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陵淘金记
天谛题记:
铜陵,中国铜都之一。自商汤以来,延绵3500余年,无数君王、将相、商贾、冶匠乃至平头百姓,均熙熙攘攘怀揣捞金梦想,纷纷前来位于皖南西北部的铜陵那108平方公里的丘陵地带,在铜官山、宝山、天鹅抱蛋山、冬瓜山、铜山、凤凰山、大团山抢占地盘,世代接力,不断开采以铜材为主的矿产资源,上演了无数出人间悲喜剧。随着近代探矿水平的提高,铜陵除了铜矿外,又发现了金矿、银矿、硫矿、铁矿、煤矿和石灰石,还有其他有色金属矿藏,近三十种,储量可观,让铜陵更是成了人间聚宝盆,激发起人们开采欲望。尤其近二十多年来,国家主动打破国营垄断,下放部分矿业采冶权和矿物经营权,允许多种经济成分介入开发,顿时,各色人等卷袖勒臂、赤膊上阵,都来参与竞争,从中分得一杯羹。其势不可不算猛,其谋不可不算诡,其技不可不算绝,其心不可不算狠。一时间群情振奋、沸反盈天。而激情燃烧的结果,除了带走巨额财富外,青山千疮百孔,绿水漂黄流黑,留下了开采后的浪费和环境污染,同时,也留下来许多可叹可泣的故事,录下了某些人性负面的影像。
本文演示的就是其中的一小部影像,讲述一位名叫秦在华的人向铜陵某硫铁矿投资的经历。因为是个骗局,文中所涉及的人物大都健在,故用化名;一些地名也予以忽略或虚拟,以防止不必要的勾连。根据当事人陈述,文中的人物、事件、场景、对话、心理过程等均发生过,与事实无异。个别细节或有混记,或作时空调整。因时日较远,记录不详,不尽人意之处难免,敬请各位看官鉴谅。
第一回 烟斗袅袅吐雾 大奔颠颠夺路
话说2006年仲春,秦在华的房地产公司度过了两年滞销的困境,第一期三万平方米的楼盘售罄,终于掘得第一桶金。
时隔三个月,第二期的住宅还没建好就被预售一空,资金的回笼,让秦在华还清了银行贷款,并在朋友的撺掇下,购置了一辆“梅赛德斯奔驰S600”型原装进口轿车。因为秦在华喜欢飙车,230码的时速,只有这款车型才能跑得不动声色,减速玻璃让驾驶者一点不觉得车速在飞升,气派又安全。
那天,秦在华刚把奔驰车提回来,正在广场上试车。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让他“猜猜我是谁”?秦在华随即冷笑一声回答:“你是谁?烧成灰我也认得你——温冰!”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到底是大哥,重情义,一听就知道是谁!一刻钟后见你,别走开!”秦在华莫名其妙:他知道我在哪儿,怎么就能找到我?
一刻钟后秦在华回到办公室,鼻子闻到一股奇香,迎面又见一人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对他笑,手里抓了个烟斗,问他:“怎么样,有腔调伐?我当这儿的董事长,你的员工会听我指挥吗?”原来正是那个温冰,秦在华二十年前的旧友。
秦在华一瞥神兜兜的温冰——卷曲的长发,白底褐色的大方格子衬衫,棕红色的烟斗,肉嘟嘟的手,荞麦色脸蛋的肌肉横向放纵,皮肤油光可鉴,俨然港台商人打扮。再低头一看老板台一侧,有只特大的公文包靠在旁边。秦在华“嘿嘿”淡笑两声,回答他的问题:“别说员工了,就是本人也会听您指挥,要我朝东就不敢朝西,要我端凳就不敢掮梯。哈哈,老实交代,找我干嘛?”
那个叫温冰的赶紧离开老板椅,似乎是扑过来同秦在华握手,嘴里连呼“久违了、久违了,听说大哥发达了,小弟特来祝贺!”
两人在接待室的沙发上坐定,叙旧诉新交叉进行。温冰高大魁梧的身躯坐着也高出秦在华半个头去,他一边讲述自己如何离开国企,过上了逍遥自在的生活,广交经济界人士,做些猎头中介之类的顺手生意,一边“吧嗒吧嗒”抽着烟斗,无名指上硕大的戒子闪着金光,侧面看上去,像极了一代枭雄斯大林。秦在华任着他吹,又听着烟丝燃烧的“嘶嘶”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异香,神思似乎有点恍惚。他忽然回忆起眼前这个乡村音乐教师,二十年前还一身土气,来到城里邀请秦在华去他学校,辅导他的学生表演话剧,转眼间炼成如今的模样,可想而知,其间的生活经历一定丰富不少。
见秦在华只是微笑、若有所思,温冰却心有灵犀般问了声:“大哥在回想过去?哦,没有当时大哥的提携推荐,我也不会混到城里来,起码要晚几年。”
秦在华觉着温冰的话听起来真诚,却稍微有些夸张,因为自己并没有为温冰的晋升机遇提供多少便利,那是他自身的才艺和其他人帮衬的结果。不管怎么样,秦在华还是为当初毫无功利性质的友谊而有所感触,温冰的谦虚也让他感叹,而温冰在棋琴书画上的才华确有许多过人之处,所以,至今保持着对他的好感和欣赏。
谈话一度有片刻冷场,温冰便及时调节气氛。他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捧出一个精美的礼盒,打开一看,是一枚米黄色的烟斗,还配有锡纸密封的烟丝。他告诉秦在华,这是意大利名牌烟斗,叫做“喀斯特鲁”,烟丝是真空包装的,也是名品,叫做“金丝雀”。秦在华一脸狐疑,问:“你拿这东西干嘛?推销吗?”温冰连忙否定:“不不不,大哥,这是送给你的,感谢你上次赞助我们搞摄影比赛和旅游节文艺演出。我想,这款烟斗非常适合大哥,可以让你的光辉形象更具特色、更有个性。”
秦在华还真是孩子气,像一条“嚣(引逗)不起的狗”,有人一呼,顷刻兴奋。他感觉这东西有点意思,就让温冰给装上烟丝,用配套的打火枪点燃,“吱吧吱吧”吸起来,顿时,一股文雅沁脾的香气溜入脑门,随即忽悠进了心扉。
一会儿,温冰揭晓了拜访秦在华的真实来意——
他告诉秦在华,最近他一直在跟踪一个矿产项目,是安徽铜陵凤凰山上某硫铁矿。矿主叫简仁,已经和他交往了几个月,成了朋友。他所拥有的铁矿有200万吨的储藏量,是铜陵所有私人经营的矿业中,处于龙头老大地位的矿。最近,因为铁矿砂市场紧俏,价格猛增,所以加大了开采规模,流动资金严重匮乏,考虑以出让公司股份的形式,筹措资金。
秦在华一听,心弦霎时被拨动了一下。
温冰继续说道,这一消息是他在简仁办公室里听他同别人打电话时获悉的。他已经获得简仁授权,帮助寻找合作者:
“我想,大哥正好收到了第一桶金,拿部分资金投向矿业,是个一本万利的好机会。”
秦在华一听诧异起来:他的情报真快啊!怎么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收进“米”来了?
