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日本疫区牛肉

_{2015.3-牛肉走私案查处现场}

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14年我国食用牛肉量689万吨计算，有接近四分之一的牛肉，来自非法途径并进入市场，流向遍及一线到五线城市，感染疫病和食源性疾病风险大增。2015年以来，海关总署部署对走私牛肉在内的重点物品走私开展集中专项打击。

——题记

云南勐腊。地处中国最南端，与老挝和缅甸接邻的这个边境县城常年空气湿润，雨水充沛，虽说夏无酷热，冬无严寒，但因地属北热带季风气候，全年受副热带高压带控制，所以暑气氲氤仍是这里的主基调。

勐腊是傣语，“勐”意为平坝或地区，“腊”为“茶”。也即“产茶之地”。传说释迦牟尼巡游到此时，把喝不掉的茶水撒向这片美丽的土地，泼出去的茶水顷刻变成一条河流，这就是勐腊的母亲河--南腊河。勐腊也因此以茶闻名，据说普洱茶山多源出于此。

2015年3月12日。午后。一辆出租车蜿蜒在山路上，显出疲惫的样子。在勐腊镇停下的时候，计程表上显示的数字表明它已经走了二百多公里。几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一张张全是隔夜面孔。然后进了一家旅馆。之前的一整晚，他们几乎都没睡觉。进得房间，就迫不及待点烟，泡浓茶，因为现在他们还不能躺下。

前一天晚八时，从上海飞昆明，翌日凌晨一时到达，宿机场附近，然后，一夜无眠，眼睛被烟熏得通红，但是神经和躯体均处高度亢奋状态。清晨七时许，一干人马再次登上从昆明飞往景洪的飞机，下机后立即以游客身份租车，在景洪市展开排摸，对沿途葱茏的热带风光根本无视。这一干男人当然不是来此地旅游的，更不是专程来品茶的，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是五十公里之外的磨憨口岸。不直接去目的地，是以防给人一种兴师动众之感。一帮上海男人突然出现在这个边陲口岸，可能会引起某种骚动。因为他们身负使命，不得不防。

从“火腿进冰库”查起

时间回溯到2014年10月底，成立才七个月的上海市公安局食品药品犯罪侦查总队（以下简称“食药侦”）获悉线索，位于本市长宁区仙霞路上的“上海乡家酒吧有限公司”经营销售来自日本的“和牛肉”，销售数量和金额巨大。警方立即启动侦查程序。虽然听说过所谓“和牛”的“高大上”，但侦查员还是被它的价格吓到了。一名穿着和服的女性大堂经理言之凿凿：我们这里的牛肉都是正宗从日本过来的，很肥很嫩，300克一份的600元，150克一份的5A级铁板和牛880元。和牛肉需要提前预订。侦查员最关心的还不是令人咋舌的价格，而是牛肉的来源地日本。

“和牛肉”是日本良种肉牛食材的业内称谓，神户牛肉是此中的极品，只是，在中国海关稽查的术语里则是：日本疫区牛肉。

几乎与此同时，上海海关缉私局在对疫区牛肉走私情报经营时，也对从终端消费市场收集到的信息进行深度调研。有信息表明，上海地区多家食品餐饮公司经营的“和牛肉”上家为一家名为“万龙”的食品有限公司。缉私警察经过一系列排摸后，确认万龙公司向终端餐饮提供的确是日本牛肉，随后就展开对万龙公司的全方位侦查。

该公司实际控制人为日籍人员山内，中国代理人为曾经留日的萧峰，极受山内信任。这两人已进入“食药侦”的视线之内。双方通报之后，上海海关和上海市公安局领导高度重视，研究决定以情报互通，证据共享，混合编队方式成立联合专案组，连手对走私、销售疫区牛肉行为进行全环节侦查。海关缉私局负责打击走私通关集团，公安食药侦总队负责打击市场非法销售网络。

