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想的“老小孩”——访南京路上好八连原指导员王经文

2023年4月25日，是“南京路上好八连”命名六十周年。一个连队连着一座城市，一座城市传承一种精神。“南京路上好八连”早已成为人民军队行列中一面永不褪色的旗帜。1963年8月1日凌晨，毛泽东主席曾赋诗一首《八连颂》，128个字的诗句成为一代代八连战士的座右铭，诗中写道：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原南京路上好八连指导员王经文近况如何？他曾经亲自经历“南京路上好八连”的命名，是家喻户晓的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中指导员的原型，现年96高龄的他精神矍铄，戴着一条红围巾，意气风发，像反应敏捷、理想永在心中的“老小孩”，打开话匣子，讲述那段温暖的红色记忆……

好八连就是“集体的雷锋”

六十年前，应该说从74年前好八连进上海睡马路开始，关于好八连的精彩故事实在太多，不胜枚举，我们还是听听故事的亲历者王经文再来描述一番当时的情景吧？

1949年6月，解放军华东军区警卫旅的一支辎重连部队进驻刚刚解放的上海，随后，这支队伍被改编为“上海警备区警备团三营八连”，担负警卫和巡逻任务。

1960年10月，风华正茂的王经文接任八连指导员，接过了刘仁福的接力棒。1963年4月3日，应邀来到北京的八连指导员王经文和他的上一任指导员刘仁福，一前一后走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最高政治机关——总政治部办公大楼的会议室。肖华主任及总政各二级部的部长到会。刘仁福汇报了连队在南京路上保持和发扬艰苦奋斗传统的情况，王经文汇报了连队联系实际学习毛泽东著作的情况。

“好八连的事迹和雷锋有很多类似的地方，雷锋和好八连都是对部队进行共产主义思想教育的活教材，在一定意义讲，好八连就是集体的雷锋。“肖华主任高度评价了八连的工作，这段话至今还深深铭刻在王经文的脑海里。

1963年4月25日，国防部发布命令授予八连以“南京路上好八连”荣誉称号。好八连半个多世纪的成长进步，不仅倾注了各级领导的辛劳，也倾注了许多高级将帅们的心血。

时任国防部副部长，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上将，在好八连命名前后，曾先后4次到好八连驻地，看望官兵，了解情况，培养教育。第一次是 1962 年的冬天，许司令从延安饭店驱车到八连驻地，进营门下车直奔炊事班，检查连队生活管理情况，要求连长指导员，把战士生活管好，改善好，让官兵吃饱吃好；第二次是 1963年5月5日，出席命名颁奖大会，代表国防部宣读国防部的嘉奖命令。要求八连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保持荣誉，发扬荣誉，并亲手将大红锦旗授给八连的代表，还小声耳语对指导员讲，“不准抹黑”；命名以后在军区一次师以上干部会上说，我最担心好八连好不起来，可见老将军对八连的牵挂和操心；紧接军区党委做出决定，一是军区训练部、宣传部、青年部定人帮助指导培养八连，二是把八连拉到山区集中一年军事训练；第三是1964 年4月25日国防部给八连命名一周年纪念大会，八连已拉出南京路，开到安徽山区执行军训任务，许司令和杜政委从南京赶到八连驻地出席纪念大会，许司令在大会上讲话，要求八连严格训练，严格要求，随时做好准备，和临汾旅一起上前线，打头阵，当尖兵；第四次是同年金秋，许司令和杜政委又赶到八连训练驻地，检查考核连队的部分训练课目，检查后许司令露出少有的微笑，看首长的样子，检查考核的训练科目是满意的，杜政委发话，军区党委批准好八连参加军区训练建制连到湖州大比武，许司令接着说主要是去经受锻练，去学习。这一时期军区首长加大了培养八连的力度。