温冰继续介绍铁矿公司的情况:“简董愿意用4000万元出让公司30%的股份。我仔细算过,以每年开采二十万吨铁矿砂的量来计算,每吨以700元的价格成交,受让方一年就可分得4200万元的毛利,哪怕扣除一半多点成本,净赚起码2000万元。两年收回投资。何况其间不需要合作方另外投资一分钱的机械设备,也不需要养活一个工人,经营管理也无需操心,赚的是省心省力的钱,除了投资这笔转让费以外,不影响其他业务的开展。对于大哥这样的公司正合适,既可以继续你的房地产,又拓展了矿业,把事业做大。”
秦在华起初带着怀疑的态度姑妄听之,而后,听着听着,心里活动起来,陷入思考,衔在他嘴里的烟斗不知啥时候熄灭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另一个好友最近刚好开办了一家炼钢厂,已经投产半年多,前几天请他和几个领导、朋友去厂里观摩了一回,说起过目前中国钢材市场钢材严重短缺,价格一涨再涨。他们钢厂生产的钢材不要说抢销一空,连预订都排到了明年出货。炼钢的原料铁矿砂随之空前紧俏,从澳大利亚、巴西进口的铁矿砂,品质属于中上等、含铁量在50%-65%的,已经涨到每吨700元-900元不等,而且还缺货,他们厂现在的储存量,也只能维持在一周生产所需要的水平,正千方百计寻觅铁矿砂的供应渠道呢。
秦在华暗自认定,温冰提供的是一个极有价值的信息。
温冰继续在鼓吹他的生意经,而秦在华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借故离开一下,用手机拨通了炼钢厂阮总的电话,得到了“只要有矿砂,照单全收,价格从优,款到发货”的承诺。
回到接待室,秦在华像换了一个人,兴高采烈,满脸堆笑。他让温冰教他给烟斗填充烟丝和点烟以及保管、购买烟丝等技巧,重新点燃烟斗,并排坐着对吸起来,还枉顾左右而言它,不让转让铁矿股份的事情继续谈下去,室内香烟缭绕,弄得温冰云里雾里的。
可让温冰惊喜的是,酒桌上,秦在华却盛赞温冰捕捉商机的灵敏性,说温冰可能为自己和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并当即表示,“时间就是金钱”,本周愿意随温冰赴铜陵实地考察。
温冰大喜过望,立刻拿了一顶“高帽子”回赠给秦在华:成大事者只争朝夕、立竿见影,秦董前程一定光辉灿烂。并表示,秦董若不嫌弃,愿执鞭随蹬,跟随左右,效犬马之劳。
周五的早晨,路面上还有轻雾晃悠,秦在华就伙同温冰,驾驶着簇新的“奔驰600”,摆渡过江,一路开着180码的时速,超车越人,沿着A9省道,向皖南方向夺路狂飚。他们在车上交谈甚欢,妙语叠出。知道秦在华喜欢听音乐,温冰还特意刻录了一个专辑,叫做《心碎》,都是委婉柔曼的钢琴,大、小提琴,萨克斯曲,也有交响乐,其中不乏秦在华特别钟爱的《沉思曲》、《如歌的行板》、《G弦上的咏叹调》、《六月·船歌》、《回家》等等。而奔驰豪车所配置的“柏林之声”音响设备,听起来清晰雄浑,实在是一种美的享受!
车窗外匆匆掠过蜿蜒的河流小路、亮闪闪的水田顺溜溜的茶埭、碧绿又镶嵌着各色花卉的原野,葳蕤幽深,阴阴可人。而车内两人却熟视无睹,过而不留,热衷于大侃特侃铜陵之行可能给企业带来的深远影响。稍有静场,又各自打起自己的如意算盘,猜测“是不是到了又一个人生里程碑的起点啊?”直到汽车进入丘陵地带,葱翠的山林、奇谲的山坳、盘旋的山道,两人才回转神来。秦在华放缓车速,摇下车窗,放清新的山风进来,顿觉志明神爽。而扫视左右,又不免惊叹起来:“噢,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黄山啊,那么清秀干净!我正在穿越你的心脏!”
见秦在华触发了诗兴,温冰顿时也来了兴致,忍不住要抽烟斗,被秦在华阻止了。温冰稍觉尴尬,接上话头,安慰秦在华说:“大哥,这儿离黄山不远了。我们有的是机会,等协议一签,我们就是半个皖南人了,到时由我安排,一定带你好好游遍黄山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天,五百公里左右的路程,秦在华他们四个小时不到就进入了铜陵市区,在用晚餐之前,已经在矿主简仁董事长的引领下,上凤凰山的矿区兜了一大圈。
真是迫不及待,求财若渴呀!
第二回 鲍翅鲜鲜酒酣 笙歌泠泠舞乱
秦在华他们的大奔刚从沪渝高速公路驶下匝道,拐入南陵方向,就见一辆黑色的大众“V6 TDA”型越野车,打着双跳灯停在路边,从车窗里伸出一只大手,甩动手指,示意跟着车走。温冰告诉秦在华,这是简总的车,烧柴油的“途锐”,一百多万呢。
两辆汽车风驰电掣般开进了宾馆停车场。下得车来,秦在华终于见到了温冰这两天嘴里不停念叨的简仁、简董事长。
简仁,白白净净,个子不高,齐整的板刷头,肚子微微凸起,穿一件鳄鱼牌淡灰色体恤衫,本白的裤子,年龄45岁上下。他微笑颔首,向秦在华伸出大手,同时非常简洁地自我介绍:“简仁,欢迎秦总!”又指指身旁另一个人,说:“我助手,杜总,杜小亮。”
秦在华连忙上前跟两人分别握手,没想到他们两人都使着劲地捏,好久不松开。简仁甚至还拽着他的手,似乎带点命令的口气说:“把你的大奔留下,坐我的车去矿上。”
秦在华无形中感到一种凌厉的压力向他逼来,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待人接物:不容置否,干脆利落。
四个人上了车,简仁亲自开着。杜小亮转回头来对秦在华说:“秦总,时间太紧迫了,要赶在天黑之前看完矿区,山路不好走,你的车底盘低,所以委屈你坐我们这辆越野车,破旧了点。”
温冰抢着回答:“没关系、没关系,秦总不会计较的。再说,途锐越野车也是豪车。”
秦在华有点懵,可能因为长途开车,连尿都没撒一下,就跟着陌生人上了陌生车,奔向不知方向也不知高低的凤凰山。按常情,起码得给人一个寒暄、缓冲的过程吧!
大家一路无语。
车子拐了无数个弯,颠颠簸簸,一个右转,停在了一排平房跟前。
“到了,下车!”杜小亮首先打开了车门。
简仁引领大家进了他的“指挥所”,先喝一杯矿泉水,然后指着墙上的营业执照,法人代表“简仁”两字赫然在列。接着,简单介绍了他们矿的情况:富含硫、铁,总蕴含量200万吨,铁储量占七成,出矿率55%—72%不等,目前采出的矿石出矿率都已超过70%以上,是国内外罕见的富矿。
因为对于“出矿率”这一概念不敏感,秦在华任凭简仁自吹自擂,脸无表情,不置可否。而温冰却在旁边附和称赞:“是是,不得了,好矿、富矿……”
出得简仁的指挥所,秦在华一路低着头跟随去开采现场参观。他忽然发现脚下的碎石路闪着银光,质感如车床上溅出的铁屑那样的小铁片,密密麻麻地撒落在路面上。他心里一怔:这不就是铁屑吗?采矿工人怎么那么随意浪费,矿主也一点不心疼?他指着地面,弱弱地问简仁:“简总,这个是铁屑吗?怎么全撒在路上?”
