,脸上有许多刀刻般的皱纹,可见他饱经风霜的经历;他爱抽雪茄,吞云吐雾一般;酒量也不小,谈吐却平易近人。我俩神交已久,一见如故。忠实第二天安排我们游华山,因为人多拥挤,他特请当地警方协助,交警出动警车开道,令我受宠若惊,很不好意思。一交警全程陪同上山,游完后,来到交警办公室小憩,让我题词留念。我沉思片刻即赋诗一首,提笔写成一幅书法相赠:“何惧严寒与酷暑,执勤全为路畅通;巍巍华山屹三秦,不如交警更英雄!”那是赞颂交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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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秋,我与陈忠实合影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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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陈忠实(中)设宴欢迎,左为他的朋友。


陈忠实从事文学创作几十年,深知其中甘苦。他寄给我一首词便是例证:


小重山·创作感怀


春来寒去复重重。掼下秃笔时,桃正红。独自掩卷默无声。却想哭,鼻涩泪不涌。


单是图利名?怎堪这四载,煎熬情。注目南原觅白鹿。绿无涯,似闻呦呦鸣。


这是写完《白鹿原》的感受,甜酸苦辣尽在纸上流露出来。


陈忠实人如其名,但对己对人诚实忠厚,颇重友情。我退休十几年了,彼此仍常有联系。2013年,我在老家旧宅上建了一幢小楼,请忠实给题写个名字,他欣然应允。楼名直书,高160厘米,宽40厘米。他在附信中还谦逊地说:


振环友:


您好。遵嘱写下“作家万振环旧居”,现寄上,请笑纳。我写毛笔字,缺失底功,不大好看,一般不敢写匾牌。知您盛情,我不敢不写。如能请书法功底好的人写最好,我的字权作朋友念物。祝愉快!


陈忠实

2014,5,18


我太高兴了,立刻致电表示感谢。我挑选了一块优质桔红色大理石,请石工师傅加以镌刻,然后镶嵌在新居右大门上,以作永久纪念。陈的书法自成一格,峭拔凌厉,充满傲骨正气,显得壮观大方。顿使小楼蓬筚增辉。


旧居新建成后,我遵嘱给忠实拍了几张照片寄去,他在电话中说:“你的房子很漂亮。”我说:“退休了,时不时回来老家度度假。家乡安静,空气清新。”他说:“对,对。故乡总是让人留恋的。”我说:“老陈,等你身体康复了,我想邀请你来羊城玩玩,顺便到我故乡去住些时候。”他兴奋地答应了。可惜!……人生难免留下遗憾哦。


林非和他的散文印象


林非先生是著名散文家,鲁迅研究专家。他生于1931年,江苏海门人。林非的文学成就和学术地位,是有公认的,他是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曾任中国散文学会会长,鲁迅研究会会长。林非的著作颇丰,主要作品有:《离别》《林非散文选》《林非游记选》《令人神往》《中外文化名人印象记》;论著《现代六十家散文札记》《中国现代散文史稿》《鲁迅小说论稿》《散文的昨天和今天》等。


我的印象中,林非身躯高大,相貌慈祥,为人热情厚道。他曾为我写过好几篇评论文章在报刊发表,让我毕生难忘。每逢春节,我必致电拜年。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到京组稿,曾受邀到他家作客,受到盛情招待,吃了北京烤鸭,美味难忘。有一年林非来广州,回去时恰值中秋佳节,我与省鲁迅研究专家郑心伶到车站送行,各送其一盒月饼。加上别人送的,林非已有四盒了。林非笑着说:“瞧,你们这么客气,我都成了跑单帮的啦!”大家哈哈大笑。


