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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了一个世纪——记人民艺术家,最美奋斗者秦怡

作者:三盅 发表时间:2020-08-18 点击数:217

她银发矍铄、雪肤红唇,她风姿卓绝、气定神闲,她仪态之雍容,惊艳众生。周恩来总理称她为“中国最美丽女性”、“中国自己的明星”。她是施瓦辛格的偶像,靳羽西口中的“亚洲最美的女性”,向梅眼中“天上的皇后”,奚美娟更是不吝辞藻,“上苍在她那盘天生丽质的人生菜肴里添加了各种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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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总理接见秦怡


她是亿万观众心中最美丽的母亲,她是人民艺术家、最美奋斗者——秦怡,一位国宝级艺术家、见证了中国电影事业发展的传奇人物。


秦怡,原名秦德和,1922年生于上海,1938年离开上海,加入抗日队伍。在前线,她当护士、抬担架,以微薄之力支援前方浴血奋战的抗日将士。


直到多年以后,回眸自己当年的起点,秦怡才发现自己受电影的影响早已深入骨髓,包括她的事业、爱情,乃至整个人生。


她出身于一个封建家庭,大姐不顾家里的反对,把年仅12岁的她送进了洋学堂。16岁以前,秦怡看了大量反封建题材的电影,也看了许多宣传民族危亡和抗战的电影。这使她从小就有强烈的反抗意识和家国情怀,16岁高中没毕业就离家出走,一心想去前线。所以她一生都深信好电影能激励人,电影所传递出来的精神力量是无比强大的。


在洋学堂里,她不仅学到了课本上的知识,还接触了芭蕾、话剧、外文等“洋玩意”,在那里可以放肆歌舞,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


在少年宣讲团学习的日子,她在内心埋下了爱国爱民的种子。“9.18事变”后,她瞒着家里参加了学校的红十字会,为前线将士做背包、棉鞋等抗战物资。后来她真的上了前线,成为一名战地护士。


秦怡在校期间带头组织学生示威游行,参加抗战广场剧演出。因她一系列“离经叛道”的行为,遭到校方的打压,甚至被父母软禁。


受爱国话剧的影响,16岁的秦怡离家出走了。她背着家人偷偷买了船票,与好友相约,计划要去当时已经打响了保卫战的武汉。但因好友的家人极力阻挠,她只好揣着仅有的几十元钱只身离开上海,辗转湖北去往重庆。


到了重庆,秦怡仍经常去看话剧,有一天在影院门口遇到重庆战时的两大著名导演史东山和应云卫,见秦怡容貌出众、清新脱俗、气质不凡,史应二人如获至宝,不约而同地向这颗未来之星发出了诚挚的邀请,邀请她加入剧团。


就这样,16岁的秦怡正式开启了舞台生涯。当年她参加了话剧《中国万岁》的演出,剧中,她出演了一个只有一句台词的小角色,一句台词就四个字,“我也要去!”她却排练得很用功,在后台对着墙壁练习了足有上百遍。她被导演留了下来。


在电影《好丈夫》的拍摄中,秦怡认识了“话剧小生”陈天国,陈天国被她的美貌征服。来年,秦怡参拍了人生中第一部电影《保家乡》。此间陈天国对秦怡展开了堪称迅猛的追求攻势,霸道而狡猾。


有一天陈天国将秦怡骗至山中,突然抓住她的手,跪地告白,遭拒后又以跳崖作为威胁,苦苦相逼。


未满十八岁的秦怡受了惊吓,从山中出来后大病一场,几个月里下不得床。陈天国则一不做二不休,先声夺人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他把秦怡答应与他结婚的消息四处散播出去,没几日,连婚宴请柬都发完了。


这使秦怡骑虎难下,那年月,女孩子的名声比命更重,若不嫁陈天国,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事小,以后怕也没人敢娶她了。当然,多年以后回想当初,秦怡承认这也是一种封建思想残余。


1939年,秦怡与陈天国完婚。事实证明这是一段错误的结合,数年后,她只用四个字概括这第一段婚姻:“一塌糊涂”。多年后,她又补充道:“我根本不爱他,我是被迫嫁给他的。”


婚后,陈天国嗜酒如命,并时有家暴行为。


1941年,秦怡进入中华剧艺社,成为中共中央南方局领导下中华剧艺社的骨干。因在《大地回春》中的出色表演而走红。此后又参演了《中国万岁》《天国春秋》《钦差大臣》《野玫瑰》《清宫外史》《董小宛》《结婚进行曲》等一系列话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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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沪上时尚刊物封面