日本海归，上海乡家酒吧有限公司法人代表田刚、日籍人员寺田和戴昌等三人进入警方视野。此三人系“日本东藏株式会社”在上海销售牛肉的联络人。很快，通过日本网站查询到该会社从事进出口贸易，主营海鲜、牛肉等食品，并在上海、四川设有分公司。社长即是山内。不过，网站上并未提供任何分公司的经营信息。

如此景象重复出现：天还未亮透，田刚等三人就出现在机场，等待从昆明发过来的货。在虹桥机场接完货，小客车就闯进了沉沉暮色之中。到了松江九亭一个僻静的所在，另一辆车已在此等候，接着驳货，动作熟练而利索。如果货来自浦东机场，就送往浦东的冷库。这些货都有一个统一的名称——“火腿”。然后，这些火腿被田刚等分发给冻品批发公司或者日本料理店。是的，火腿是云南特产，名闻天下。但是，火腿还需要冷冻吗？日本料理店现在也料理火腿了，推出的是什么新品种？三天两头弄进这么多火腿，火腿真的“火”了吗？

这些情况被连续十多天守候跟踪的专案组成员尽收眼底。稍作分析应该不难推断，田刚等人玩的仅是简单的障眼法，答案很清楚，“火腿”就是“日本牛肉”。那么，接下来就得查查这个昆明的发货人程宏了。

程宏在昆明有一家陆航国际货运有限公司，经营正规，无懈可击。但这么多的“火腿”出自他的名下，究竟又是怎么回事？连续一个月，犹如那些触感发达灵敏的生物，专案组成员的触须渗透到程宏和他的公司员工那里。原来程宏还有另一家设于西双版纳磨憨的报关公司，公司名字就是程宏的倒写——“鸿程报关”，前程鸿大嘛。寓意不错。标着“火腿”的日本牛肉就是鸿程报关做的业务。

_{办案-收集证据}

消息迅速回馈到上海的专案组。寻着程宏和田刚这一对上下家，另一个新线索呼之欲出了：田刚等在机场接货之前，有一个人总会飞往泰国一个名叫清莱的地方。

清莱位于泰国最北面，与缅甸、老挝为邻，是泰国重要的通关和贸易中心。人们可能并不太知道清莱，但几乎无人不晓大名鼎鼎的“金三角”。清莱即属“金三角”区域的一部分。不过，如今的清莱“金三角”已悄然变身泰北旅游的一个景点。出现在清莱的这个人就是萧峰。他在清菜的行踪就成了专案组关注的焦点。

萧峰，四川人。留日期间与山内结识成为朋友。几个来回之后，又成为铁哥们。除了山内在中国的代理人，萧峰也属于在编的“东藏株式会社”员工。不过，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萧峰在成都也有个正规注册的“成都贝雨科技信息有限公司”。这个“科技信息”与“日本牛肉”究竟有多少关联只有他自己清楚了。专案组立即抽调干员专赴四川，对萧峰展开侦查。不久，一个牛肉走私团伙的结构图渐渐被侦查员勾勒出来。萧峰在这个团伙中地位很重要。先是和山内共同在日本组织货源，每次发货他都事必躬亲，到清莱清点牛肉，然后配货装箱，再向程宏、田刚发出接货指令。

一年多来，一切都运作得有条不紊。

盘山路百公里时速熄灯跟踪

2015年元宵节前后的二月底和三月初，专案组侦查员先后奔赴云南昆明和西双版纳，基本证实了疫区牛肉从中国老挝边境磨憨口岸进境的事实，但并未掌握走私团伙的运作方式和具体流程，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的3月1 1日专案组成员第二次的磨憨之行。

为了达到事先确定的“见地、见人、见货”的要求，必须对团伙的办公地点，冷冻仓库和车辆运输等情况全面探查。侦查员的压力前所未有。这里是边境，而且是26个少数民族聚居的边境。侦查员人生地不熟，不谙规矩，却必须尽可能入乡随俗，不让人家生疑。这里多为山地，三月已是接近三十五度的高温，白天光照十分强烈，侦查员一身短衣四处转悠，看似闲逛，他们的眼睛却在灿烂灼热的光线中射向停在路旁、摊位或者犄角旮旯的车辆牌照上。他们是想通过车牌找到他们要找的人。