简仁笑起来,告诉秦在华,这是运输途中撒落的矿砂,正常损耗,矿区根本不当一回事。
四个人来到了采矿现场。只见矿区的工作面已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深坑,足有50多米的深度,范围也有1.5平方公里左右。从坑底盘旋而上的道路半干不湿,七八辆卡车的轮子在滚动,红泥碎石从轮下飞溅出来,施工员哨子频吹,小红旗频摇,指挥着汽车装卸进退和拣矿工人避让,看上去一派繁忙景象。
让秦在华惊诧的是,在山道的边边角,堆放着一溜溜、一堆堆的铁矿石,大大小小、参差不齐,但都晶晶发亮、闪着银光。有几个单独撂在一边的大石砣,竟有两三米的直径,表面看上去,简直整个儿就是大铁砣,不相信里面还会有杂质。
可能注意到了秦在华的诧异,简仁就靠近了告诉他:“秦总啊,这些都是我们矿开采出来的铁砂王,证明我们矿的品质优异,我不准备砸碎它们了,留作纪念。”
“是吗?”秦在华和温冰几乎同时惊叹。秦在华想:这还真是优质铁矿砂啊,化整为零,扔进炼钢炉准能直接化成铁水了。
见秦在华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简仁朝他的助手杜小亮指了指,说:“想要了解具体情况,让我们杜总向你汇报。”
杜小亮咧嘴笑笑,并不按照简仁的旨意行事,而是说,时间不早了,秦总、温总也累了,我们先回饭店吃饭,边吃边聊吧。
温冰连忙就坡下驴,“也好也好”嚷嚷着,说秦总可能累了,兴致提不起来,需要加油了,还是先回去吃饭休息。
四人重又上车往饭店赶。一路上,秦在华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做过功课,就是搜索过进口铁矿砂和国内铁矿砂含铁量的差别。他不知道出矿率和含铁量两个概念有何不同,心里盘算应该是同一回事:简仁这个矿如此高的含铁量,同互联网上介绍的铜陵地区铁矿资料明显对不上,最好的也才60%左右,一般的都得降低10个百分点。他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说是向简仁请教,实是质疑。没想到杜小亮抢先回答:“秦总,资料上说的是平均含铁量,指的是铜陵全矿区,我们这里是最好的富矿,大都达到70%的水平,平均值把我们的矿石含铁量平低了。”
温冰趁机也给佐证了一下,说“眼见为实”,他曾经跟随简总走访过好几个开采点,那里的矿石根本不好同这里的比。
秦在华觉得说得在理,心情开朗起来,话语也就多起来。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诸如开采的规模速度、加工的难度、机械设备的投资、人工费用、矿砂的运输销售、企业的规费税负、整体成本、年收益率等等,弄得简仁和杜小亮尽力搪塞,能回答的回答,回答不出的,就用模糊解说、恭维赞美等等办法来对付提问,温冰又在旁边助力撬边,总算堵住了秦在华的嘴。而实际上,秦在华也只是按企业运作常规来询问,同开矿的专业根本就是隔膜的。最后,温冰用一句两边讨好的话做了总结:“秦总因为对投资感兴趣才提这些问题的,你们不要介意。简总的公司正忙于生产,陈年的账目还没清算,利润已经用到新的开采上去了,效益肯定是可观的。”说完,还问“秦总简总杜总,我说的对不对?” 三人还真都点头称是。
晚餐安排在铜陵最好的鲍翅馆。
鲍翅馆的装饰、摆设古意浓浓,清一色花梨木明式桌椅,黄杨木透漏式木隔栅,异形麻纱灯,名家字画补壁,风格显得朦胧含蓄、诗意雅致。与上海地区不同的是,餐室旁另设一个半开放的牌室,内置一张四仙桌,放上两副扑克牌,以供候客无聊时解闷。简仁引导秦在华他们在牌室就坐,说是还要等几个大佬一起来为秦总接风。
秦在华可不是什么太讲究的人,不会、也不屑于摆出文质彬彬、四平八稳的大佬腔调。他屁股坐在椅子上,手却忍不住去翻弄扑克牌。他想摸一张牌看看,是大是小、吉利不吉利?就将牌叠拦腰抓起,翻转来一看,是个“梅花J”,觉得还行,不是小牌,就将半叠牌放归原处,随着大家闲聊。
晚餐是鲍翅当家,茅台领衔。
人到齐了,简仁致欢迎辞,全桌朋友热烈鼓掌,晚宴开始。简仁的朋友都是海量,且热情豪爽,用各种辞令劝酒。秦在华不胜酒力,想蒙混过关溜过去,哪里可以让他得逞。温冰又趁机把秦在华胡吹了一通,什么“房产明星”、“官商儒商”、“多才多艺”等等,让在座各位起坐作揖,口吐赞辞,连呼“幸会幸会”、“秦董大驾光临,铜陵蓬荜生辉”……弄得秦在华面慈心软,再也难于矜持,就稀里糊涂跟着喝起来。
待几小杯高度茅台灌下去,秦在华终于忍不住发表演讲了,说铜陵真是“山清水秀,人杰矿灵”的好地方,如不嫌弃,愿同大家合作,一起创造铜陵美好的未来……掌声、呐喊声,随之响起。
席间,秦在华透露了自己特别喜欢安徽的黄梅戏、臭鳜鱼和黄牛肉,还告诉大家,自己妻公的坟墓可能离这儿不远,正在寻找,一百五十年来,四代人都未曾回过家乡歙县,唯一的一次,是她的曾祖父从海门千里迢迢送儿子的灵柩归来……
这些信息有一个人特别在意听取,那就是简仁的助手杜小亮。
离散席快了,杜小亮宣布一条消息,说是“皇冠KTV”最近来了一批新人,形象标致,歌又唱得好,大家一起去喊喊、乐乐,解解酒气,当场引来一片叫好声。
KTV装修的豪华气派众所周知,秦在华醉眼朦胧,根本无暇顾及。一进歌厅,他就选了个旮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简仁发现了,硬把他让到中间位置,对着大荧屏。一会儿,穿着超短裙的“公主”们排成一队,白皑皑一片,让各位挑选陪唱的拍档。秦在华虽然带着几分醉意,但当一位妙龄女郎挨着他坐下,用胸部碾蹭他的臂膀,嗲嗲地叫着“大哥大哥”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就像进入了猪肉铺,闻到“猪嘎气”了。他礼貌又严肃地对女郎说:“小姐,请保持距离,我有恐肉症。”这时,杜小亮走过来,告诉秦在华,他旁边的女孩是这里的头牌花旦,叫“小恬恬”,叫他“不要冷落美人咯”。
接下来是狼吼般的歌声、甩骰子的吆喝声、劝酒的碰杯声,混在一起,又有女人的尖叫嗔笑和男人放浪的笑骂声夹杂在舞曲里,歌厅内舞步踉跄,香烟弥漫,嘈杂刺激,秦在华严重不适应,不禁皱起了眉头。尽管秦在华也去过KTV,但他不会允许场景如此混乱,他的朋友文雅多了。在这里,他就无法掌控了。
坐在一旁的杜小亮从表情中察觉到秦在华的反感,马上抓起话筒说:“各位请安静,我们还没有听到秦总唱歌,听温总介绍,秦总可是高手啊,专业水平的。欢迎他唱一个,大家鼓掌!”