秦怡成了沪上时尚刊物笔下的“东方的英格丽·褒曼”,后来又被誉为“东方维纳斯”而上了《旧上海十大红颜沉香》挂历。她与同期活跃在艺坛上的白杨、舒绣文、张瑞芳一起被称为抗战大后方重庆影剧艺术舞台上的“四大名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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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挂历中的秦怡


1944年8月,秦怡生下女儿,产后一病不起,因为经济拮据,陈天国欲将孩子送人。秦怡再也无法忍受,抱着女儿住进了单位宿舍,决定结束这段不幸的婚姻。起初陈天国不肯离婚,直到后来他有了新欢,才把自由还给秦怡。


抗战胜利后,秦怡于1945年底回到上海,她带着女儿回娘家,父亲刚去世,母亲体弱多病,她从此扛起了照顾一家老小的重担。


此后她参演了一系列影片,塑造了诸如《马兰花开》中的推土机手马兰以及《母亲》中的“母亲”等众多经典银幕形象。在《母亲》中,她把人物从二十多岁演到了七十多岁。


关于秦怡的美貌,那些年坊间流传着一个段子:秦怡与朋友们去看孔雀,孔雀们恹恹的不开屏,不料等秦怡走近,好几只孔雀同时开屏。剧作家、导演吴祖光也为她的容颜倾倒,形容她:“云散风流火化尘,翩翩影落沓难寻,无端说道秦娘美,惆怅中宵忆海伦。”


1946年,秦怡受导演陈鲤庭之邀主演电影《遥远的爱》,出演余珍一角——一个被赵丹扮演的萧教授从女佣培养成“上等人”后又离开家庭走上革命道路的新女性。


在无锡拍外景时,不能与叶露茜鸳梦重温的赵丹决心走出情感困境,向秦怡抛来橄榄枝。可秦怡却对他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碰了一鼻子灰的赵丹很无奈,半开玩笑地问她:“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却换回秦怡矜持的沉默。因为尚未走出不幸婚姻的阴影,她无心谈情说爱。但这么评价未免冠冕堂皇,“例外”不远将至。


1947年春,就在上海,演员兼导演刘琼把自己的好朋友,被誉为“电影皇帝”的金焰介绍给秦怡认识。秦怡对金焰可谓一见钟情,见面后的表态是,“很好看,第一眼见了就很喜欢。”


不久后,她更为确切的表述是:他眼小、人高、嘴笨、手巧、漂亮、绅士。其实很少有人知道,秦怡在读书时就喜爱金焰的《大路》。


为了金焰,秦怡拒绝了另一位追求者——她的小学同学、国民党飞行员胡业尧。秦怡与金焰很快便确定了恋爱关系。金焰的家离制片厂很近,她经常光顾,他极尽所能为她施展厨艺。


同年冬,金焰陪同秦怡到香港拍摄《海茫茫》,就睡在秦怡房间的沙发上。直到吴祖光帮他俩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你们为什么不结婚呢?”两人才缘定终身。


岁末,12月15日晚,秦怡与年长她12岁的金焰在香港宇宙俱乐部举行婚礼,由郭沫若当证婚人,当场题字“银坛双翼”,祝贺新人美满幸福。


婚后,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金焰对秦怡都十分呵护。因在上一段婚姻中饱受摧残,丈夫的怜爱令她很感动。1948年,秦怡和金焰生下一个儿子,因他来得快而顺,故起名为金捷,乳名小弟。

但金焰的性格刚烈、偏执,在外常得罪人,因而找他拍戏的人越来越少了。


此后,秦怡赴西康矿山体验生活,离奇而艰难的生活对她一生的影响很大。在那四个月中,锌矿、铜矿、煤矿她都去过,在来去的路上,每天大量的人死于翻车,各种险情时时刻刻都会发生,就连她一个局外人都几度游离于生死边缘。那段日子使她饱尝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内心也变得更加坚强。


从西康回到成都后,秦怡进入了作品高产期,一年中演了280场戏,大强度的磨炼促她跃升。1949年上映的《失去的爱情》,是唯一一部秦怡与丈夫金焰合演的电影。


金焰说她是“电影疯子”,她却仍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她说:“回上海后,我连着拍了七八部电影,电影的魔力你比我更懂,表现手段太丰富了,能看到生活中看不到的东西,能得到生活中没有的心理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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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怡夫妇唯一的合作影片《失去的爱情》


1950年,寒冬腊月,秦怡跟着摄制组为拍《农家乐》而奔赴胶东莱阳深入生活。他们住在堆牛粪的草屋,牛粪加暖炕,鼻子堵得透不过气来。他们每天都要结合生活谈人物形象塑造。