林非的散文佳作不少。80年代台湾作家江南因出版《蒋经国传》而遭到暗杀,林非适时写出《江南琐记》披露江南生前的方方面面,给予深刻掲露,引起许多读者共鸣。我觉得除了此篇,还有两篇散文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是《话说知音》,被选为2002年大学语文试卷中的阅读题。我问我一位亲戚的女儿:可曾有此文?她点点头。我自豪地说: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我的一位好朋友,著名散文作家林非先生。这个女孩非常惊喜,她那年考入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我把此事写信告诉林非,他特意把此信夹藏在我赠给他的一本散文集中。


二是《离别》,写他们夫妇俩如何含辛茹苦,把儿子抚养长大,现在他却要出国留学,展翅高飞了。夫妇俩到机场送行。林非采用“一抑一扬”的手法:他本人对儿子的离去虽然内心也很不舍,但还比较淡定、克制;而妻子肖凤的感情则表现得淋漓尽致:夫妇俩望着儿子的背影进入候机室,大大咧咧无动于衷。肖凤凄惋地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不再回身瞧我们一眼?”及至回到家中,她打开儿子的房门,摸摸书桌,又伸手摸着还有儿子体温的被褥,再也忍不住伤心地啜泣起来。《离别》写得深挚感人。有评论家认为,此文可与朱自清的《背影》相媲美。我也颇有同感。


以前看小报,曾读到文章,说林非与钱钟书因分房发生过冲突,不知实情,心中存疑。后来读到肖凤写的《林非被打真相》,方恍然明白事实真相:


上个世纪70年代,洗衣机尚未普及,林非和钱锺书同住一大院,时有一阿姨专门用洗衣机替人洗衣。肖凤因过两天要带幼儿下乡劳动,想阿姨优先安排给她洗衣,但同来洗衣的杨绛不依,两人发生口角,甚至肢体冲突。杨绛咬了肖凤食指一口,顿时鲜血淋漓。林非闻讯赶来评理,钱锺书听说后从书房奔出,手持一根大木棒,朝林非猛打下来,林非闪身躲避,但木棒还是重击在林的胳膊上,肖凤当即陪着丈夫到医院治疗。但杨绛事后在文章中的叙述却和林非夫妇的遭遇完全不一致。肖凤忍无可忍,写下近万字的文章在报纸发表,以正视听。


时过境迁,未曾亲睹现场的后人无法多发议论。林非比钱锺书年轻十多岁,且身材高大,若他冲动还手,钱氏恐怕不是对手,但林非还是忍住了。这和我印象中温文尔雅的林非先生是吻合的。平心而论,我认为出手打人、伤人者应受谴责。


钱氏与杨氏,系我国著名学者、作家,学问深厚,地位崇高,披露他们一时冲动发怒动手,有人认为有损其形象,建议“隐蔽”为好。我却不以为然:他们也是凡人,不是“仙侣”,难免会做出粗俗的动作;其实人有“多面性”,我们只能根据客观情况,还原其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林非先生的夫人赵凤翔(笔名肖凤),是北京广播学院教授,也是一位散文作家,有《冰心传》《肖凤文集》等专著问世。她是一位平易近人、刻苦耐劳的教授。多年前林非出了一本《读书心态录》,出版社以书作稿酬,肖凤骑上单车,将一捆捆书放于车后,来回运至街道几个书摊代销。低声下气求人,说尽好话,这就是中国知识分子女性,令人尊敬而又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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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秋,我与林非(右2)、肖凤(右1)、周明(左2)合影。


和赵丽宏温馨交往四十年


赵丽宏是我国当代著名诗人兼散文家,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文学》杂志社社长。1952年生,上海崇明人。八、九十年代《羊城晚报》“花地”副刊的重点撰稿人。1980年我到上海组稿,召开座谈会,他作为华东师大中文系的大学生,前来参加,从此一见如故,来往频繁。丽宏在本报发表了大量作品。其中《顶碗少年》《炊烟》被收进中学语文课本。1984年丽宏曾来广州领奖,我在岳父家请他吃饭,酿豆腐杀鸡招待,有符启文作陪。彼此相聚甚欢。其时志新儿拿出一篇在少年报发表的习作《我的小狗》,请赵叔叔指点,赵看后大加赞赏,说他笔下的小狗写得很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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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赵丽宏、符启文合影于羊城