秦在华原本是不想唱的,感觉有“同流合污”的味道,提不起精神来。但看到人家这样热情,温冰又在一旁撺掇,就想,唱一个也好,压压他们这种粗野的气氛,省得太吵。于是,清清嗓子,柔缓地唱起来——
“为何一转眼,时光飞逝如电,看不清的岁月,抹不去的从前,就像一阵风,吹落恩恩和怨怨,也许你和我,没有谁对谁错……”
秦在华留意在“也许你和我”这个“我”字的真假声转换前,深吸了一口气,使得音色饱满、圆润。接下来,他更加声情并茂——
“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醉人的缠绵,也忘不了你的誓言。何不让这场梦没有醒来的时候,只有你和我,直到永远……”
秦在华唱得非常投入,像真有失恋那么回事似的,赢得满座喝彩。也是奇了怪了,自从秦在华唱了童安格的这首《忘不了》,场面变得有序起来,再也不那么乱哄哄了。
第三回 酮体姣姣勾魂 梅J频频示人
夜已深,接近12点。秦在华进得客房准备休息,灯开着,冷不丁见到KTV那个“小恬恬”,正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见他进屋,立马站起奔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秦在华大惊失色,语无伦次:“你、你、你,怎么进来的?快、快出去……”说着,解除拥抱。
那个叫“小恬恬”的小姑娘“咯咯咯”笑起来,挨近秦在华说:“你不是失恋了吗?杜总让我来陪你解解闷。”
秦在华说:“什么失恋,都成老头了,还玩这种把戏?”
“骗人、骗人,看你唱歌的样子,那么深情、那么动听,你没有感情上的浪漫故事?鬼才相信!”恬恬像是阅历很丰富,批驳秦在华。
秦在华很不耐烦,命令小姑娘“你给我马上出去!”说着就用手指点她的后肩推拨她出门。
这个恬恬僵立在那里,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她告诉秦在华,杜小亮叫她必须侍候好秦总,不然就找她麻烦,因为杜总是道上的人,拜过师傅,会徒手借角爬墙,武功厉害,这里没人不听他的。
秦在华将信将疑,这荡荡乾坤还真有黑道捣乱?他安慰恬恬:“不要紧,明天我跟杜总打招呼,不会为难你的。”
恬恬几乎要哭出来了,说:“你不知道的,杜总可是不讲情面的人。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是你不能马上赶我走!”
秦在华酒意倒是褪去不少,但人已经非常疲惫,真想不洗澡就死睡过去,摊上这等事,好生麻烦:“那你想怎样?”
恬恬回答:“待满一小时再出去。你可以休息,我表演节目给你看。”
秦在华不耐烦地说:“你在一边呆着去,不用表演什么节目。”
“不,那是功课,不能不表演!再说,我拿了出场费的。”
秦在华觉着新奇,“功课”,还“出场费”?就妥协了,问:“那是什么节目呢?”
“走秀!”
恬恬把秦在华推到她刚才坐的沙发上,开亮了所有的灯,就开始学着走“T台”的样子,扭腰摆臀地走起来,嘴里“嗒笃嗒笃、嗒笃嗒笃”哼着节奏。
秦在华饶有兴致地看起来。突然,恬恬打开了发髻,原先盘在头上的长发纷披下来,随着头一甩,身上的连衣短裙也一下子不见了,穿的竟然是真空网纹衫裤。
秦在华懵啦!他眼睛直勾勾盯着恬恬的一举一动,身体僵在那里。
恬恬眼睛瞟着秦在华,得意地继续扭摆着,胸部硕大,钻出了网纹线,像两个会跳动的白面包子,上面还嵌着两颗小巧殷红的“野葡萄”。过一会儿,她面带微笑,放慢了节奏,朝着秦在华靠近,步步紧逼。
此时,秦在华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似乎有种四面楚歌、独战群狼的末日感。那两颗“野葡萄”就像一对狼眼发出凶狠的光焰,直射进他的灵魂。慌乱中,他突然惊觉起来,这屋里会不会隐藏摄像头?这有可能就是杜小亮设的圈套!!!
秦在华愤怒了:这个杜小亮,竟然肆无忌惮想“涂我烂药、拖我下水”,烂得我体无完肤?我秦在华半世清白就要毁在他的手里了,身败名裂,回去再怎么做人?何况,正谈着投资合作呢!他如果拿到录像,不就可以要挟我吗?
秦在华差不多吓出冷汗来了,像只无头苍蝇乱飞,把窗帘撩开,把壁柜打开,再朝床底下和天花板上看看,什么都未发现,但还是怒不可遏,对着恬恬大吼一声:“停!马上滚!”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500元,扔在恬恬面前。
恬恬委屈地说:“你这样凶巴巴干啥,我又没做错什么事!”
“还没错?你这是色情勾引,马上滚蛋!再不走,我报警。”
恬恬慢慢寻找到刚才脱掉的连衣裙,边穿边嘀咕:“还是不是男人?”
秦在华装作没听清楚,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恬恬带着哭腔回答:“你叫我怎么同杜总说呀?”说完还真哭起来。
秦在华心软下来,觉得这女孩讨生活也不容易,就教她:“那好办,就说我喝醉了,倒在床上睡死叫不醒,不就行了?”
“那他不相信怎么办?”
“不要紧,明天我会跟杜总解释,这500元算是买张演出门票,你拿了就走!”
恬恬不敢拿这500块钱,秦在华见她可怜,塞进她手里,她终于匆匆出了门。
秦在华长舒一口气,倒头便睡。
临天亮,他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与女儿各自养了一缸金鱼,他鱼缸里的金鱼都是肚子朝天在慢慢游,哪怕增氧泵不停地吹氧,就是不翻身过来。而女儿养的金鱼,条条鲜活精神,争着抢食吃。他有点纳闷不解,洗完澡,甩甩头,出门吃早餐。
用餐时,秦在华与简仁、温冰和杜小亮坐在一起,三个人都拿一种诡谲的眼光笑眯眯地看着秦在华。杜小亮好像很关心的样子,问他:“秦总昨晚休息得可好?”秦在华知道他问话的意思,装作随意的口吻说:“还好,还好,昨天累死了,倒床便睡,大天亮才洗的澡。”
秦在华提出,今天想去看看矿砂加工厂,还有运输线路和水运码头,他要实地学习、体验一下整个采矿的流程。简仁却告诉他:“秦总,先别着急,今天先去几个景点游览观赏,放松放松,培养一下对皖南的感情,也好鉴定鉴定我简某人的为人够不够哥们。”说着,豪爽地笑起来。
温冰抢着替秦在华回答:“好好,我们客随主便”,秦在华也就默认了。
四人上了“途锐”,简仁开得飞起来,180码时速,一会儿就进入九华山。来到景点入口,一个清瘦娇小的姑娘登上车来,挤在秦在华的身边。简仁介绍,那是导游诺诺,她可以领路,直接把车开上九华山,不需要门票,因为她家就住在山腰上。
车上少不了寒暄、介绍。当得知那个诺诺竟然是安徽黄梅戏戏校毕业的高材生,因为觉着收入没保障才考了导游证做导游。秦在华肃然起敬,就和她聊起了韩再芬、严凤英,聊起了《女驸马》、《天仙配》和《打猪草》,诺诺告诉他,韩再芬也来过他们学校指导过唱戏。
秦在华一下子来了兴致,他可是一个“韩粉”哪!于是,迫不及待想听诺诺唱黄梅戏。
诺诺扭捏着,说车子摇晃,又没伴奏唱不好。杜小亮一声“叫你唱你就唱”很起作用,诺诺就在车上唱起来:
“为救李郎回家园,谁知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呀好新鲜哪……”
诺诺清亮婉转的嗓音让秦在华惊讶,说她是戏校高材生,还真不是瞎捧。那种顿挫、那种甩腔、那种泛音般的原声、那种不经意的流盼……着实传神,听得温冰连声叫好,而秦在华却沉默无语,他忽然怜香惜玉起来,认为诺诺当导游,实属人才浪费。
离了九华山,又去宏村。
说来也真是稀罕,当来到越国公汪华雕像前,秦在华不自觉地下跪磕了三个头,要知道,他自诩是个“无神论”者,到任何庙宇从不下跪,一般最多烧一炷香,作几个揖,便躲一边去。可能是他猜测到那个汪华,说不定就是他岳父家的老祖宗?有关血脉祖根,秦在华倒是特别上心。
当天别无惊奇,午餐和晚餐仍是奢侈,只是不重复地变换鲍翅吃法,加上山溪清流里生长的石斑鱼、皖南特制的臭鳜鱼、入口即化的黄牛肉,等等,每顿都非常丰盛。值得一提的是一件怪事,让秦在华费思量,那就是中午进餐馆,他见扑克牌又手痒去摸,揭起第一张,翻开竟是“梅花J”,这引起了他的警觉;而晚餐时,他干脆不插牌了,嘴里说一声:“最后一张!”捞起整副牌倒转一看,惊讶得张口结舌,竟然还是“梅花J”!秦在华联想到三次抓到“梅花J”这张牌,虽然信奉“无神论”,心里还是升起疑虑:会不会有什么暗示或者隐喻?还有早上“金鱼缸”那个怪怪的梦!