摄制组人员的关系都很融洽,纪律有素,有点部队的意思,他们根据角色需要各自寻找学习对象。秦怡被分配到崭头村,住在一位年轻的农妇家中。


秦怡整日与农妇形影不离,在劳动中学习干农活,并通过细心观察,从农妇身上捕捉那种纯朴的气质,她感觉角色一天比一天离自己更近。


那时的农民很苦,到镇上买东西要骑马、骑毛驴,早上四点不到就要走很远的路去挑水。有一天农妇要掏家里的粪坑,秦怡也跟着跳下去帮忙,农妇大叫,让秦怡上去,她觉得城里的女人不能做这些事,但秦怡觉得自己就是来吃苦的。


等几乎所有的农活都上手之后,秦怡才真正对一个农民每天的生活内容有了基本认识。没有拍戏任务时,她就去体验其他各种各样的生活,了解各个工种。


因工作繁忙,儿子金捷从小就由外婆照看,性格内向,时常被同学欺负。这些家中的事,她是后来才逐渐知道的。


1955年,秦怡参演《铁道游击队》,饰演了一个被全中国几代人津津乐道了大半个世纪的角色——那位没拉弦就扔手榴弹的芳林嫂。导演要求她把手榴弹丢到陈述扮演的临城宪兵队队长风村的脚后跟上,可陈述在前面跑,一直处于运动状态,要想精确投掷,难度太大。


秦怡只能一次次模拟演练,一天到晚盯着陈述的脚后跟,一连盯了好几天。等戏真拍的时候,就真的精准地扔到他的脚后跟上,一次成功。


《铁道游击队》的拍摄过程很辛苦,大太阳底下,秦怡得穿着大棉袄,围着厚围巾,很快就捂出了一身痱子。长了痱子还要她去陪外宾,那是日本的名演员乙羽信子。信子无意间发现她一身的痱子,吓得惊叫:“呀!怎么会长出那么多痱子?太可怕了,在我们日本,剧组是绝对不会把演员弄成这样的!”


直到几年后秦怡才有机会去日本,现场观摩日本人拍戏,她发现日本人的确很重视演员的健康与人身安全,会准备一个单间,临时搭也要搭一间出来,专供演员吃饭休息,或做拍摄前的准备,不容外人干扰。相比之下,日本人的剧组条件较好,值得国内借鉴。


但借鉴归借鉴,在那年月,剧组条件毕竟是跟着国家经济走的,秦怡从不认可戏的好坏是由剧组条件决定的。像《铁道游击队》这样的电影,就绝不是靠条件好就能拍成的,剧组上下几乎每个人都是抱着国仇家恨的情怀而来,这也许是永远不能指望信子能够感同身受的。


这一阶段,金焰的事业一落千丈,后来索性赋闲在家,靠妻子的工资过活。他们的爱情也没能经得起平凡日子的摧磨,遭遇“七年之痒”魔咒。金焰出轨了,对象居然是秦怡的亲妹妹。


在与金焰和妹妹求证后,秦怡提出离婚,可金焰只同意分居。此时秦怡腹中已怀上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因伤心过度,孩子因发育不良而胎死腹中。


1957年,金焰在青海拍摄《暴风中的雄鹰》的时候,因高原外景地天寒地冻,剧组人员睡在帐篷里,以烤羊肉和白酒御寒,金焰把胃喝坏了,从此坐下了病根。这与陈天国的酗酒倒是完全不同。


1959年,秦怡在《林则徐》中饰演渔民阿宽嫂。同年5月,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正式党员。入党后她的第一个银幕形象是《青春之歌》中的林红,那是一个正气凛然的共产党人。


林红只有一场戏,但这个人物在群众中的影响很大。当林红走出牢房被押赴刑场的一幕出现在大银幕上时,观众们无不动容。林红是个有着崇高理想的人,她的经历与思想,她临死前的坚毅,那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激励了林道静。


拍《青春之歌》时,秦怡的身材略微显胖,有些不自信,但导演告诉她,“角色有形更有神,演员只要有充实的内心生活,外形如何并不重要。”一句话点醒了她。


在电影中,秦怡扮演的林红对主人公林道静的成长起着决定性作用,但苦于镜头不多,主要戏份都在监狱中,通过自述性的对话来表达人物情感和性格。


故而秦怡感觉,表现林红光辉的一生要比想象中困难得多。为此,她白天阅读《青春之歌》小说,晚上阅读剧本、那段革命斗争史以及英雄的生平事迹。


拍摄头几天,秦怡完全沉浸在那堆丰富的材料中,越读越激动,表演欲望与日俱增。她还把表演欲望与现代生活密切联系起来,激发一层又一层联想。就这样,理解人物越深,她就越能感受林红的精神世界的实质。


