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纬国金定国的兄弟情谊
刘湘如一、孙中山为“经纬安定”四兄弟起名
1989年11月11日,台北的国父纪念馆里正在举行纪念孙中山先生诞辰的活动。当李登辉等高层人物步入大厅时,人们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新闻人物”,他就是连李登辉也要对其谦让几分的蒋纬国先生。
蒋纬国上将
须臾,蒋纬国先生致词讲话,出乎众人所料,他今天既不讲继承中山遗志,也不讲“革命大道理”,而是感于历史时世变迁,极为伤感地叙出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他说:“……当年中山先生在黄埔军校时,身边有三位重要助手,一是家父蒋介石,他是黄埔军校校长,二是戴季陶先生,他是国民党要人,三是金诵盘先生,他当年是黄埔军校军医处处长,上海的一代名医。这三人共生四子,从小即结为异姓兄弟,由中山先生为他们亲自取名……”
戴季陶
说到这里,蒋纬国作了稍稍的停顿,他的脑中出现了历史纷乱的画面:那是在蒋介石和廖仲恺组织学生军,全部肃清了广州的商团武装反叛的日子里,孙中山亲自为有功之臣举行了庆功会,会后,他邀请蒋介石、戴季陶、金诵盘去帅府小聚,中山先生沉思而严肃地对他们说:“革命迟迟不能成功,问题就因为党人不团结,军人不团结,当面说好话,背后捅刀子,团结乃我辈完成大业之根本,你们三人,今后要像一家人一样才好……”
金诵盘
中山先生这段教诲,令蒋、戴、金三人肃然生悟。戴季陶说:“我与介石、诵盘三人跟随先生多年,情如兄弟,受先生教诲之恩如同泰山。我们共有四个儿子,不妨让他们正式结为异姓兄弟吧,恳请先生给他们起名排序……”
中山先生听后十分高兴。几天之后,他再次令蒋、戴、金三人去到元帅府。先生对四个孩子的事十分慎重,他经反复考虑,想出“经天纬地,安邦定国”两句话,并用毛笔写在纸上。于是按照年龄顺序,四兄弟分别定名为:蒋经国、蒋纬国、戴安国、金定国。
年轻时的蒋纬国
戎装在身的蒋纬国
四兄弟随即举行了结拜仪式。
从此,“经、纬、安、定”四兄弟起名的事,就成为黄埔同仁中的一段佳话。
四兄弟十分珍视这段缘份,在以后的动乱岁月中,他们如同手足,相互扶持,命运与共,难舍难离……
……蒋纬国回忆起这段历史,不觉老泪纵横,他以深沉痛惜的语调继续说:“……如今,经国、安国均已作古,剩下我纬国弧身影单,惟念念不忘幼弟定国,至今身系何方?查无音讯,不知是否安在?我今已年迈,对往日事总是不堪回首,思念幼弟定国的情结,总是愈来愈迫切,解不开啊……”
蒋纬国这段出人意料的怀旧话题,引得国父纪念馆内一片哗然……
第二天,台湾《中国时报》《联合报》《中时晚报》《自立晚报》等各大报纸,都纷纷在头版显著位署披露了蒋纬国先生在国父灵前诉出的这段怀旧的话题。
一个月后,有关“经、纬、安、定”的消息四处传播,他们结拜兄弟的轶事,也同时首次在中国大陆掀起一股新闻热潮。
上海的《新民晚报》以《“经、纬、安、定”今剩其一,蒋纬国道出鲜为人知的往事》的大标题,作出大幅报道,更是吸引了海内外读者广泛的注意……
一个查寻神秘人物金定国先生下落的活动,在众多知情和不知情的热情的读者中展开了……
短短时间之内,从金定国先生昔日的同窗好友,到金诵盘将军的故乡江苏吴江县,从五十年代金定国先生工作过的单位,到金先生本人的亲属、同事,甚至所有曾经接触过金定国的人,到处在打听、咨询、追踪……一张张热情的信笺以雪片一般飞往各种新闻媒介,从年迈的老知识分子到中小学教师,从地方志工作者到历史学研究者,无数探询的目光纷纷投向了这位未可知的人物。
其间有许多自称是金定国的人或者自称认识金定国的人,纷纷写信到有关部门主动联系认定,但是经核对审查结果,根本与真正的金定国毫无关系!