晚饭后回到房间,秦在华顾不得擦把脸,就急急忙忙给远在悉尼的女儿打电话,让她查一查,扑克牌中的“梅花J”代表什么含义?还把那个梦告诉了她,叫她网上问问解梦先生,看看有无什么寓意。
躺在床上,秦在华粗略地回顾了两天的考察,觉得对简仁这个铁矿项目印象不深,许多关键性的资料没有掌握,现场生产的状况一无感性的认知,如采挖、拣选、清洗、粉碎等工艺不甚了了,也没有同类矿厂经营的对比情况分析,只是昨天到矿上瞄了一下,无法马上对其进行评估,更做不了投资决策。真巧,温冰从内线打来电话,说简仁、杜小亮对秦总崇拜得五体投地,是个地地道道的儒商,合作起来一定愉快,表示真心愿意结交秦总这样的朋友,并试探他对投资的态度。秦在华也请温冰转告,说他觉得简仁很实在,要朋友,也大气,只是才接触项目,了解不够深入细致,慢点再做决定。临了,还请温冰试探他们一下,出让价还能不能减掉一点?
一会儿,女儿也回了电话,告诉秦在华,“J”是代表宫廷里的卫士,而“梅花”图案则是三色堇的缩影,象征平和吉祥。那个梦也无关紧要,可能表示最近潜意识里的某种疑虑。要他在外当心身体,财不露白,只要不轻易承诺和轻率打款,风险是可以掌控的。
秦在华像是放下心来了,但还是有阴影:按中文的谐音,怎么觉得“梅花”应了一个“霉”字,而“J”就是钩子,一连三次翻到这张牌,哪有这样的巧合?人家会不会下了钩子钓我,让我上当倒霉呢?他心里犯疑,却是忌讳不说出口来。
第四回 雄心勃勃下注 阴谋森森布局
玩了两天,秦在华和简仁、杜小亮他们也混熟了,称兄道弟起来。那个唱黄梅戏的诺诺也一直跟着,作为跟团的导游,全心全意为这个小团服务,期间还教会了秦在华唱黄梅戏《打猪草》选段《对花》。
第三天大清早,秦在华接到简仁电话,说是今天矿上忙,让杜小亮陪同秦总、温总随意考察,他就不陪了。
吃过早饭,秦在华和温冰在宾馆大厅里等杜小亮一起出门,就聊起了两天来的活动,一致的看法,是投资的必要性毋庸置疑,可以投。但秦在华认为,30%的股权有点不伦不类,既抓不到开采权,又抓不到销售权,更不要说财务权了,没有一丁点的话语权,心里很不踏实。而温冰却认为,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实在不放心,可以派常驻代表参与管理,这样可确保我方的利益。秦在华担心房产公司忙,派不出可以信赖的人,路途又那么远,谁愿意吃这样的苦呢?没想到温冰自告奋勇说,只要秦董信任,他可以独当一面,为其驱驰。
此时,炼钢厂的阮总打来电话,秦在华即刻离座接听。阮总问秦在华上次说起过矿砂的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提供?秦在华小心告诉他,说是仅是关心而已,自己目前还没有可靠的途径,帮助弄到矿砂资源。电话里,阮总透露出矿砂奇缺,马上就要“无米下锅”了。
秦在华听此消息,内心闪过惊喜。他回到座位,继续与温冰商讨,说难得有兄弟两肋插刀,愿意抛家别子,鼎力相助,你这样牺牲,定会有好报的。
温冰却笑笑说,自己不图什么,只要秦董的蛋糕做大,就不愁吃喝了。秦在华拍拍温冰的肩膀,说一声:“兄弟,你等着,大哥我决不会亏待你!”
杜小亮招呼他俩上了车,问秦在华有没有预定的目标去那里看看?秦在华两手一摊,说自己人地两生,全仗杜总、简总指引。杜小亮说:“好!那就随便去附近几个小矿看看,见识一下采矿洗矿和轧矿砂。”
三人粗略地兜了一大圈,在一处临河的空旷山地停下。
山里的微风真是清鲜,满山的葱绿也着实养眼,丘陵起伏引起心旌荡漾,脚下的红泥又让人喜悦迷醉……秦在华一时来了灵感,问杜小亮,说那么多的小矿不成规模,会不会亏损?干脆把它们收并了形成产业链?杜小亮称赞秦在华聪明、有眼光,说收购这些小矿的铁矿砂,再卖给炼钢厂,从中赚个差价,由于面广量大,利润是相当可观的。简总也曾关注过,可惜没有资金,要是有秦总那样的实力,早就干了。
秦在华顿觉这是个商机,便问收购这些小矿生产的铁矿砂多少钱一吨,品质如何?
杜小亮告诉他,最多一百来块,一般五六十元不等,品质有好有差,大都有40%~50%的含铁量,卖给炼钢厂至少三四百元一吨,省心又省力。如果再愿意投资一个碎矿加工场,做细矿处理,利润就更可观了,只需一百来万就可搞定,投资四五个月即可收回。
秦在华一听,热血直往头顶上冒。他急切地问土地年租金是多少钱一亩?办理生产许可证麻不麻烦?收费标准如何?等等。
杜小亮一拍胸脯,表态说:“秦总放心,只要您决定在铜陵投资了,一切包在我和简总身上,对于我们来说,那是小菜一碟,保证多快好省!”