六十年代初,秦怡被评为中国银幕“新中国22大电影明星”。舞台和银幕上风采令人倾倒,而生活中的她却承受着不为人知的辛酸与痛苦。从1962年开始,秦怡的人生接连遭遇沉痛打击。首先是金焰一病不起。


如果说几年前在青海是为了御寒,那么近年来因糟糕的婚姻状况,金焰真的酗酒了,曾因胃出血大病一场。在一次手术中出现医疗事故,金焰的胃切除了三分之一,胃神经也被切断,术后他只能平躺,且无饥饱感,人也日渐消瘦。


秦怡没有因为金焰曾经的背叛而放弃他。从此她白天在摄影棚里拍戏,夜晚回到病床前陪伴金焰。


1964年,16岁的儿子金捷在动荡的社会环境下遭受惊吓,患上急性轻度精神分裂症。从此,洗澡、理发、刮脸,儿子的日常生活需要秦怡照料。她甚至学会了注射,专为儿子打针。


1965年,秦怡被查出直肠癌,不久后做了手术,却从此留下了腹泻后遗症。她自己在接受治疗之余,还要分身照顾金焰、金捷父子俩。


来年,秦怡的身体尚未恢复,便戴上了“牛鬼蛇神”的帽子,被关进“牛棚”接受改造。金焰也被关进郊区隔离收容所。


儿子金捷自小聪明而内向,喜欢读父母的剧本,喜欢看妈妈的剧照,读书后品学兼优。但在目睹父母的种种遭遇后,他从忧郁渐渐转变为狂躁,失控时会对人动武,拳打脚踢,还会不停地唠叨,“妈妈不是坏人,妈妈不是反革命!”终于归来的秦怡见状抱着儿子失声痛哭。


1967年12月,秦怡的前夫陈天国在杭州灵隐寺自杀身亡。1972年,金焰因胃部大出血被批准回上海市区治疗休息。这一切,秦怡都默默承受了下来,她就像《青春之歌》里的林红那样藐视着苦难,充满乐观心态。


20世纪80年代初,秦怡再度迎来了春光,出任上海电影制片厂演员剧团团长。1982年,她与康泰合作主演文艺剧《上海屋檐下》。她饰演的是主角杨彩玉,凭借该剧,她获得第一届大众电视金鹰奖优秀女演员奖。


这一年秦怡60岁,在近半个世纪的从影生涯中,她先后出演了《铁道游击队》《青春之歌》《女篮五号》等优秀影片,成功塑造了《铁道游击队》里倔强勇敢的芳林嫂、《青春之歌》中慷慨就义的林红等经典共产党员形象。


而在银幕之外,秦怡更是用自己的生命践行着中国共产党人的革命理想和道德情操。1983年,金焰因旧病复发而离世,享年73岁。她在病床前照顾了他二十余年,不离不弃。直到进入下个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她仍清晰记得那个背影,那位叱咤影坛的影帝,在厨房里为自己做炸鸡的情景。


秦怡照顾他们病残的儿子也已经二十年了,陪伴他走过少年、青年、中年,挖掘他的绘画才能,悉心培养。秦怡经常与儿子手拉手散步,一起画画,画大自然的山水花草。直到儿子已经35岁,她仍然常对儿子重复一句话:“小弟,妈妈相信你一定能行!”


1959年至1983年间,作为中国影坛德艺双馨的艺术家,秦怡连任第三、四、五届全国政协委员。


秦怡屡遭挫折却自强不息,有着东方女性的坚韧之美,外柔内刚。悲恸压不垮她的脊梁,灾难终结不了她的事业,信念无比强烈。她自认从事文艺工作不是为了谋生,而是为了理想,这种理想需要内在强大的精神力量,而力量的源头就在观众,就是人民大众。


在她看来,艺术面前人人平等,这体现在她对后辈的姿态上。1990年,年近七旬的秦怡已站上了艺术的高峰,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位后辈——她的崇拜者奚美娟。


那是在上海大光明电影院,故事片《假女真情》的首映,秦怡受邀于前排就坐,而奚美娟是该片的主演,座位被安排在秦怡的边上。因事先不知,奚美娟诚惶诚恐,与前辈打招呼,几句敬语之后却词穷了。


秦怡看出她的拘谨与尴尬,便道:“我看过你的话剧,没想到我们今天坐在一起看你主演的电影,有缘得很。”奚美娟不住地点头。过了一会,秦怡又问了她一些电影拍摄过程中的细节。