王经文文化水平不高，为了提高自己，教育战士，他刻苦学习和钻研毛主席著作。在连队，他养成了一个好习惯，每天晚上总要拿出一些时间学习毛主席著作，阅读报纸，研究部队的思想教育和工作问题，写一写自己的心得体会。到1963年初，他已经学完《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其中一些文章反复读过不少遍。在他的带动下，连队干部战士个个学“毛著”，人人写心得，从革命理论中吸取了巨大的精神力量。

王经文和刘仁福一样，善于运用各种方法，对连队进行思想政治教育。连队战士家庭中，解放前三代人穿过的破棉袄，盖了30多年的烂棉絮，讨饭用的打狗棍，一堆榆树皮和野菜，是他用来对连队进行坚信社会主义教育的活教材。一封人民群众热情洋溢的来信，几个少先队员给连队送来的一包南瓜籽，都能引发他上一堂“保持荣誉、回答人民厚爱”的政治课。一个班扫帚用坏了，地上没有打扫，他能及时抓住这件细小的事，给大家讲“爱护公物、克服困难”的道理。王经文在好八连指导员岗位上整整干了5年。他和他的前任们以及战友们一样，是创造好八连荣誉的人。

为人师表、恪尽职守、自强不息的“火车头”精神，在王经文身上得到了最好诠释。

好八连故事传天下

回顾上个世纪 60年代初，1960 年到 1965 年，好八连对友好国家开放，他在八连当指导员5年多的时间里，先后共接待了14个国家，16 批外宾到好八连参观访问。这些国家是朝鲜国家话剧团，越南青年代表团共两批，越南南方青年代表团共两批，老挝代表团，柬埔寨代表团，印尼小华侨代表团，日本青年代表团共两批罗马尼亚代表团，阿尔巴尼亚代表团，肯尼亚青年代表团，坦桑尼亚青年代表团，巴拉圭青年代表团等。

八连官兵当了一回群众外交使节，时任南京军区政委一代儒将杜平中将，听到八连汇报了这些情况之后，高兴地说:“我们的好八连的故事传天下啦，飘扬欧、亚、非、拉美四大洲噢。”这些国家代表团来到连队，都受到全连官兵列队热情欢迎、欢送，代表到了连队后，先观看连队荣誉室，由连队干部带到荣誉室，在一幅幅锦旗下，一张张奖状前，一件件实物展品边，讲背后的故事，如行军锅，针线包，草鞋，老布袜子，一分钱交公，修理箱，理发箱，自糊信封，自扎扫帚等等。参观连史后到连队会议室，再由连队干部向外宾介绍，连队发扬艰苦奋斗传统情况。介绍时由翻译用英文或代表团所在国家的语言，进行翻译，句子不能长，介绍两句，翻译两句，速度很慢，开始八连同志很不适应，几次下来，也就很快习惯了。

上海人民发现八连好，把“好八连”的称呼叫响了十来年之后，1960年代，接连发生了两件大型活动，又把“好八连”推向了全军，推向了全国。

第一件是1963 年春暖花开时节，4月23 日的《解放军报》自办报以来首次以一个整张4个版面的篇幅，刊登了长篇通讯《艰苦奋斗代代传》，附加一篇社论《务必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和30个“好八连”小故事。当天首都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大公报》、《工人日报》和《中国青年报》纷纷转载；第二天全国各省、市、自治区的报纸也全文刊载。这一下子，让全军指战员了解了好八连，让全国人民知道了好八连。其影响之广大深远，据军报一位资深老记西虹称:宣扬好八连和雷锋两个典型，好比是在中华大地上引爆了两颗精神原子弹!

另一件是同年春夏之交，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根据八连事迹的原型，由剧作家沈西蒙执笔创作、导演了大型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先后在宁、沪舞台献演，继而上首都公演，轰动了京城，牵动了中南海。

当时，日理万机的周恩来总理连看7场演出，还帮助修改剧中人物春妮的台词，并且号召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总政话剧团乃至全国、全军各个剧团上演这部好戏。这一号召不得了，全国有120多个话剧团及地方戏剧团争相上演此剧。连一向不大爱看话剧的毛主席也把前线话剧团请进中南海，与中央高层领导一同观赏。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演出成功，以艺术形象感染了全军指战员和全国人民，形象地宣传了“两个务必”作风，鼓舞华夏儿女抗击帝国主义和敌对势力对我国的封锁围困，奋起建设社会主义祖国。