丽宏除了写诗和散文,报告文学也多有涉猎。1985年10月他随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墨西哥,适值该国9月发生大地震,他深入现场采访,付出艰辛的努力,在短短的时间里,写出数万字的报告文学《墨西哥大地震》,发表于《文汇月刊》。实属难能可贵。这是一篇经典性的报告文学作品。


以前我只知道丽宏会写诗和散文及报告文学,却不晓得他还会写小说,而且出手不凡。最近读了他寄给我的长篇小说《童年河》,令我十分惊喜!这是一部带自传体的儿童长篇,文笔简练,主人公雪弟写得非常生动,儿童的语言,儿童的感觉,儿童的认知,读来有一种纯真感。据说这是他读者最多的一部作品,从此结识了许许多多的小读者。我很羡慕。这部小说获得许多奖项,使我深感为少年儿童写作是很有前途的。过去不少作家认为这是“小儿科”,不屑为之,其实这是一种偏见。30多年前我也写过一篇《童年的回忆》,也得过奖。在颁奖会上戴上少先队员赠送的红领巾,不胜荣耀。儿童是祖国的花朵,是国家的未来。儿童的成长,需要读好书,需要优质的儿童文学。我们都应像赵丽宏那样,多为孩子们提供丰富精美的“精神食粮”。后来又读了丽宏的新著长篇《黑木头》,又是一部成功之作。


丽宏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他没有忘记我给过他的帮助,我退休后,他还主动连续数年赠阅其领导的《上海文学》;令我深感友情的珍贵。


我曾告诉丽宏:我正在编作家书信集《花地飞鸿二十年》。他希望看到他写给我的信函,我于是把他一共38封信加以拍摄,通过电子邮箱发给他。他收到后说:“振环兄,邮件收到了,谢谢!重读这些信札,感慨万千。三十年岁月匆匆流逝,但往事历历犹在眼前,恍如昨日。我们的深厚情谊,不会被岁月磨损消失。“


1997年夏天,我与妻子等人结伴来南京、扬州、上海、杭州等地旅游,到达上海时,诗人黎焕颐欲做东,我不允,他问:“还要请谁?”我说:“峻青、赵丽宏。”峻青有病来不了。丽宏特地携妻儿前来相见,他的儿子小凡长得非常可爱,已有十多岁了。记得丽宏专门写过一本书,详细记录小凡从小到大成长的“历史”,爱子之心令人感动。我们畅叙别后情景,临别,丽宏赠我一块天霸名表留作纪念。二十多年过去,这块表仍戴在我的手上。睹物如见挚友也。我不禁想起毛主席1945年到重庆谈判,郭沫若见主席手上无表,即解下自己的劳力士名表送给他,此物伴随主席几十年直至逝世。我们是凡人,虽不能与伟人相比,但其精神实质是一样的,那就是深厚而珍贵的友谊。


2021年春节,丽宏题诗相赠:“伴老琴长在,迎春酒不空。云开见归雁,唯欠与君同。”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挚友的深情。余即和之一首:“虽老青春在,丽影永不空。你我居两地,丹心处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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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宏作为一个文人,也颇有家国情怀,他系民进中央委员,曾连任四届全国政协委员,有很多参政议政的高见。据新闻报道:清明节、中秋节放假是他最早在1988年全国政协大会提案,此后多次提案,呼吁了二十年,成为社会共识,最终国家立法通过。为民所想,功德无量。


丽宏作品颇丰。出版各种作品一百多部。计有散文集《生命草》《维纳斯在海边》《赵丽宏散文选》《岛人日记》等;诗集《珊瑚》《抒情诗151首》等;报告文学集《鸟痴》《心画》,还有长篇小说《童年河》《渔童》《黑木头》等等。数十年来,他的作品感动了无数读者,在国内外荣获很多文学奖项,计有:散文集《诗魂》获全国新时期优秀散文集奖;《日晷之影》获首届冰心散文奖;2013年荣获塞尔维亚斯梅德雷沃金钥匙国际诗歌奖;以及中宣部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等等。他是个非常勤奋而有才华的作家。