前辈毫无架子,如此善解人意、通情达理,让奚美娟有莫名的亲切感。二人从此开启了长达数十年的忘年友谊。


1992年,秦怡70周岁,生日当天,儿子举起酒杯,郑重地祝福她:“妈妈,祝您健康,我以后再也不跟您乱吵了!”那一刻,她百感交集,流下眼泪,含辛茹苦总是值得,儿子不发病的时候是很懂事的。


可儿子若发起病来,也真是很恐怖的,会难以自控地打骂身边人。秦怡是儿子最频繁的打骂对象,可几十年来她从不反抗,只是每次都要抱头护脸,不停央求,“小弟,不要打妈妈的脸,妈妈还要拍戏的呀,妈妈要是拍不成戏,小弟就没有饭吃了呀。”


这一年秦怡接拍了《梦非梦》,在剧中饰演歌剧演员颜蔚——与秦怡有着相似职业与遭遇的女人。因颜蔚的丈夫突然在车祸中丧生,颜蔚的女儿接受不了而患上精神分裂症。一天女儿跑到了高楼的天台上,颜蔚就爬到天台追女儿,一边唱一边追,试图用歌声呼唤女儿回来。


梦非梦,戏也非戏。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那一刻秦怡仿佛是在饰演自己。她旁若无人,只身走在天台边的石条上。


导演见了特别紧张,怕她一不小心失足坠楼,一会儿让她系个绳子,一会儿让她系个钢丝,她说都不要,自己有分寸,能掌握好。剧组仍是不放心,在石条下方搭了个平台,让她脑袋稍微往里面侧一点,万一掉下来也掉在防护设施上。


后来《梦非梦》在北京放映,秦怡也在影院现场,当银幕上浮现秦怡走在石条上呼唤女儿的一幕时,全场起立鼓掌。这让秦怡倍感意外,忙起身说:“谢谢,谢谢,大家先坐下来看电影。”


电影散场后有人追问秦怡:“摊上这样的戏,演员可以拒绝吗?”秦怡没有犹豫,“当然不可以!”其实怎么会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呢?她不过是不允许自己拒绝而已。这不仅仅是职业操守那么简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懂颜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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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怡主演的《梦非梦》电影海报


走过大半个世纪,秦怡先后得过四次大病,患过脂肪瘤、甲状腺瘤,摘除了胆囊,还得了肠癌,做过七次手术。因胆囊切除,她曾跟奚美娟打趣说自己是“无胆英雄”。可事实上她的胆子大到“高空作业”无需防护。也正是凭借这份勇敢与乐观,她从未被病魔打败过,一次次被推选为“抗癌明星”。


秦怡的认真也是影坛出了名的。1996年,在北京东路上海文广局召开了一个纪念白杨的小型座谈会,秦怡受邀参加。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即兴发言,只有秦怡认真做了准备,专门写了发言稿。


她说:“从白杨的表演风格以及艺术成就来看,她每一次都是在生活中苦苦思考,积蓄能量,为下一次跃上更高艺术台阶做准备,白杨的成功不仅仅是靠机会,她是一个非常努力、勤奋钻研的人,白杨平时看很多书,善于思考,所以她成为电影表演艺术大家不是偶然的。”


秦怡对白杨前辈的这段评价,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包涵着艺术家成长的规律。但她自己意识不到,她说的又何尝不是自己。


二十世纪末,秦怡、张瑞芳等老一辈艺术家随上海文艺界同仁去外地慰问演出,秦怡担心小弟没人照顾,特地带上他一起出行。在浦东机场过安检时,她突然发现忘了带儿子的身份证,一时急坏了。


离登机时间已很近,带队的同志拿着慰问演出的邀请函陪她去和机场安检人员协调。张瑞芳等几位上海电影制片厂的老艺术家也写了证明,证明秦怡的儿子患有精神疾病,需要母亲陪伴照料,机场方面这才破例给小弟办了临时身份证,准予通行。


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秦怡的眼中含着泪水,那泪中包含着太多语言,庆幸、后怕、感激、辛酸……这一刻她的头上没有光环,她只是一位比普通人更操劳的母亲,平凡而朴实。


2000年5月21日,阿诺德·施瓦辛格以国际特奥会慈善大使的身份参加在上海波特曼大酒店举行的“中国特奥世纪行”上海慈善晚会,向中国特奥会捐献了15万美元,还以两万五千美元拍下了金捷的水粉画《衡山公园》。