一个个扑朔迷离的疑团横亘在人们面前。
只见经纬,不见安定
金定国,你在哪里?
金定国,你现在怎样了?
金定国,你为什么不露面了呢?
一个巨大的历史的问号,在经历了半个多世纪后,重新盘旋在当代人的心中……
二、晚年金定国,在合肥回忆往事
金定国夫妇八十年代末于合肥
这时候,作为一名新闻记者同时也热衷于报告文学写作的笔者,也随大伙一起,加入到这一寻找金定国的新闻队伍中,到处打听金定国的下落。
笔者随同其他关注此事的记者一起,按照当时有关人提供的线索,不止一次来到位于安徽省合肥市的江淮汽车制造厂。
与此同时,许多许多陌生而热情有加的人,都对这座工厂产生了浓厚兴趣,经常进出其间。
记得那是1990年夏日,天气特别炎热。
沪、苏、皖华东地区一带像笼在一个沉闷的大火炉里。位于安徽省合肥市郊区的江淮汽车制造厂里,上万名职工因为避高温,不得不经常闭门不出。
这当儿,工友们常常躲在家里议论起一个人,一个沉默的神秘的老人。
人们见到在工厂边缘,一排破旧的平房里,一位被唤作“上海老伯伯”的头发斑白的老人,常常在自家的门口跑出跑外。丝瓜藤已经爬上了他的屋檐,他不得不用手推开纱门把它们牵起来。他满脸皱纹,神情庄重,常常在忙碌一阵之后,独立于丝瓜架下,满含深情地眺望远方……
有人说:他是一位经历不凡的老人,他那深沉的目光蕴藏着走过的无数历史的脚印;有人说,老人常常独立远望,那是他在等待着什么人到来的心迹表露;有人说,其实他心里什么也不想,只有隐约间露出的一点怀旧的情绪……
这一天,在经过一段时间议论和等待的诡谲氛围之后,老人终于等来了一群非同寻常的人。
这是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陌生面孔。一个由国家有关部门组织的正规的新闻采访团。
来人径直向老人走来,向他打听,与他交谈,老人缓缓地和他们对答之后,来人便走进老人的平房里坐下,相互间拉起家常……
这是一群包括笔者在内的来自省里和上海、北京等地的新闻记者。大家请求老人详细地叙述自己的身世。
老人开始还是沉默……
终于,慢慢地,慢慢地,经不住记者的纠缠,老人终于慢慢地向我们敞开了自己关闭已久的心扉……
一个尘封了很久的岁月的闸门,从此被彻底地打开了……
中为金定国、戎翠娥夫妇,左为作者刘湘如,右为罗国严
原来,自从《新民晚报》转载了台北报纸的消息后,《新民晚报》以及多家新闻单位,都收到了来信,信件总数多达几万封。大家纷纷为报纸提供金定国先生的线索,但正像前面说过的,这些信中提供的线索大都没有实际的着落。
后来有一位落款“朱秀英”的来信中称:“金定国还活着,只是由于历史原因长期隐姓埋名,现隐居于合肥市郊。如需了解详情,可到江西省新余市驻沪办事处找戎延立联系……”
就这样,人们终于开始知道了,戎延立的父亲叫金勉之……
再以后,人们还知道了金勉之就是金定国的化名……
大家终于知道这样的一个事实:合肥江淮汽车制造厂热处理车间的那位头发斑白的“上海老伯伯”——那位退了休的老工人,原来就是全国新闻界正在寻找的金定国先生……
一份褪了色的破破烂烂的文字材料摆在我面前,那是上海某法院刑事审判庭1960年发出的刑事判决书,上面写道:“……现名金勉之,曾用名金政,金定国,1919年8月25日出生上海,家庭成分反动官僚(其父金诵盘原为国民党中将军官)……因擅自动用工厂交际费一千多元,手续不清。查实挪用公款80元,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金定国先生满怀感慨地向我讲起了过去,随着他那缓慢的叙述,我的脑中又浮起了战事纷飞的旧中国……