作为中老两国唯一的国家级一类口岸，磨憨口岸的进出口贸易十分活跃。它也是中国连接东南亚的一条重要纽带。通向口岸的这条路被命名为“东盟大道”，名字气派响亮，其实也就是一条长约三百多米的小街道。“大道”上店招林立，其中以一个产业最为惹眼。只要有个门脸，多半挂着“报关公司”的牌子，即使不挂，也可能兼营着“报关”。所谓“靠山吃山”，靠着口岸搞报关，倒也是此地独一无二的特色。因此，将这条路称之为“报关大街”也许更为恰当。

侦查员兵分两路，一路找车牌，一路去门店。几个侦查员肤色均黑，倒是很容易与当地打成一片。70后老干探阿华是第二次到云南边境办案，若干年前是到孟定口岸追缉一个逃窜缅甸的毒品走私嫌疑人。现在，他正沐浴在骄阳之下，热汗涔涔地走进一家报关公司，说自己是做木材生意的，有单业务要从磨憨口岸走，想找他们做。对方看看他，说我们这里做水果，不做木材。阿华继续没话找话闲聊，眼光偷偷扫描。如此这般的阿华，跑着跑着不知不觉进了一个傣族村寨。进得寨子，才感觉人家目光有异，赶紧抽身而退。一天跑下来，无功而返。

晚上，几个人都疲乏之极。窗外，蛙鸣虫唱。在侦查员听来似乎带着嘲弄的意味。第二天破晓，郁闷归郁闷，他们打赌，今天不把这口闷气吐出来，绝不收兵。

这天傍晚，那个苦苦寻找的牌照终于落入侦查员的视线。然后不久，这个人出现了。此人叫杨杉，土生土长的西双版纳人，程宏手下的报关员，负责来自泰国的“小鱼渣、鲜山竹和菠萝蜜”的申报进口。杨杉的行踪已被侦查员掌控。直到他回到磨憨口岸。

紧接着，专案组获悉，一批牛肉将在近日以夹藏方式从柬埔寨经泰国从磨憨口岸入境。两天之后再次获悉，运送入境走私牛肉的一辆集卡已从昆明空置出发，前来接货。

专案组决定蹲守集卡，但一直等到傍晚，集卡并未出现。第二天蹲守继续。十二个小时以后，集卡终于神龙现身。大家都很兴奋。此时天色已黑，上得车后，才知道这次跟踪真正是“这口饭真难吃”（上海话“事情难弄”之意）。

从景洪到磨憨只有一条公路，其实就是山间公路，两车交会时需要避让。但集卡竟然开到时速一百公里。阿华的驾驶技术当属上乘，但在这种没有路灯的山路夜间行驶还是第一次，而且自己的车不能打灯。正半夜23时，这条公路上只有这么两辆车在行驶。跟在人家后面，打开车灯就要暴露自己。坚决不能开灯，还必须保持五百米左右的间距，还不能跟丢。阿华瞄一眼租来的别克商务里程表上的一百公里时速，有点发虚。这家伙集卡都开得这么疯，这条公路一定走得像自己家里一样了。阿华不敢怠慢，一路上神经紧绷。前方出现大弯道时，他才不得已让夜灯“刷刷”闪烁几下，否则极可能发生意外。等看到集卡停车，车上四个侦查员才把心放下。想想都有点后怕。

零点之后，这辆集卡被侦查员完全掌控。翌日一早，在磨憨口岸继续蹲守，目送集卡出境。中午时分集卡返回入境。此时车上已夹藏走私牛肉。

上海专案组又一行干员从上海出发，与云南专案组汇合磨憨口岸。其时，云南专案组已在勐腊边境“窝”了三周，除了疲劳和压力，也被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小米辣和柠檬酸折腾了三周。三周的酸酸辣辣，有人已被刺激得痔疮复发。内热比天热更加难以抵挡。同行到来的消息传来，有人说了一句，这下好松口气了。大家应和着，一种虚脱的感觉顷刻在身体里弥漫。