施瓦辛格说:“秦怡是我最崇拜的中国影星。”这句话的分量很重,绝不止于秦怡的艺高,更包含着国际同行对一个大人格的无上敬意,这种敬意是跨越语言,超越种族的。


他接着道:“同时她又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为了患病的儿子,她做得太多太多!”他道出了对那幅画志在必得的原因。他与金捷一起擎着画作,口中高喊:“This is a miracle!(这是一个奇迹)”全场掌声雷动,既是献给施瓦辛格的,也是献给金捷的,更是献给秦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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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瓦辛格与秦怡之子金捷,以及金捷的画作合影


施瓦辛格支付的这两万五千美元,母子俩分文未取,会后全数捐给了山区里上不起学的孩子们。


此后,秦怡常带着儿子的画作参加义卖筹款。在另一场慈善义卖活动中,金捷的水粉画《我的妈妈》以三万元人民币竞拍成功,连同作品《法国的街道》义卖所得二万元人民币全数捐给了江西省的希望小学。


多年来,秦怡与儿子几乎形影不离,连拍戏都要把儿子带在身边,喂饭喂水、洗澡穿衣,没有一件事离得开做母亲的。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秦怡默默地为儿子存起了钱。毕竟年纪大了,只怕自己走后儿子无依无靠。


曾经有一次,她试探道:“小弟,如果妈妈死了,你打算怎么办?”儿子的回答干脆利索:“你死,我也死。”所以她不能死,她常与身边人道,“什么抗癌明星,我是不敢死,我死了小弟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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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捷画作《我爱我的妈妈》


但伟大的母爱并不能为儿子提供永无止境的庇护,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2007年3月7日,秦怡之子金捷因尿毒症并发肺炎在上海去世,享年59岁。谁能想到这么突然,也就在前不久,秦怡带着儿子刚刚为上海特奥会筹得30万元款项。从金捷16岁开始,秦怡照顾儿子长达43年。


金捷的去世让秦怡悲痛欲绝。某日她受一位22岁年轻患者的启示,真的动了念头,想把儿子的眼角膜捐献出去,她希望有人通过儿子的眼角膜能重见天日,就像儿子重获新生一样,尽管她也知道,这是建立在虚幻之上的心理慰藉。


秦怡永远也忘不了小弟呱呱坠地时的情景,护士把他洗净,抱过来给妈妈看。尽管吃力,但那双眯缝的小眼睛努力睁开,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模样,然而失败了,再睁,又失败,难受得哇哇大哭,但还在一次次努力尝试着。


2008年,秦怡当选为第7届“中国十大女杰”,可这一年她因肠道疾病而做了大手术,又一次战胜了死神。同年康复期内,妹妹秦文罹患癌症去世。


这么多年来,秦怡凭一己之力供养着全家,但人们在她脸上丝毫看不出磨难的痕迹。她说:“慢慢地,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我幸福过,快乐过,也怨恨过。人终究都有过美好生活的愿望,我这辈子在工作和家庭上吃苦受难很多,人家都说我心态好,怎么叫心态好,其实是我从不认命,我会分析,就像剥桔子,把这些心结一个一个、一层一层地剥开,我就知道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


这年6月,第1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授予秦怡“终身成就奖”。正值汶川大地震刚刚爆发,这次领奖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喜悦,转而投入到另一件事上。她先后向灾区捐款21万元,这是她的大部分积蓄,要是放在去年,她也许拿不出这笔钱。


原来,这笔钱是她多年来为儿子一分一厘存下的,如今斯人已去,用不着了,她便毫无犹豫地捐给了灾区人民。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竟是她的毕生积蓄。风风雨雨一路走来,她没有为了赚钱而付出过什么,甚至没有接过广告与商演,她所有的汗水都洒在了艺术道路上,所幸艺术也回馈了她微薄的薪饷。后来玉树地震,她又捐出了仅剩的三万元储蓄。


秦怡当然知道接拍广告是多么好赚,她的名誉绝对胜任,要知道年轻的时候她就曾是名副其实的“带货女王”,哪怕去布料店买块布,都有大批女人跟风效仿。


她的号召力在企业界也是人尽皆知的,找上门来的广告商络绎不绝,可都被她回绝了,她给出的理由简单明了,切中肯綮:“要对消费者负责任,我对那些产品根本缺乏专业评估,加上广告往往夸大其词,这份钱赚得不舒心,更不安心。”这世间,有人温与饱,有人情与色,有人名与利,而她的淡泊却为世人还原了生命的底色。


在完成了腰椎手术后不久,秦怡因牵挂四川灾区的孩子,不顾医生反对,毅然奔赴都江堰参加上海援建汶川小学的开学典礼。面对孩子们,她哽咽道:“我的力量还是太小,但我总感觉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做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也许很多人淡忘或从未见识过吴祖光口中的“秦娘美”,但这一年,灾区孤儿们的心中却深深铭刻下他们最亲爱的“秦怡妈妈”。