我和赵丽宏已温馨相交四十余载。我们已经有二十多年不见,观其玉照,原先英俊潇洒的丽宏君,脸颊变得消瘦多了。但那股书卷之气,依然如故。


也许考虑到赵丽宏对文学的突出贡献,及其书房逼仄(四步斋),上海静安区图书馆特为他在海关楼辟“赵丽宏书房”,宽敞堂皇,方便其专心读书创作。此举是对文学的重视和对作家的关怀,在全国来说可是“绝无仅有”,令人羡煞也!如果有一天去上海,我一定要到“赵丽宏书房”去和他一起喝茶叙旧,但愿有这一天。


熊召政“潜心巨制”


熊召政:1953年生。湖北英山人。我的好友,是个书生意气十足、才华横溢的著名诗人。早年以新诗《举起森林般的手,制止!》,名噪一时。1983年我到武汉组稿,经诗人钟永华介绍,与熊召政认识。时值傍晚,大家坐在武昌街头一个大排档,边喝啤酒边吃菜,谈天说地,十分快乐。熊君谈吐文雅,且有锋芒。我与他志趣相投,从此过从甚密。除了诗歌、小说,他的散文亦写得很好,有一次寄来一篇《吴家山避暑手记》,洋洋洒洒五千言,意境很美,文采飞扬,我颇喜爱,例外全文照发,反响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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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之后,熊召政埋头从事长篇历史小说《张居正》的创作,十年寒窗,功成名就,荣获“茅盾文学奖”。喜讯传来,余立即驰函祝贺。


1988年8月24日熊召政寄来一首《七律·寄羊城万振环同志》:


记否低檐浊酒逢?半江晚照半江钟。


倏然紫夜园离梦,迢递青山又转蓬。


黄鹤欲飞常隔雨,五羊吟思不随风。


知心若问心何处,心在南天越秀峰。


这首诗,回忆了我们初识的情景以及对挚友的思念之情。当时因忙于编务,没有“和”他。2011年2月间,翻阅文友旧札,发现熊君曾赠余律诗一首,屈指已二十八年矣。召政书生意气风发,屡遭坎坷,然文学之志执著,勤奋写作。今余手抚其发黄原札,感慨良多,遂步其韵奉和:


曾忆楚汉喜相逢,激愤诗心火焚钟;


为民请命谁不赞?呼号奔走迫转蓬。


十年苦撰鸿篇史,刮起洛阳纸贵风。


百尺竿头须更进,何日畅谈越秀峰。


“转蓬”一词是借用,说他当年迫于政治形势压力,转向潜心埋头文学创作是也。


“鸿篇史”系指1989年之后,熊召政埋头从事长篇历史小说《张居正》的创作,十年寒窗,功成名就,影响巨大。承寄赠《张居正》一套四卷本,盛情可感。读后感觉甚佳。这是一部反映明代社会历史面貌的长篇巨制,亦受到广大读者的好评。“洛阳纸贵”自然是指其作品被畅销一空。


以前读《作家通讯》,知道召政正在埋首撰写宋史为背景的长篇,未知进展顺利否?我的诗“百尺竿头……”句,亦带有激励的意思。希望他能不断攀登文学高峰。


熊召政果然再接再厉,花费又一个十年时光,正在创作《大金王朝》。据《文艺报》载:2014年7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召开全国文艺工作座谈会,参加者有72人,其中就有熊召政(时任湖北省文联主席)。习近平对他说:《张居正》我看过,写得很好,你正在写什么?熊回答:正在写《大金王朝》。总书记谦逊地说:“好,我等着拜读。”使熊受到莫大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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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召政著《张居正》《大金王朝》