军民鱼水一家亲

好八连与南京路，紧密相连，荣辱与共。没有南京路就没有好八连，南京路光荣历史，特殊环境造就教育了好八连。南京路是英雄路，是繁荣路，是一条古今中外有名气的路。是好八连的母亲路，是上海这座大城市的一颗金星明珠。好八连在南京路上警卫站岗放哨，牢记坚守“两个务必”，忠诚实践“两个务必”发扬艰苦奋斗传统，拒腐防变一尘不染，给南京路这条中华第一街，增添了一个闪光的亮点，是南京路一张诚信名片。

1949年进驻大上海前，八连随华东局机关在丹阳地区，学习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精神，牢记“两个务必”，还学习入城守则，爱民规定要求等。进驻大上海为了不扰民，在火车站月台上3天3夜，吃、住、睡，留下了解放军为了不影响老百姓，艰苦睡马路的美名。后又驻到苏州河边上一个仓库里，就睡在垫上一个草席子的水泥地上。穿着草鞋，在闪烁的霓虹灯下，站岗放哨；穿着补丁的军装，在繁华的南京路上，巡逻执勤，发扬艰苦奋斗传统，保持劳动人民本色。用劳动人民自己的生活方式，警卫着南京路。

上海南京路素有“十里洋场”之称，国民党特务采取“腐蚀拉拢加破坏暗杀”策略实行骚扰，刚解放的四马路（福州路）上，不三不四的妖艳女人很多，诱惑我们的八连官兵，并预言“上海是个大染缸，共产党解放军红的进来，黑的出去”。但“八连”官兵却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始终保持革命者的本色，一尘不染，被上海人民，特别是南京路上市民称为“南京路好八连”，誉为“霓虹灯下的哨兵”。在南京路上树起了一面光辉的旗帜。

这是上海人民对八连官兵最大的厚爱，最好的口碑，金碑八连命名以前，就参加了南京路上许多有意义的活动，受到难忘的教育。连队开展政治教育，请南京路上老工人讲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的英勇斗争故事；到黄浦公园请老园林工人讲“华人与狗不准入内”那段耻辱历史；团支部利用团日活动，游览南京路、外滩，讲那些万国建筑群，是外国侵略中国的见证，是中国人民劳动汗水的结晶。八连战士热爱大上海，保卫大上海，积极参加南京路夜间拆除有轨电车铁轨，一边劳动，一边向工人学习优秀品质，不怕出力流汗，不怕吃苦的精神。

八连命名以后不久，黄浦区南京东路街道党、政领导倍加关心八连，视子弟兵为亲人，厚爱着八连官兵，云中里委主任，亲任八连编外指导员，经常给八连讲南京路上的特点、变迁、发展的历史，讲南京路上的文明，奉献精神等。还邀了抓斗大王，造桥专家，服务明星等劳动模范，讲创新意识，竞争意识，效益意识，质量意识等新理念、新思想，为八连建设注人新活力。

一次八连命名纪念日，南京东路街道领导，别出心裁专门为八连过一个特殊的命名生日纪念，把八连官兵请到国际饭店，搞纪念活动，做了一个供全连队吃的大蛋糕，表示敬贺，一片深情。八连也为云中里委 30多位空巢孤老，长期送温暖，献爱心，精心照顾，热情呵护，视为爷爷外公，奶奶外婆。每月固定两天到南京路上为群众理发、修鞋、测血压、磨刀剪，为民服务，长期坚持，雷打不动，酷暑不停，成为南京路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为南京路增添了新的光彩，为上海城市精神充实了新内涵。为此，南京东路街道和好八连，多次被评为上海市、全国共建精神文明先进单位。好八连也成了上海一张城市诚信名片。八连还多次参与南京路改造拓建，参与“宝大祥”等众多老字号商店发展的扩建工程。工程单位领导给子弟兵安排到宾馆休息，八连官兵谢绝了，就躺在屋檐下，墙脚边休息，路过市民看到此情此景，翘指称赞:“老八路、老解放军回来了，无愧好八连的战士。”黄浦市民、黄浦区政府专门集资，在南京路步行街西端下沉广场为八连铸造了群像雕塑，这真是“军爱民，民拥军，鱼水情，心连心，军民一家亲”的真实写照。