中山先生逝世之后,中国的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首先是段祺瑞、张作霖把持北京政府,企图号令天下。戴秀陶、谢持、邹鲁、张静江等人搞起西山会议,反对孙先生在广州搞的“三大政策”,继而又在上海成立国民党伪中央政府,与广东联合政府对抗,当纱厂工人顾正红在上海滩倒下时,当规模空前的反帝爱国运动悲壮地兴起时,蒋介石却利用窃取的革命领导大权,在1927年发动了有名的“4.12”反革命政变。面对一连串风云突变的局势,金诵盘先生极为痛苦,他决心弃官行医,在上海办起了“金氏中西医寓”,公然与蒋介石分道扬镳,蒋介石劝慰不成,也曾十分惋惜地告白于他:“诵盘弟,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我们毕竟是兄弟多年,难得孩子们又是异姓兄弟,希望他们将来目标一致……”
金诵盘想起中山先生遗志,不禁万般惆怅……
孙中山给金诵盘的题匾
值得欣慰的是:经、纬、安、定四个异姓兄弟果然不像父辈们常常意见相左,他们总是一人有难,大家相帮,而且有着共同的反帝爱国的热情。
1936年4月29日《纽约时报》刊登了远在苏联的经国的消息,文中引用经国的语言:“蒋介石前后三次叛变,一次又一次出卖中国人民的利益……”经国对他“非但毫无敬爱之意,反而认为应该杀戳……”当时另外三兄弟读报后立即倍加关注。
定国担心:“大哥再次发表反蒋言论,回国后怎办?”
安国说:“看来,只有国共合作,经国大哥才有出头之日。”
纬国则高声宣布:“我们几个兄弟要永远站在一起……”
自左至右依次为戴安国,蒋纬国,蒋经国
五月明媚的一天,三兄弟坐在苏州纬国的书房里,对时势发表着议论。随后,他们结伙到街上烧日货。“不能打日本人,炸一下东洋货色也过瘾!”这是纬国的声音。“可不能炸到了同胞身上。”安国提醒纬国。定国兴奋地说:“把小鬼子炸光了我才高兴……”义愤的青年兄弟仨到街上横冲直闯,仿佛一下子就能把日本鬼子赶跑一样,他们带头喊叫:“不买东洋货!”“东洋人是我们的敌人!”连店铺老板也被他们的激情感动起来,把店里的东洋货统统烧光……“打倒东洋佬!”“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全世界帝国主义臭苍蝇,保卫中华民族!”他们的喊声在人群中回荡,那情那景,多么令人难忘啊……
“是呀,我们兄弟四人有着太多的情结……”金定国不时地感慨地回忆着,我仿佛从他的感慨里,看到了一群热血青年的身影。
金定国继续向笔者回忆起自己的父亲金诵盘先生。
……父亲金诵盘在沪上开了静安医院,收入极好,对定国在经济上也十分宽松。定国原想报考军大,从政救国,却遭到了父亲的彻底反对,只得进了光华大学文学院。那时候他与纬国、安国常在一起,谈笑风生。经国回国后,他们又常设法与他在一起谈论国家大事……大上海终不是平静之地,日寇的铁蹄的践踏,洋人租界的威风,地痦流氓的骚扰,一齐震荡着金家父子的心灵。
受蒋介石的再三邀请,金诵盘再次出任了国民党中央卫生勤务部部长,长驻南京。蒋介石对他明言:“军旅中培养一个将军,三年可成。而要培养一位像你这样的绝代名医,十年也不成啊!”