早晨的磨憨口岸热闹非凡，各式车辆把三百米长的东盟大道挤得水泄不通。侦查员的目光依然锁定那辆集卡。突然发现驾驶员向车头走去，先是打开前车盖，又弯腰朝车辆底部瞄，上下打量，探头探脑，难道他发现了什么？侦查员的神经又吊了起来。阿华叼着他喜欢的“七匹狼”，晃悠着走近正在打手机的驾驶员听壁脚，隐约听出了意思，原来是冷冻箱电源不会接。“哦，在车头面里，哪个位置？哦，知道了。”少顷，阿华神兜兜晃回来，烟雾从鼻孔里喷出，然后对众人说了句，没事，虚惊一场。

精心设计跨越五国的走私线路

打击疫区食品走私，维护食品安全历来是海关的关注重点。2014年12月12日，海关总署在“关于开展打击疫区牛肉走私专项行动的通知”中称，“疫区牛肉走私猖獗，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要求明确重点，坚决打掉边境地区疫区牛肉走私犯罪团伙的嚣张气焰。此次行动就是这份“通知”的成果之一。

此前同年2月24日，海关总署曾组织开展打击农产品走私的“绿风”专项行动，贯穿2014年全年。其中，包括“冻牛肉及牛副产品”在内的“冻品类”被列为“打击重点”之一。而在专项行动打击的“重点领域和区域”的“主要交易地、集散地、消费地”中，“云南边境地区”赫然在列。

更此前的2012年8月，在海关总署开展的“打击洋食品走私专项行动”中，“走私冻肉”名列首位，同时特别强调，“境外动物疫病国家（地区）高达107个，对我国食品质量安全构成严峻威胁。”因此要求集中力量破获一批“走私洋食品”重大案件，查处一批专业从事“洋食品”走私的违法犯罪团伙，有效遏制“洋食品”走私的泛滥势头。

按上级领导部署，专案组坚持把“破大案、打团伙、除源头”作为主攻方向，作为一个跨省市重大案件，专案组及时报请公安部协调云南省公安部门联合开展侦查打击，公安部高度重视，选派业务部门领导统筹指导该案侦办。

经过侦查，路径清楚了：山内和萧峰经过精心谋划，设计出这样一条跨越五国的疫区牛肉走私线路：

第一站是柬埔寨。该国未把日本列为疫区，故可以正常贸易出口牛肉，进入其国境。由一名华裔日籍人员在柬埔寨接货，并由他负责更换包装，去除日文标识，贴换中文标识，保留重量、可追溯牛肉源头的十位数条形码等数据，运送至泰国清莱的冷库中。之后萧峰抵达清莱监督。

包装更换就绪后，萧峰联系已在泰国待命的程宏，由程宏及其侄子王某前往泰国曼谷附近采购大量小鱼渣、菠萝蜜、鲜山竹等作为道具货物运到冷库。把牛肉塞至最里层，用泰国水果层层包裹，日本疫区牛肉就变身“泰国水果”了。然后用货柜车运输至距离中国磨憨口岸不到十公里的老挝磨丁口岸。

杨杉就在这时出现。他是鸿程公司报关员，将走私牛肉以“小鱼渣、菠萝蜜、鲜山竹”之名申报进入中国磨憨口岸。货物入境后，水果即在昆明批发市场就地出售。程宏再调动刘某联系昆明大生物流有限公司空运订舱，将牛肉以“火腿”名义运往上海、广州和杭州等地。作为主要销售地，在上海的一些酒吧、日式餐厅和食品公司，这些号称“和牛料理”或“神户牛肉”的日本疫区牛肉，每五百克以八百到数千元的昂贵价格推向市场。