秦在华大喜过望,一个宏大的铁矿砂经营“托拉斯”计划立马在脑海里显出雏形。
午饭后,秦在华向杜小亮请求,说下午需要休息,睡个午觉,也好让杜总喘口气,处理一下自己的事务。
其实,这只是秦在华的一个托词,他哪里还睡得着觉!等杜小亮前脚一走,秦在华后脚就把温冰叫到房间里,商量如何实施这个“托拉斯”计划。秦在华决定赌一把,在铜陵下个大注,淘它一万万个金元宝。温冰则自我推荐,愿意为这项伟大的事业担纲。秦在华心里激动啊,与温冰详细梳理行动的程序,再次估算了投入和产出的效益,觉得要简仁的30%股权反而是“饶头”,而成立铁矿砂加工销售公司倒是“正本”。两人当即做了分工:秦在华马上回去向房产公司董事会成员吹风,力争取得全票同意投资的意向。温冰留下来做项目的进一步考证,收集相关数据,形成“项目建议书”,交股东大会讨论通过。
时间就是金钱。秦在华决定立即驱车独自赶回上海。临走,他叮嘱温冰,暂时不要惊动简仁他们,等一切准备就绪,给他们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此时的秦在华,眼睛里出现了幻觉,仿佛见到炼钢厂的阮总向他竖起大拇指,并在同一条战壕里数着钱。战壕又长又宽,无数的员工都成了银行的点钞员为他夜以继日。
噢,秦在华就这么风风火火,要在铜陵这块红土地上大显身手,去实现经济效益的最大化和自我价值的最大化了。殊不知,在利欲熏心的热昏状态下,人们往往会自己编导自己演,自酿苦酒自己喝,秦在华被自己的创想陶醉得没了方向。
秦在华风尘仆仆回到家里已是晚上九点多了,简仁的电话随即就跟了进来。他好像非常诧异,问秦在华自己哪里不到位,让秦总不爽、不辞而别回了上海?秦在华忙不迭打招呼,说是因为公司有紧急情况要处理,所以委托温冰代为致意就先回来了。并表示三天叨扰,非常享受,不胜荣幸,欢迎简仁带朋友来上海考察,一来了解一下自己公司和开发的楼盘,二来可以增进友谊,成为良好的合作伙伴和好兄弟。
不出三天,秦在华就接到温冰电话,说是简仁他们本周末将来上海考察,问他是不是做一次东,回请一下?还说,简仁会带来一个大大的惊喜送给秦董。秦在华当即表示:“那还用问!热烈欢迎,盛情招待,费用我出。”
在某五星饭店的包厢里,秦在华与简仁一帮安徽兄弟相聚甚欢,席间豪言壮语、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举杯畅饮,一派兄弟恩爱景象。也不知喝掉了多少瓶茅台,大家仍然意犹未尽。
温冰趁大家酒意正酣,站起来讲话了:“各位老总请安静,下面有简仁简董事长宣布一个好消息,他将送给秦在华董事长一个大大的惊喜,大家鼓掌!”
简仁脸色红润,似乎有点醉意,站起来时身体还左右摇晃了两下。他手里拿着斟满的酒杯,操着有点沙有点闷的嗓音,开言道:“首先声明,本人没有喝醉,说的不是醉话,是说了算数的话。”接着他把脸转向秦在华:“秦董,你人品好,是个大企业家,有眼光,你要在铜陵大展宏图,我将尽力配合好,为你服务。为此,我们董事会讨论一致通过,看在秦董真抓实干发展开矿事业的份上,决定原来开价4000万元出让30%的股权,现在只要3000万元。如果秦董愿意,我们也可并入秦董产销一体的铁矿砂经营集团,你做董事长,我做分公司,你赚多少我都不眼红,看着办,给多少分红都行,都是兄弟情义,因为我看好你……”
秦在华听着听着,虽然心里很激动,但是他马上联想到温冰,说好的暂时不把开销售公司的消息泄露出去的,怎么竟让简仁在这样的场合公开了呢?八字没一撇的事!
简仁说完就要与秦在华碰杯。秦在华也只好站起响应:“谢谢简总厚爱!来,为合作成功愉快,干!”一饮而尽。
掌声四起。
散席了,温冰拿了房间钥匙给秦在华,意味深长地说:“大哥,好好把握,还有惊喜在等你呢!”
秦在华此时神志有点模糊,没理会温冰的弦外之音,打开房门,一头撞了进去。
原来,温冰所说的“惊喜”,竟是导游小姐诺诺坐在了秦在华房间的沙发上。
说也奇怪,发现诺诺在屋里,秦在华不惊不乍,好像是意料中的事。他笑嘻嘻地伸出食指,指着诺诺问:“你怎么在这里,是跟简总一起来的?干嘛不一起吃晚饭呀?”
诺诺细声细气回答:“我在大厅吃的,是温总安排的,挺好。”
“哦。唉,我是不是走错房间啦,怎么走到你这儿来啦?”秦在华忽然怀疑起自己来。
“秦董,你没走错房间,是我进了你的房间。”
“啊,你的房间呢?”
“我没开。”
“那你住哪儿?”
“在你这儿挤一下,好吗?”
“啊,开玩笑吧?那挤一下也行,我睡沙发吧。”
“那怎么可以,你是大老板!要不谁都不睡沙发,床上挤挤,一会儿就天亮了。”
“什么?”秦在华此时才听出点不对劲来:“这个不行,男女授受不亲,你去找温总,给你再开一个房间。”
诺诺推托,说现在晚了,宾馆应该也没有空余房了。还提议说:“要不就不脱衣服睡,或者干脆不要睡了,我教你唱黄梅戏。”
一听唱黄梅戏,秦在华来了精神头:“好呀,就唱《对花》,看看歌词忘了没有。”
两人还真的一个坐椅子一个坐床,轻声唱了起来——
“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丢下一粒籽,发了一颗芽,红杆子绿叶,开滴是白花,结滴是黑籽,磨滴是白粉,做滴是黑粑,此花叫做呀得呀得儿喂呀、得儿喂呀、得儿喂得喂尚喂,叫做荞麦花……”
唱着、唱着,诺诺从椅子上站起,走近秦在华拉起他的手引向自己的腰部,像是要跳舞的样子,而脸蛋却贴向他的脸蛋……
这一下,秦在华终于明白了诺诺想要干啥!原来她同KTV里那个恬恬是一路货色,也是“卖”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秦在华万万没有想到,看似文质彬彬、朴实无华、自食其力的导游小姐,竟然也加入到色情行业里来了?这世风怎么如此淫糜呀!拜金!拜金!拜金!
他一下子甩开诺诺的手,抓起手机拨通了简仁:“老弟啊,你马上把这个导游给我弄走,我不喜欢那样,你以后也别再搞什么花花肠子!”电话那边回答他,要他别急,马上告诉温冰,让他安排。
秦在华把手机朝床上一扔,回头打开了房门,对着诺诺说:“你走,找温总给你安排房间!”说着话,就把她推了出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秦在华自言自语起来,为诺诺的堕落发出一声叹息。
第五回 姿态萌萌佯醉 虎视眈眈发威
铜陵矿山开发的考察终于接近尾声,其间来回奔波有八九次,温冰是最辛苦的一位。
秦在华房产公司的另外四个董事,对于这样的投资各有各的看法,有一点倒是一致的,认为与其神经紧张搞房产开发,天天同老百姓打交道,纠结在拆迁补偿问题上苦不堪言,又要到政府各部门盖130多个章,人难找、脸难看、话难听、酒难喝、红包不断,还真就合作开矿来得省心。若真能在铁矿开采上打开局面,倒过来作为公司的主业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国家大发展,钢材是紧俏建筑材料,目前市场上的铁矿砂那么抢手,价格猛涨,而炼钢厂的阮总又可以作为后盾。如果转让股份没有欺诈,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投资选择。
简仁那边频频催促温冰:问问秦董事长何时签约,何时打款?因为简仁方面已经退让到把80%的股份包含在3000万元内了,相当于4/5的股权转让,秦在华将成为这个矿业公司的控股人。为此,秦在华还表扬温冰游说、谈判艺术高超。眼下若再无实际行动,就显得毫无信誉,仅仅是骗吃骗喝玩玩人家而已,这在江湖上也是人所不齿的。
不过,秦在华心里还是不踏实,虽然看到过简仁公司的营业执照、法人代码证、开矿经营许可证等原件,总觉得还有哪里没弄明白,心里没底。尽管全体董事会成员都同意最后去实地了解后再做决定,但秦在华仍然犹豫不定。
那天午饭后,秦在华靠在办公室沙发上打盹,迷糊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就是自己的挚友宫政委,他原是某军区雷达团的政委,战友遍布全国各地,问问他在铜陵当官的有没有,如有,就可以了解到这家采矿公司的真实背景了。
秦在华马上致电宫政委,告诉他自己最近在铜陵考察了一个铁矿项目,正准备投资签约,明天就带领董事会成员过去做最后确认。要他尽快帮忙找一下,铜陵有无熟人。宫政委表示“吃不准”,“好像有”,但他满口答应在今天时辰里一定给个答复。
晚上十点多种,秦在华接到了宫政委电话,听到宫政委异常兴奋的声音:“你晓得哇,我当连队指导员时和我搭档做连长的战友贺哥,就是铜陵县的老县长,尽管已经退休,但查询这种小事就不在话下啦!你马上把这家公司的基本情况用短信发来,贺县长说,保证明天一定帮你搞清楚!”