此话实非戏言,金诵盘先后给国民党、共产党的许多高级人物——蒋介石、汪精卫、周恩来、荣氏姐妹甚至被蒋介石软禁的张学良将军——看病治病。孙中山临终前,就是金诵盘一直守在身边的。
金定国回忆说:当时,党国要员、富商巨贾、学界名流、艺坛大腕纷纷从南京、武汉、上海等地拥入山城重庆,在那里营造奇特畸形的繁华,金诵盘一家也被卷涌入这股潮流,他们在那里受到蒋介石、戴季陶、陈布雷、朱家骅、黄仁霖等亲临迎接。父亲金诵盘从重庆去延安慰问八路军伤病员,他握住黄埔老同事叶剑英的手问:“恩来在这儿吗?”急得朱德总司令连忙插话:“黄埔出来的人,今天这儿多着呢。”军官们问他一字排展开,向他报告:
“学生左权,八路军副总参谋长!”
“学生林彪,一一五师师长!”
“学生陈赓,三八六旅旅长!”……
金诵盘正激动地想说什么,周恩来老远就喊起了“诵盘兄,总算又见到你了!”两位久别重逢的老友,紧紧地抱在一起,感慨的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他与毛泽东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
“往事不堪回首……”金定国似乎不愿回忆他与父亲那些难忘的经历。他平静地告诉笔者:由于他的父亲金诵盘将军在国共两党中的特殊地垃,导致他本人一生坎坷亦极不平静。不论是北伐年代,抗战年代,国共两党合作时期,他因为父亲的身份而没有过上一天安定的日子。但他永远不能忘记四兄弟的情谊。他的父亲一生都行医济世,拯救民族,以医学和经济救国,结果夙愿难成,却把这种思想深深地传递给了他。他在上大学步入社会后,就因为受父亲影响对政治失去了兴趣。他不能以军政救国,就决心做生意赚钱,以经济救国,企图改变中国的落后经济面貌,以免受外来欺侮……
金定国回忆说,他自己的真正生涯是在战火中做生意。那时候,不管是共产党、地下党、国民党、土匪、地痦、流氓、日本人、三教九流,他全都打交道。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在“炸弹底下做生意”,赚钱何其不易!八年抗战,他过的是一种流浪式的生活,在上海被日本宪兵队追捕;在香港与土匪、黑帮打官司;在南京被国民党匪帮视为“金骗子”到处缉拿……种种屈辱坎坷,他都经历过。他曾履迹香港、澳门、葡萄牙、越南、广州、汕头、重庆、桂阳、湖南、福建、汉口……在浪迹的生涯之中,“金骗子”变成“金面子”,凡是各派政治力量往往都感到颇为棘手的买卖,只要金定国一出面,都搞定了。抗战胜利时,他在汉口做化妆品和西药买卖,又与汉口空军司令部联办了全国闻名的“空军俱乐部”,官商民营合为一体,有舞厅、餐馆、足球场、酒巴间,用二两黄金的月薪雇用七个菲律宾乐师组成的大乐队。他回忆说:他用全部的积蓄投资,在自家的房子里另办了两个公司,前门为“复兴公司”,后门为“瑞康公司”……力图用全身心投资兴业救国的金定国,一时好不威风!