同年,由秦怡参演的《我坚强的小船》在美国洛杉矶获得第四届好莱坞AOF国际电影节最佳外语片奖。但令人遗憾的是,发行方、影院基于票房和经营成本考虑,该片在国内放映的场次很少,很多人反映看不到。秦怡由衷发出了这样的感叹:电影艺术不应该居于电影产业之下,因为电影是很高级的艺术。


秦怡的遗憾中实际还隐藏着另一层不为人知的含义,她真的拥有一条小船——一只木雕小帆船,那是热恋中金焰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其寓意为“同舟共济,扬帆远航”。


2009年10月,秦怡虚龄88岁,第二十七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授予她“终身成就奖”。


她站在领奖台上说:“不管是88岁,还是98岁,我都要跟着所有的同行们一起继续前进。”这话听着一点都不像口号,或许从另一个人口中道出就像极了口号,而恰恰所有人都十分了解,秦怡从来就没有喊口号的习惯。


2012年,秦怡90岁生日那天,中国影协委托奚美娟代表影协主席团去秦怡位于吴兴路的府邸看望她老人家,并祝寿。


归来的奚美娟与人这样描述道:秦怡老师的家,干净整洁的客厅里有一股高洁的气息,那是独属于大艺术家的气息,只可观赏却很难效仿。我看着她和周恩来总理的合影,看着她年轻时在舞台上扮演莎士比亚名剧《第十二夜》的剧照,我都忘记了自己身负使命。我夸她的衣服好看,她笑嘻嘻轻声告诉我,“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衣服了,舍不得扔,没想到这几年又变成时髦货了,流行时尚真的是有轮回啊。”


橱柜上摆着那只微雕木帆船——当年金焰的手工杰作、定情信物,连上面的链子都是用木头做的,墙上挂着秦怡年轻时身穿蓝色连衣裙的油画肖像,与当下的她既和谐又有微妙的对比,影影绰绰,那是一种时空转换的蒙太奇。她的气质,既民国,也当代,既属于上海,也属于全国,甚至全世界,她就这样从上世纪初款款而来,那种虚幻与真实的交融,简直完美极了,让人感动得想哭。


90岁的秦怡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梦想是一定要有的,年龄那都不是事儿,难道年龄大了就可以抛弃梦想吗?”若用今天的时髦词来描述她,那便是“无龄感”,是的,她是一个无龄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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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怡在《青海湖畔》拍摄现场


两年后,从未停止追梦的秦怡自编、自演、自筹资金拍摄了电影《青海湖畔》。有人说她忘记了1957年金焰在青海拍摄《暴风中的雄鹰》时的遭遇,有人却说,她恰恰是为了纪念。


是啊,这是多么容易联想乃至理解的事儿,自她25岁嫁给那个男人,即便是在她对爱情丧失信念的那几年,也从未后悔过。曾经,她与鲁豫对谈时袒露过心迹: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还是会嫁给金焰!


秦怡坚持要和剧组成员一起登上海拔3800米的青藏高原,坚持工作在拍摄第一线。但与预想中相似,《青海湖畔》的拍摄十分艰难,她每天都在与年龄和各项健康指标斗争。从筹备到开拍,秦怡同时担任编剧和主演,92岁高龄的她寻找一切机会深入生活,笔耕至深夜。


她和剧组人员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要紧的东西是什么?还是一个价值,就是自己给予这个世界什么。别人不会在乎你得到了多少,而是看你付出了多少。”


原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还要分正负,“得到”比“付出”多即为“负”值,“付出”比“得到”多即为“正”值。这种价值观阐释简洁明了,直观易懂,如同小学算术公式那样无可辩驳,令大家耳目一新。


2015年在秦怡的不懈努力下,由她出品、编剧、主演的《青海湖畔》公开上映,获第7届澳门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本奖提名。她再一次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青海湖畔》完成拍摄后的那段日子,秦怡的腿脚无力,也不如往日灵便,去医院一查,患了腔梗,是在青藏高原拍戏留下的后遗症。但她并无悔意,诚然如她所阐释的“价值”,付出必定是要大于得到,才算得上合理,成果也才能被她安然享受。


应当说《青海湖畔》拍得艰苦,最大的问题恐怕还不是高原反应带来的,而是缺钱,秦怡本人没有拿一分钱酬劳,唱主题曲的毛阿敏以及主演佟瑞欣听说后,也都放弃了片酬。秦怡回想以前拍电影,都是只拿工资而没有额外酬金,更不谈分成,要加工资大家一起加,要不加都不加。那时候的演员不会纯粹为了挣钱而去拍电影。