秦在华一听,精神顷刻振奋:我运气怎么那样好啊?每到紧要关头,总有人明里暗里助我一臂之力。他忙不迭地道谢,并同宫政委约定,明晨六点乘“考斯顿”一起西征。
当晚,秦在华又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见自己老宅沟后面,整整一大片农田被一个浙江人承包了,在上面按田字格图形挖了许多深井,每隔二三十米挖四口一组,把耕地弄得七翘八裂、千苍百孔,秦在华质问生产队长:你拿了多少好处费把地发包出去,弄成现在的样子?叫我们村民还要不要吃饭?于是两人在井边扭打起来,结果,生产队长掉井里了,“嘭”一声响,身体着水,把他吓醒了。
六点正,秦在华、温冰同全体董事和宫政委都上了考斯顿,共有八个人,一起朝铜陵方向前进。车上,秦在华轻声将夜里做的梦告诉给温冰,让他也分析一下这是什么兆头?温冰迟疑一会儿说:“就要签约了,好事临门,心里激动,做的是反梦吧。”他让秦在华不用焦虑,顺其自然。
大约11:30,考斯顿驶进了铜陵某大酒店,宫政委的四五个战友已候在大门口迎接。
寒暄过后,交换好名片,贺县长就招呼大家准备吃饭。这时,简仁、杜小亮和几个朋友也匆匆赶来了,说是早就定好了住宿和包房,所以这顿中饭一定是由他们来请。没想到,宫政委的另一个战友江总,是一家KTV老板,他指着简仁说:“这儿没你的事,我们战友带朋友来铜陵玩,当然是我们请!”听上去很不把简仁当回事。
杜小亮可耐不住了,拍着江总的肩膀说:“老兄啥意思?是你们的朋友就不是我们的朋友?你老板大还是怎么滴?”听起来火药味十足。
经秦在华协调后,双方20来人共坐一桌。
酒过二巡,宫政委与简仁手下的一个小跟班攀上了关系,小跟班说,他的一个叔叔也在这个军区雷达部队当兵。说着就报了一个名字。原来正好是宫政委招的兵,又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小跟班忙不迭向政委敬酒,满满一杯茅台一应而尽。宫政委斟了半杯还敬,先说了几句广东话与其调侃,接着说:“你叔叔管我叫政委叔叔,你又叫他叔叔,那你就是我孙子辈的,你应该叫我一声爷爷!”
小跟班毫不迟疑就叫了一声“政委爷爷!”引得满桌大笑。而接下来就显得突兀了——
简仁为了表示友好也显示自己海量,从秦在华开始,逐个敬酒一杯,当敬到宫政委时,宫政委有点醉意的样子,问他:“你称呼我什么?”简仁说:“宫政委呀!”“不行,你应该跟着你朋友叫,也叫我爷爷!不然,这杯酒我不喝!”
全桌人都惊呆了。只见简仁脸涨得通红,僵持在那里不置可否。而隔着贺县长坐的江总也附和着说:“对对,你小呐,该叫我们爷爷!孙子,敬酒要懂规矩,先叫人,再敬酒!”
秦在华和温冰都大吃一惊,这还了得,当众占人家便宜,不给人家面子,好歹简仁也是个铁矿主,如何受得了这种侮辱?!也不知道这战友俩哪根神经搭错了,吃人家豆腐来了。
果然,杜小亮站到了简仁的背后,右手搭上了宫政委的肩头,问:“老哥,想咋滴,不给面子?”而江总也来了劲,指着杜小亮大声说:“什么,面子?已经给足啦,不能再给了!请放开手,这铜陵地面还轮不到你撒野!”
秦在华万万没有想到,酒席上会吹起这样的空穴来风!
眼看场面就要混乱,他立马站起来,先将身子挡在杜小亮和宫政委的中间,随后硬拉着,把简仁和杜小亮引回座椅,同时右脚狠狠踢了一下宫政委,斟满酒,大声说:
“哎哎,各位朋友,听我来说两句,今天缘分,也是开心,辈分的问题就不要研究啦!古人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还有一句时髦话,叫做全国人民心连心,全国男人襟连襟,我们都是兄弟,来,弟兄们,我敬大家一杯!”
这样的调侃似乎缓解了紧张气氛,大家都起立干杯,包括争执的双方。
这顿饭直吃到下午三点多钟,期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阵势有过多次,幸亏秦在华和贺县长从中斡旋,才相对平稳下来。
简仁喝得不少,一直坐在椅子上不站起来。也不知道他啥时弄来了好几瓶高度茅台,大手拍着桌子大叫:“晚上还在这里喝,中午的人必须到场,不来不喝是孙子!”