然而,一切都是过眼烟云……
1949年,当解放的炮声隆隆响起时,30岁的金定国被迫去到香港,因为带的盘缠不多,他旋即又回到汉口,在汉口做生意不成了,又回到父亲居住的南京,过了八个月,他又回到了久违的上海……
他深沉地回忆说:“回到上海后,几经周折,办起了一个私人作坊式的电镀小厂,试图从此过起平静的生活。然而生活并不平静,上海市文化局将我的小作坊收归公有了,改成和平电镀厂。”
从此,他与这个电镀厂有了不解之缘,有了终生的瓜葛……
他告诉笔者,他在电镀厂全身心地投入工作,试图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使工厂振兴起来,他到处为工厂的业务奔走、效劳、苦心积虑。为了促成一笔业务的成功,他动用自己的权力,从工厂拿1000多元人民币招待客商,他本以为这是为厂效力的壮义之举,不想到,一纸检举信告了他一个“贪污”罪,他受到不公正的审查、审判。最后经多方查实,属于“挪用公款”罪,于是他被判了刑,被送到安徽劳教。
金定国回忆说:“先是到肥东县的两道河农场,后又到合肥市郊的一个劳改厂,也就是江淮汽车制造厂的前身。”他在那里“接受教育”,白手起家地办了一个“电镀车间”,后又成为这家改了名的“江淮汽车制造厂”热处理车间的一名普通工人……
在合肥长江路405号大杂院那间号称大板楼的简陋房屋里,当我又一次单独采访他时,他向我回忆往事,万般感慨,无数的经历像走马灯似的掠过他的眼前,他深沉地对我说:“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老了,老了……”
三、金定国与蒋纬国之间,从此两岸飞鸿,书来信往不断
自左:左6、7为金定国戎翠娥夫妇,左1、2是作者夫妇,左4、5为民革委员省文史馆穆孝天夫妇,左3是罗国严夫人
在省委省政府的重视下,金定国成了安徽省政府参事、江淮汽车制造厂经济顾问。省政府行政管理局为他在市区安排了住宿,他的夫人戎秀娥也从上海来合肥与他共度晚年。一个光彩耀人的生命的光环,在他寂寞隐居了数十年之后,重又落在了老人的头上……
中、左为金定国、戎翠娥夫妇,右为安徽省计委办公室主任罗国严
远在台湾的蒋纬国先生,得知金定国的下落和情况,激动不已,夜不能寐。他怀着深厚的兄弟之情,提笔给这位异姓兄弟写来了肺腑之言。现节录原文如下:
定国爱弟如晤如握:
时序轮转,岁月不居,徐州一别,几乎半世纪于兹。一峡之隔,竟成海天之遥。虽世事无常,而手足深情不减!尤以经、安二哥,均已先后逝世,每当万籁俱寂,便觉前尘模糊,而旧情由然重视,历历在目。顷阅报章,得悉现在除出任安徽省政府参事外,还担任江淮汽车制造厂的经济顾问,和在外之亲朋好友恢复了通信联系,又于照片中籍精神矍铄而安定,并未受岁月年事之影响,快慰奚如下!
纬国来台后,仍业戎行,且有二十年之光景。父亲置我于负责三军高级干部……,公余之暇,从事著述,或应邀至大专院校讲学。民七十五年夏,以三星上将除役,转特任文官,任国家安全会议秘书长迄今。于当年四、五月间……为了解心身状况与神经反应功能,曾逼迫自己作一实验,乃继一九五三年完翼机之训练,试接受螺旋翼之直升机训练。结果无论在学校及飞行操作,以及紧急迫降等特殊状况之处置,皆能迅速吸收与反应。此期间适逢台湾梅雨季节,气候极不正常,在这双重压力下,而顺手圆满完成,证之心身健壮一如往常。现在的工作虽繁忙,且每日只得四、五小时睡眠,以数十年来之功夫锻练,体力尚能支持。又如近年来,常应邀赴国外参加国际性学术会议,有因时程紧凑,常夜以继日或飞行十余小时后,仍照常工作,尚不觉疲备。