一块疫区牛肉跋山涉水，奇幻漂流五国之后，抵达中国人的餐桌。

柬埔寨的合法通关之便，泰国的水果和冷库，水果走陆路申报进口进入中国，这是一条极为正常的贸易线路，毫无破绽。为了绕过“疫区”管制，山内和萧峰还是谨慎地以云南特产“火腿”之名为牛肉隐身。可谓环环相扣。既有“和牛”美誉之“天时”，又有国际“分工”之“地利”，更有走私团伙之“人和”。

2015年3月25日下午16时许，机场发出通知，从泰国清莱飞往中国昆明的国际航班将延误一个小时起飞。萧峰像往常一样低头刷屏，静静等候。17时05分，飞机起飞了。

当日中午，来自上海海关缉私局和上海市公安局食药侦总队的近百名警力，已在上海、成都、昆明、西双版纳等地同步实施集中收网行动。各抓捕组、搜查组已控制所有涉案人员，各就各位。

19时许，从清莱飞来的航班徐徐降落昆明长水机场。飞机停稳不久，萧峰刚想从座椅上站起来，就被摁住了肩胛。一个低沉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对他说，先生，请你等一下。萧峰眼神中现出一丝惊慌。似乎为了释疑，那人补充了一句，海关找你有点事。那只手加重语气般在他肩胛上又摁了摁。萧峰感觉得到手上的分量，便不再问。走下飞机舷梯的一刻，他已经非常平静。接着，一副冰冷的手铐箍上了他的双手。

与此同时，这起“跨国走私销售疫区牛肉案”的17名犯罪嫌疑人分别在各地到案，刚从磨憨口岸走私入境的13吨日本疫区牛肉被依法查扣。

经初步侦查，自2013年10月至2015年3月案发，这个走私团伙涉嫌走私日本疫区牛肉共22批，计97吨。批发价每公斤300元左右，运至上海，立即飙升至最高600元销售，总涉案金额达人民币3000余万元。

被刑事拘留的田刚懊悔不已：“我从日本留学回来，在一家日资公司工作，后来在这家公司里遇到了日本人仲实。”在后者的资助下，田刚于2013年在仙霞路上开了一家“酒吧”。田刚投资10万元，并出任法人代表。他的获利标准是酒吧赢利的百分之十。“再后来，仲实就介绍我认识了山内和寺田。有次喝酒的时候他们问我要不要日本牛肉，要的话可以和寺田联系。”

田刚不否认自己知道国家禁止进口日本牛肉，寺田也无法提供检验检疫证明，但还是被巨大的利润吊起了胃口。进来的牛肉有的在酒吧里做成菜卖掉，有的卖给做冻品生意的客户。明知故犯，但田刚似乎还在为自己叫屈，“他们三个日本人一直在向我推销牛肉，我现在想想就是被他们坑了。”然退一步讲，即使他早知道他们在坑他，他会歇手吗？他负责联系买家，寺田和后来加入的戴昌负责收、发货。各司其职，乐此不彼。一段时间后，峰井等四家高端日本料理先后问世，人均消费均在五百元以上。老板便是田刚。

赚钱就是赚钱，同伙就是同伙，没有“坑”什么事。

高端消费，饕客迭出，助澜江湖

日本牛肉以神户牛肉最为著名，享有世界声誉，香而不腻入口即化的感觉常常使人不忍停箸。门户被打开之前，牛在日本通常被用作耕耘和交通。受佛教影响，日本天皇曾发布《生物怜惜之令》禁食神户牛肉。日本西化后，明治天皇才解除牛肉禁令。以牛肉为主要肉制食品的西方商人到神户后便向农户购买，自行屠宰，即被它的美味征服，大为赞叹。自此神户牛肉名扬天下，直至有人给它戴上“牛肉中的劳斯莱斯”桂冠。

2001年9月10日，日本农林水产省宣布，东京附近的千叶地区发现亚洲首例疯牛病，祸根就是牛饲料。疯牛病的学名“牛海绵状脑病”是对该病临床症状的描述，也就是牛的大脑变得像海绵一样，形同一堆浆糊。人感染后也一样。这是一种侵犯中枢神经系统的致命性疾病。其实牛的感染过程也近乎“疯狂”。牛本来吃草，但因人类对牛奶和牛肉的需求量逐渐增大，以吃草的速度成长太慢，完全不足应付，于是改吃饲料。饲料由骨髓和肉类混合而成，其中也包括死了的牛，经胃肠消化吸收，经血液到大脑，终有一天吃出了疯牛病。这是当年日本农林省专司疯牛病研究的研究员的描述。由此看来，疯牛病原来是人祸。 