退休后,我与熊召政很少通信,因怕打扰他。但2020年初武汉发生新冠肺炎严重疫情,我有点坐不住了,1月22日特通过手机”微信”与他联系,知道他及家人身体健康,我终于放下心来,并告诉他:“这几年我一直在整理作家书信,收入作家一百三十多家,你是当中一个。你给我的信大部分均收进书中。”


熊:“振环老哥,很高兴收到您的来信。祝您的作家书信集早日问世,并感谢您的信任!召政遥揖”


万:“书信集名为《花地飞鸿二十年》,将由羊城晚报出版社出版。除了作家来信,还包括我的回信,以及对各位的“评说”。现在网络发达,作家投稿基本上已不再写信了,我所以如此执着,是想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使作家们的书信不致湮没于废纸堆中。俟书出版后,定当赠你留念。”


熊:“期待早日读到书信集。您的忠厚,勤奋与才情赢得众多作家的尊敬,您是《羊城晚报》最好的文学编辑。回想您当编辑的那段岁月,我内心充满温馨与感激!”


万:“过奖。不敢当。六年前,我在老家旧宅地上建有一幢三层小楼,后面还有花园兼菜园。等疫情过去,而你又写完大著的话,欢迎你携夫人前来寒舍度假。”


熊:“谢谢您的邀请。有机会一定与夫人前来。我的《大金王朝》预计9月中下旬首发,请您给我地址,届时寄上一套请您斧正。”


11月23日,我终于收到熊召政快递过来的《大金王朝》一套四册,120万字,非常高兴!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起来。我花了几个月终于读完,即给熊君发去一“微信”,祝贺成功,并再次邀请南来。


熊:“谢谢老哥邀请,我总是在忙,主要是写作。我很怀念当时与您交往的岁月,那时人单纯,社会也不复杂。作家总能交到真朋友,就像我和您。现在社会不同了,似乎每个人都很忙。待我来广州时,一定提前通知您,一起聚聚暢叙与小酌。”


2021,3,6——


万:“召政您好!大著《大金王朝》写得很好。宋辽金三国争斗,许多历史事件和细节故事,均安排得跌宕起伏,只觉得气势恢宏,疏密相间,宋辽皇帝的命运结局均有交代,前后呼应;所写金朝风俗习惯,好多闻所未闻,足见您学养深厚,加上文笔老练,花费许多心血,终于大功告成,令人敬佩。


我国儒家思想统治二千年,从秦汉至唐宋,均视这些朝代皇帝为“正统”,而把金辽西夏蒙满等少数民族视为野蛮凶徒。而您则颠倒过来,把金辽进行正面反映描写,这是观念上的大转变,实属难得。说到底,这些身居边陲的少数民族亦是中华民族的儿女。因此,作品能使人耳目一新。我看,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功绩!


写完“大金”,我想您可能还要写南宋,直至陆秀夫背幼帝投海自杀。这段历史,如能再接再厉,一定还有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可写。相信您有此雄心和宏愿罢?”


2021,3,7——


熊:“振环仁兄,谢谢您读完拙著,并提出读书心得,让我深受感动。您的猜想很对,我现在正在写南宋晚期。不是以南宋为主线,而是以蒙古建元为主线。故事结构正在进行中。我现在北京开‘两会’,因全封闭管理,倒也有点时间看点书。春光正好,祝仁兄身心两健,笔力犹壮!召政遥揖 ”


2021,3,8——


万:“知您宏愿,我颇高兴,预祝成功。南宋小朝廷偏安杭州,醉生梦死,正如宋代诗人林升诗云:“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哪怕有像岳飞、文天祥等等英雄辈出,亦难挽其大厦将倾的厄运!这就是历史,改朝换代,中华民族靠着那些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依靠亿万民众,推动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生生不息。望您沉着冷静,从容不廹,将这段历史书写出来,定能成为传世之作呢。胜利在望,荣誉是属于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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