与先室石静宜于一九四五结婚于西安,先室五三年四月因心脏病逝世于台北市。此予我在心情与生活生涯上莫大创伤和无比冲击!经过一段不短的岁月,于四年后,在五七年二月与广东梅县而母为德籍之丘如雪小姐结婚。越六年于六二年生一子,属虎,取名孝刚(孝字辈)。八五年夏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法律学系,现已考取美纽约州讼师(Barister),并已获得法学硕士,且在美执律师业,于一九八七年一月间与旅美华人王倚惠小姐(北平人,获纽约大学商管系硕士),回台完婚后,夫妇再回美国。每逢寒、暑假以及节庆,返家相聚。忆刚儿,自上学以至负芨国外皆能自励奋勉,未曾增添祖父母与父母的额外之操心;倚惠端庄淑慧,知书达礼,虽系美籍,然深具中国妇女传统美德,与刚儿诚为天成佳偶。使为父母的感到欣慰,此祖德荫恩也。
父亲和经国哥,先后于一九七五年四月五日(民族清明扫墓节)及一九八八年元月十三日逝世,料弟台已从媒体报导中得知,不再赘述。安国哥于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十一日,因肝胃食道癌症,在台北病故。因其生前曾服务于空军,以中将退役,故权厝于台北近郊之军人公墓。墓园壮整,春秋受祭。安国哥曾有三次婚事,唐、钮二氏,先后离异,第三任嫂为叶氏,现住台北。唐嫂无出,钮嫂曾有一子,当年留落大陆,现不知何在。甚痛。尚在寻找中。叶嫂与安国哥婚后,育有二子,长子大乘,习医,现在业医;次子南基,习数学与电算,现在美业电脑;学业皆有所成。
季陶伯与伯母之灵骸,几经周折,近始在成都近效找到,纬国现正与叶嫂协议迁葬事宜。
定弟,俗谚:“山与山永不会碰头,人与人终有重晤之时!”料吾等小兄弟必有重会之期。尚望珍重是要!团圆有日!
本函正欲付邮,忽接钱璐女士来函,并蒙托其带回玉照及手翰,谢谢。惊闻,诵盘叔已于一九五八年去世,不胜哀悼!容待将来再往墓前叩祭也。
并此布覆,祗颂
合家安康
纬国敬上
民七十九年十二月十一日
又 我们可能同年,纬生于中华民国五年(一九一六年)十月六日或阴历九月初十日,属龙。暂以棣称,以示亲密,来函还请告知生年月日是盼。……
……金定国与蒋纬国之间从此两岸飞鸿,书来信往不断。两位老人共同关心的一个重要的话题,就是两岸的统一大业。定国每次接到纬国的来信,总是即时回复。而纬国的来信则充满了念亲聚首的情绪。政坛的起落,命运的变迁,常令他生出对台湾时政的感慨,对回归祖国大陆的渴望,在1991年2月20日给定国的来信中,纬国写道:
定国爱弟如晤如握:
近年有许多旅居国外或在台之熟友赴大陆探亲时,都想借机代纬国往访吾弟,但为了不要过分打扰弟台,于是都婉谢了。想必吾亦有同感也。
元月初承托前装甲兵旧属樊英士带来玉照及雨花石壹盒,已经收到,十分喜欢,谢谢。
日昨,丁中江教授返台,吾弟托其带回元月十三日手书及照片等件后,接到吴天锡学长自美来函,亦附有吾弟元月十八日手书,铭诵之余,悦如见面。
定国,我们虽非生自同父母,却是同心的义兄弟,尤其于烽火烟硝中,匆匆分离,一别竟逾四十余年,而今藉鱼雁相通,互倾积愫,弥足珍贵也!甚至不久即能重叙,这是人生可幸!然而曾有一长段时间,吾弟音信全无,盖数十年来,安国哥与我一直在为您而思念,担心,最是一言难尽!兹悉吾弟得到中共重视,改善了待遇,内心得感安慰,为弟台一家庆幸!