不仅是放弃片酬,就连服装都是她自己的,虽然基于剧情必须上雪山,但她说不用买皮大衣,她在戏中扮演的是工程师,那么穿棉袄也就可以了。


她曾经这么说:“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不劳而获,一个人只要自己的心是大的,那么事情就没有大小之分;只要自己的心是重的,那么事情就没有轻重之分;只要自己的心是诚的,那么即使事情成败有别,也多少有些安慰了。”


2015年11月,第11届中美电影节授予秦怡“终身成就奖”。


正如奚美娟所说,秦怡从上世纪初款款而来,那种虚幻与真实的高度融合堪称完美。她的知性、美丽、质朴,她的阅历、修养、人生积淀与淬炼,她所经受过的摧磨,所养成的品性,也的确不是一两个时代能够锻造而成的。因而她守护自尊的方式也显得异常高贵。


2016年11月底,第十次全国文代会召开,秦怡作为上海代表团成员与大家一起入住北京京西宾馆。她年事已高,会务组特意为她订了一个里外套间。大会规定,代表不能带家属及亲朋,秦怡便独自住在空荡荡的大套间里。


报到当晚,中国文联和上海代表团的领导、上海影协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影坛晚辈,都去她的房间探望,站了满满一屋子人。


等大家散去后,上海影协的两位女同志留了下来,想照顾秦怡洗漱休息。没想到她坚决不同意。见她这样,两位女同志妥协道:“那我们俩坐在外面房间休息,等您洗漱完,睡下后,我们再走。”


可即便如此,秦怡也是坚决不从,斩钉截铁道:“你们要是不走,我就不洗了。”她真的罢工似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摆出一副打持久战的阵势。


直到这一刻,两位年轻同志才明白过来,她们是好心,同时也是打扰。秦怡虽已94岁高龄,自我意识却仍很饱满,她也需要私人空间,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少,只有在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她才能彻底放松自己。这份自尊是那样强烈地存在着。


2017年,继“无胆英雄”之后,与时俱进的秦怡对自己的调侃达到了新高度,她在多个场合自称“95后”,逗得听者忍俊不禁。


2019年9月25日,秦怡荣获“最美奋斗者”个人称号。四天后,9月29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颁授仪式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97岁高龄的电影表演艺术家秦怡荣获“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


颁奖时秦怡没能亲临现场,她身处洁白的病房之中,身着蓝底碎白花单衣,颈上围着丝巾,独坐轮椅,右手擎着一面微缩版五星红旗,热泪盈眶,如一朵沾露的雪莲,在电视上收看颁授仪式全过程。


“国家给我这么高的荣誉,很激动,感受很多……”她说,“感谢党给我的一切,我永远爱我的祖国。”是的,人人都看得见,她用毕生生命深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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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怡在病房的电视里收看颁奖仪式


从影76年,秦怡先后主演了30多部故事影片,成功塑造了众多栩栩如生、深入人心的人物形象。荧幕上的她风华绝代,生活中的她慈祥怡然。从她16岁奔赴抗战前线,到92岁拍摄《青海湖畔》,她用一生讴歌党,讴歌祖国,讴歌人民,讴歌英雄。她为广大妇女树立了自强、自立、自尊、自爱的好榜样。


对待电影表演,秦怡永远充满憧憬与激情,她说:“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我总要以满腔激情去拥抱表演事业,这是一支我永远唱不尽的歌。”她始终深信电影所饱含的那股精神力量。


时至今日,从秦怡身上,世人终于读懂了当年奚美娟没能完全读懂的气质:她慈悲而淡泊,高洁却不失通达,有着女性最高贵的美、朴实而善解人意、对艺术的不懈追求、遭遇不公却坚韧不馁,以及对爱的坦荡——她秉承了中国女性高度的责任与良好的修养,诠释了贤妻良母的爱与担当。她既自尊又平和,虽高高在上,却绝非足下不染尘泥,就那样落落大方,行走于滚滚红尘而静水流深。她拿得起放得下,举重若轻,经历过人生坎坷,儿女情长,尝遍了爱与恨的千古愁。对艺术的挚爱使她扛住了人生绵长之苦,也使她的表演与人生融为一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她得到过至高荣誉、辉煌成就,绚烂了一个世纪,却又真的是简单如水。


她获得了人生至高荣誉,也是国内文艺界至高荣誉,她当之无愧。


这一夜,秦怡睡得格外香甜,她说她梦见自己驾着金焰为她造的小帆船,拜访了许多小岛,那是一座又一座孤岛,每一座岛上都住着一位先她而去的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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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怡主演《我坚强的小船》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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