永不消失的“铁军精神”

军区花费了许多精力，使好八连的薄弱点军事训练取得长足进步，向“军事好，如霹雳”的新“霹雳尖兵”迈出了一大步。到了新时期，八连党支部，随着形势的发展，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随着连队主要任务的转型，继续学习铁军精神，发扬艰苦奋斗传统，被授予“全国最美集体奋斗者”，“全军四铁先进连队”，“全军特战小分队比武第一名”，党支部被中共中央授予“先进基层党组织”等等。

官兵们把艰苦奋斗传统，由过去侧重在生活上，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缝缝补补，延伸到现在着重在军事训练，科技练兵，苦练精兵，争创一流，争夺冠军上来，把霓虹哨兵转型到特战尖兵上来。好八连被南京军区誉为“长期先进，全面过硬”的连队，把过去助农助工义务劳动，延伸到现在积极参与市政重大工程，标志性建筑，每月10日、20日两次，到南京路上为民服务上来；把过去经常为民清扫街道，擦拭玻璃，清理车站码头，延伸到现在关爱孤老，照顾残疾人，资助希望小学上来；把过去侧重在扫盲，普及小学文化，延伸到现在学习电脑，学习科技文化上来；从过去侧重苦身子，延伸到现在既苦身子，又苦脑子；过去连队培养骨干标兵侧重于苦干实干型，现在培养骨干标兵侧重于知识智慧型。总之，好八连的身居闹市一尘不染，艰苦奋斗代代相传，有铁军精神的鼓舞教育，是铁军精神的传承延伸，弘扬发展。

历史穿越时空，精神惠及未来。精神本质永恒不变，精神内涵不断发展。“南京路上好八连”，获得了“旗更红举国颂”的祟高荣誉。八连命名50周年纪念，又获军区领导称赞为:“长期先进，全面过硬”的连队，又一次荣立集体一等功。进城初期，八连党支部就多次组织连队观看《上饶集中营》的电影，组织各班排讨论，漫谈观后体会感悟，全连受到了“上饶集中营”里被冤被囚的干部战士，在极端艰苦困难情况下，在严刑拷打考验面前，表现出的那种坚定的信念，坚强的信仰，坚强的意志，坚贞的气节；在敌人采取各种手段威逼引诱，表现出的那种严守纪律，严守秘密的精神等等，深刻的教育了八连的官兵，在头脑里打上了很深很深的烙印。党支部还组织连队观看《东进序曲》《七战七捷》《红日》《南征北战》《黄桥战斗》等有关反映新四军英勇战斗事迹的影视，看一场电影，就是一堂形象生动，难忘的铁军精神教育课。

“七十多年来，党的培育时时刻刻如春风雨露滋润着我们茁壮成长。七十年来，我成长的每一步，都是党的教导、军魂指引。……激励我这个退役老兵更要珍惜羽毛，保持本色，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共产党员。”96岁有理想的“老小孩”王经文回顾七十多年来在军营中的点点滴滴，满怀深情地述说他的家国情怀。

采访近一个多小时，96岁的、阳康后不久的王经文思路清晰，嗓音洪亮，腰板挺直，杠杠的老军人风度，让我们不得不佩服他的精神与毅力，女儿娇嗔他：“快喝口水吧，老爸！”他还每天用“劳仁”笔名坚持写博文，写诗歌，训练脑力与记忆力，临走，他坚持送我们到大门口，挥手向他告别时，他竟然像孩子一样伸出表示胜利的剪刀手“V”，“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夕阳中，这位有理想的“老小孩 ”再次温暖我们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