导致疯牛病的朊病毒是一种超级病毒，煮不死烧不坏，极耐高温，即使加热到360℃，感染力仍存，170℃的植物油沸点都不足以灭活，因此对动物和人类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和危害性。中国政府为保护民众健康安全，对肉类进口一直严格管制，从2001年起就全面禁止进口日本牛肉，禁令至今未变。允许进口的国家只有乌拉圭、阿根廷、哥斯达黎加、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加拿大等。

在走私这行里，牛肉一向兴旺。走私牛肉售价远低于国产牛肉，常常被包装成国产牛肉销售，利润远高于国产牛肉。按现行《进出境动植物检疫法实施条例》规定，对未报检、未依法办理检疫审批手续或未按检疫审批规定执行的违法行为，最高罚款不超过五千元。与过低的处罚力度相比，暴利驱动是走私牛肉屡禁不止的重要原因之一。

走私成功后，鲜货或冻品都将经历一个变身“中国肉”的“洗白”过程。那些接受走私肉的下家，备有条形码、生产日期、标识，一应俱全，随时可以整装待发。一线经营销售的老板们表示，外国牛中国牛，切片之后有几个消费者能从外形上分辨出来的？更似乎是中国胃“百毒不侵”，且来者不拒，疯牛病又能奈我何？高端消费引领追风，饕客辈出，助澜江湖。那个肥美鲜嫩，让人流着口水的东西，更不是想吃就能轻易吃到的。再说是否得病还有个概率“管着”。所以，虽然国家明令禁止，有关部门措施频出，但走私牛肉依然见缝插针，一直未断过档，以满足高级吃货追求奢“吃”品的口腹之欲和虚荣心理。

正式施行“史上最严”《食品安全法》

2013年至今，海关总署先后轮换抽调各直属海关10批次1100多名缉私警察屯兵口岸，集中围剿遏制走私牛肉。然而，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14年我国食用牛肉量689万吨总量计算，依然有接近四分之一的牛肉，来自非法途径并进入市场，流向遍及一到五线城市，感染疫病和食源性疾病风险大增。

2015年以来，海关总署部署对包括冻品走私牛肉在内的重点物品走私开展集中专项打击。今年的4月24日，中国最高立法机构通过新修订的被称为“史上最严”《食品安全法》，并将于10月1日正式施行。截至6月中旬，全国海关共查获冻牛肉﹑冻牛猪副产品等走私冻品42万吨。上海此次涉案价值3000万元的97吨和牛肉，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6月11日，上海海关和上海市公安局联合召开破获“跨国走私销售疫区牛肉案”新闻通气会。同日，全国加强食品安全工作电视电话会议在北京召开。李克强总理作出重要批示：食品安全关系每个人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要以贯彻落实新食品安全法为契机，以“零容忍”的举措惩治食品安全违法犯罪，以持续的努力确保群众“舌尖上的安全”。

6月16日，国务院副总理、国务院食安委副主任汪洋在出席“尚德守法，全面提升食品安全法治化水平”为主题的“全国食品安全周”上强调，要坚持法治先行，德法并举，加快构建食品安全法治秩序，用最严谨的标准，最严格的监管，最严厉的处罚，最严肃的问责，确保广大人民群众“舌尖上的安全”。

6月26日，上海海关再次发出通知，要求全力铲除严重扰乱“冻肉类冻品”进出口秩序的专业化走私团伙，严防系统性、区域性走私活动。

一部最严《食品安全法》，两位国家领导人批示发声，警戒部门闻风而动，点赞如潮，万众期待。

_{牛肉走私案央视新闻截图}

（文中所涉人员均为化名） 

张洁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