有关去年十二月份一信,原拟按尊址寄上,但为了妥善,还是寄请吴天锡代转,故前后原属同一封。
至云报载有关我在大陆政策研讨会的发言,缘于去年八月间,曾应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中国研究学会”之邀,出席其在多伦多举行之“第一届中国之未来”研讨会,并即席以“台湾在两岸互动关系中的角色”发表专题演讲,获得各方回音。兹将该文,另加附日前应香港一家杂志社记者访问之谈话稿,一并附上参考。
定国吾弟与弟妹,相信我们相见之日,为期不会太久!请多珍重。
另承转来戴汉英(戴季陶之女—作者注)函一件,除另函作复外,再致谢忱。
此祝
羊年万事如意,阖家安康!
弟妹前并此致意
愚兄 纬国 敬上
一九九一年二月二十日
蒋纬国关心身在大陆的金定国,对大陆的社会变化更为关心。1991年安徽发生重大水灾后,身在台湾的蒋纬国获悉后寝卧不安,当即给定国来信表示关切慰问:
定国吾弟如握:
比闻大陆水灾后,至为关切,复知安徽最为严重,即拟函弟查询景况。旋悉因合肥市地势较高,弟处无恙,又以此间事忙,致稽延致候。此函正欲发邮,忽逢吾弟托由大胜侄转来七月二十九日手书,已经收到。备蒙关心甚以为感。惟不知灾情现况如何,惦念之至!
戴伯二老的遗骸,由寻找及迁葬,多承祝康彦博士不辞辛劳两岸奔波,及其他热心人士协助;经过不少周折,终于获得解决,了却一椿心愿,亦慰亲伯在天之灵。现已决定奉安于某地。惟在成殓前,暂不宣布,心中浮起一片甜苦。既得适当安理后事,为侄者亦安心矣。
所云邵友中先生,系此间力霸公司常务董事与副总经理,确为纬至友之一,另询以后往访者有关接待问题,以有纬国书信者为宜,惟仍请弟台就时间及财务上作斟酌,不必勉强。因为凡是真正往访者,决不在乎“被接待”,而只重见到棣台,传到致候之意已足矣。祗祝
合府吉安
纬国敬上
民国八十年八月甘二日
中共安徽省委和中共中央政府对金定国与蒋纬国的交往关系极为重视,中央希望通过金定国与蒋纬国的关系做些有利于两岸统一的工作。两位老人也深有其意。1991年12月,国务院对外办公室主任候职德同志专门接见了金定国先生,传达了中央的指示。他说:“金先生与蒋氏有着特殊关系,鉴于台湾目前的现状,中央希望你能与蒋氏多加联系,为两岸统一大业做些有益的工作……”金定国听后深表赞同,他当即表态说:“两岸统一是每个炎黄子孙共同的愿望,我与纬国经常谈论此事,我决不辜负中央的希望……”
这以后,金定国与蒋纬国之间的来往通信更加频繁,几乎每一封信都谈到台湾回归和统一大业。蒋纬国代表着众多台湾同胞的心声,在有关场合中极力赞同两岸统一的议论。在给定国的来信中,他常常关心的话题就是两岸统一。他在给定国的信中写道:“中国之统一,乃吾炎黄华胄一致心声和责任。亟盼吾海内外全体同胞加强团结,共同努力,以早日实现此一愿望,重建汉唐盛业与长治、久安的社会,使光辉中华永屹与世。识者,请代致由衷至意是荷……”
蒋纬国给金定国的信
在另一封来信中,蒋纬国再次叮叮关注。“……目前国际形势多变,有利于加速我们愿望之实现早日来临。愿大家加强信心,以示团结,我们中国人过好日子的机会,也为期不远了!”他对中国大陆及定国所在的安徽的所有变化细节,都极为关注。当从定国信中得知安徽省成立海外联谊中心一事,他兴奋异常,当即来信称:“悉安徽省成立海外联谊中心之事,确为重要,盖联谊为统一之基,当为统一效力。国父孙总理尝云:‘国者人之积,人者心之器’,唯有人心由已获得当局肯定,良有以也……”“忆吾蒋族,在出豫之后与进浙之前,当有相当一段时间集居安徽,故安徽实亦为我们蒋家之故籍,吾更以吾弟在安徽之表现为荣为庆也……”“我何尝不想回大陆看看,看人、看地、看亲人人情,看风光地情,但惜未到成熟之时……”在短短几年中,蒋纬国与金定国书信来住达数百封,几乎谈的都是统一大业,两位老人的一片报国赤子之心,在一页页厚厚的信纸中透出来,令人感到难能可贵!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不管他身在何方,居于何位,属于何宗何系,何党何派,他总是不能忘记自己的祖国,不能忘记自己作为炎黄子孙的使命,这,难道不就是我们龙的儿女共同具备的美德和民族的崇高性吗?
金定国向笔者回忆说:1989年11月台北举行的孙中山诞辰123周年纪念会上,蒋纬国的那段回忆幽情, 让他40多后的兄弟之情得到了延续,从蒋纬国一封封的来函中,他发觉纬国一切的一切仍如往昔,垂暮之年的怀乡念旧的感情愈益强烈,也让他自己十分感慨和动容。
1995年清明节,蒋纬国在台北公开发表《正统国民党员何去何从?》一文,并将此文寄给金定国。文章指出:“我中华民族五千年来,虽有改朝换代,但即令是蒙满入关,能自认是中国。如今竟有少数人突然否认自己是中国人,不知所谓‘中国’者乃行中道(中华文化之道统)之国,‘中国人’者,行中道之人也!今台独分子,岂可自外于中国,却还要盗用中国土地而立叛国之邦。”蒋纬国还在文章中指出:“日本天皇的9瓣菊花旗甚至已成为台独的‘新国旗’的样本,等于无形中台独分子已为归顺日本皇民化铺路。”
金定国说,在蒋纬国与他自己的牵线搭桥之下,促进了美国西岸大学和安徽大学结成姐妹学校,为发展两校高科技互为交流。同时又促成了一批安徽微雕工艺大师被派往东南亚献技、传播中国5000年文明的善举。
蒋纬国先生还寄给金定国最新的著作《胜利·旧痛·新忧》,他在这本书中指出:“不想做中国人而闹台湾独立已是叛国行为,而出卖国家之主权和灵魂给外国人,更是汉奸行为。” 金定国读后马上提笔回信,表示自己深有同感……
蒋纬国与金定国这对异姓兄弟历经劫波,好不容易终于通上讯息,他们都盼望着早日相见。然而他们却最终未能见上一面。
1996年春节,时任中共安徽省委书记卢荣景看望金定国(右)
1997年9月,蒋纬国在台北逝世,身在安徽合肥的金定国也已经奄奄一息, 两位老弟兄两岸统一的愿望一直未能实现,重病中的金定国的心情格外沉重。时隔不久,1997年深秋之际,金定国在安徽合肥安然去世。
似乎是一种神奇的命运的安排,一种冥冥中的上天的昭示,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生命契合,上天竟然在同一年同一个时间段内,同时收回了这两位异姓兄弟的生命。
两位老人去世的时间前后相依,引起了人们深切的怀念和种种的议论。他们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他们留给这个世界的各种话题和故事,却一直回旋在世人的心头。
今天的读者也许已经不能完全理解上一代人的那些难言的苦衷,难忘的经历,以及他们的那颗赤忱爱国的千肠百结,但是,从他们的经历和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我们却能读出整整一部沉重复杂的中国现当代史。
逝去的已经逝去。到来的正在到来。愿我们以一种天道不改的赤忱之心忠贞之情,继续去完成两个老人未能完成的心愿,呼唤着中华民族尽快的统一复兴和繁荣昌盛!
天道不改,中华民族势必走向完全统一,实现振兴和强大的中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