江总马上回答:“一定来!中午吃我的,晚上要吃回来,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奉陪到底!”针锋相对。
乘着休息档口,贺县长把秦在华叫到另外一个小间,轻声说:“里面谈”,江总、宫政委也跟了进来,江总立刻把门关上,上了保险。只见贺县长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递给秦在华,对他说他以前的老部下,吃饭前就把这些东西交到他手里了,为了不影响上海朋友的情绪,吃好这顿中饭,所以没拿出来。
秦在华展开一看,原来一张是《铜陵国家矿产资源调查报告》,上面记载着简仁那个矿山的铁矿石蕴藏量为200万吨,同温冰介绍的一样,但那是1958年的勘探报告。贺县长告诉秦在华,此矿从30年代正式开始采挖到目前为止,已经过了整整70年。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接收过来,又勘探到周边存在大量硫铁矿藏,就由国企开采经营,至今也有40多年的历史,差不多开采完了。因为效益太差,近几年才发包给私企。
另几张就是简仁承包这个矿的合同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承包人简仁的名字,承包期为4年,每年上缴80万元承包费给国家,合计320万元,离合同到期还有五个月,并注明不得转租。也就是说,对于这个铁矿,简仁只有开采四年的权利(已经用掉了三年半),没有开采权转租的权利,产权的转让就更是天方夜谭了。其实,他所谓的公司股本转让也是空的,他已经偷偷转包给了别人,一旦3000万元到手,就会卷款逃之夭夭,到那时,秦在华将如家乡话所描述的那样——“老鹰衔忒帽子,问天要去”,只能“怅寥廓,黄鹤杳去,白云悠悠”了。
噢,真是晴天霹雳!秦在华这一下窝囊得不行,顷刻间呆若木鸡,傻站着一动不动。
真相终于大白——
原来中午宫政委和江总两人借酒辱骂简仁是有原因的。
第六回 对阵招招见血 化解稳稳搞定
贺县长、宫政委他们毕竟老到持重、经验丰富,他们向秦在华建议,暂时不要点穿简仁的阴谋,也不要把知道底细的事让温冰知晓,看来,他在这次把戏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光明磊落。江总告诉秦在华,铜陵地区这类骗案很多,杜小亮也小有名气,是个黑道人物,但自己完全有能力钳制他。江总叫秦在华一行别离开,说宫大哥早上刚来,下午就回,不是让我们铜陵战友难堪吗?难得来铜陵一次,玩两天再走。晚饭照吃酒照喝,签约的事情照谈,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你们放心吃饱、喝足、睡够、游览完了,再回上海不迟。他拍着秦在华的肩膀说:“秦董,协议没签钱没打,就没有问题。重要的是,骗子请客,不要错过喝酒机会噢!”秦在华眼睁睁看着眉飞色舞的他,不置可否。
晚饭还真是简仁请的。据说,他整个下午一直坐在午餐时坐的椅子上睡觉,呼噜声震天介响,杜小亮几次拉他进房间去睡,都被他骂走了。他命令杜小亮必须把所有吃午饭的人留住,晚上拼个你死我活,宫、江两人叫他“孙子”,他要灌死他们,出出他们的洋相,才好在秦在华、温冰面前挽回一点面子。
可是,让简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宫、江两人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的下场比想象的更悲催。
晚饭的气氛一开始似乎友善了许多,宫政委称呼起简仁为简老板,江总也装作喝多了的样子,向杜小亮、简仁打招呼,暗地里却千方百计出花头灌简仁的酒,加上秦在华带来的董事中,有两个也喜欢闹场子,简仁就更应接不暇了。任你杜小亮等三四个同伴替挡都无济于事。再说,简仁自己也不买账,想扳倒他们,所以频频出击。杜小亮似乎看出了江、宫的意图,几次冲上前去,以敬酒的名义,同他们肢体碰撞,局势紧张起来,但贺县长和秦在华还有温冰都及时出手挡驾,事态才没有升级。
晚宴已近十点,酒店的服务员都已催促好几遍了。大家正准备散去时,突然听得“啊”一声惨叫,简仁从座椅上倒了下来,跌在地上。秦在华连忙拖开椅子,准备扶他起来,被杜小亮制止了。只见简仁躺着,面色煞白,呻吟不断。杜小亮指挥手下,把简仁平稳地抬了出去,上车往医院送,临了还不忘凶巴巴地对秦在华说:“你别走,准备好明天签约。简总要是没事你就没事,如果有事,你就摊上大事!”说完,又招呼温冰:“你们的住宿已安排好,老地方,会所,你带他们去!”
杜小亮终于向秦在华露出獠牙!
秦在华会心一笑,底牌亮出来了,反而让人放心。而江总好像不当一回事,嘴里连说“嗨,装的、装的,这点酒算什么?”宫政委则轻蔑地说:“什么玩意儿,小儿科,这点酒量也来叫板?去睡睡醒,撒泡尿,明天再来!”
贺县长把宫政委拉到跟前说 :“秦总他们住宿解决了,你跟小江走吧,他给你安排好了,你们哥俩好好聊聊,我得赶回家里,老伴年纪大了,怕冷清。”看来,他对简仁的倒下也漠不关心。
贺、宫、江过来与秦在华、温冰还有房产公司的四个董事握手告别。江总还特地同秦在华拥抱,告诉他放心休息,不会有什么事,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秦在华为了保险起见,轻声对宫政委说:“老兄,如果晚上一点钟前接不到我电话,你就报警。不是胆小,而是以防万一”。宫政委笑出声来,说“不必多虑,翻不了天去。”
温冰引导五人上车,一会儿开到了会所。
这是一组贴邻湖泊的建筑,从一条宽宽的通道进去,中间设置了一道自动紫铁门,好进难出,有种封闭的感觉。
进得会所,温冰一边给大家分发房间钥匙,一边对秦在华说:“秦董,你的是套房,杜总特别交代,可以开个小会什么的。你看明天签约的事,是不是可以议一下?”
秦在华微微一笑,非常理解地说:“对对,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十分钟后,到我房间开会。”
议程很简单。秦在华说了项目转让的背景和进展,让温冰算了一笔账,说是据保守点估计,产矿和经销并举,五年内可赚取8亿人民币的利润,比房产开发省力许多。
秦在华让大家举手表决,根据股份大小,秦在华给自己定下两票资格,四个董事各一票,也给了温冰一票,这样,就有了七个投票人。
投票开始:三个董事说自己刚来,什么都没搞清楚,加上隔行如隔山,路途又遥远,不看好这个项目,投了反对票;一个董事因为曾经随秦在华、温冰来铜陵考察过一次,投了赞成票;温冰当然投赞成票。轮到秦在华最后表态。
秦在华说:“效益的测算温总做得很细致,我也与炼钢厂的阮总交流过,接受转让和多种经营都是可行的,所以我很积极想把事业拓展到矿业上面来。但是,心中还有一点疑虑,就是面临那么好的市场,简总他们为什么要退出呢?我已经托贺县长派人去有关矿业经营的主管部门咨询,最快明天揭晓答案。但明天我们就要回去,家里事太忙,今晚只能先初步表决一下。我有两票,一票投赞成,一票暂时弃权,等底细查明后决定签不签协议。”
这样,投票结果赞成与反对成了三比三平。秦在华意昧深长地看着温冰,见他很尴尬地拨弄着食指和大拇指,神色焦虑。果然,他站了起来,说:“等我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等温冰走开,秦在华向董事们做了一个暂停手势,接着摇了摇食指,大家点头,心领神会了。
突然,温冰神情紧张地走进来,告诉大家说,简仁胃部大出血,有生命危险,正在医院抢救,杜小亮命令,不得离开会所,不然后果自负!
四个董事面面相觑,神情慌张不安。秦在华则不紧不慢地说:“温总,你回一个电话给杜总,问一下简总在哪个医院,我马上去慰问他。”
温冰连忙回答:“我也说过了,杜总不让去,说叫我们好好商量签约的事。”
秦在华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签约的事?人命关天啊!他对其中一个董事说:“财务,马上准备两万块钱,我带上去医院。”说着,站起身来欲向门口走去。
温冰连忙说:“出不去了,大门已经锁上。”
秦在华点点头,知道“山雨欲来”,但仍坦然吩咐温冰:“请你转告杜总,简总胃出血是为了招待我们喝酒喝出来的,我深表不安和歉意。签约的事正在研究,不会半途而废。即使不合作了,但生意不在情谊在,兄弟情深还可常来常往。说不定有合适的机会,再度寻求合作。”说完,手一挥,叫大家放心休息去吧!
温冰欲言又止想同秦在华再说些什么,被秦在华挡住了:“累了,你也早点休息!”说着,把温冰让出了门。
关上门,秦在华嘴里吐出四个字:“黔驴技穷”,便向盥洗室走去。
没过多久,秦在华听到“叮咚、叮咚”两下门铃,问了一声:“谁?”门外回答:“服务员!”
秦在华把门打开,一个身材高挑、身着风衣的女子闪了进来,迅速把门叩上,转身对秦在华说:“秦董,还记得我吗?我是恬恬!”
“恬恬?”
“上次走秀的那个。”
秦在华一听,“啊”了一声:“你怎么那么……”他本想说那么老了。
“你是说我老了吧?我是老,还丑、还病呢!”说完,一下子把风衣脱了,一丝不挂。秦在华冷不及防,根本来不及阻止。
恬恬带着哭腔说:“秦董,你别阻止我,让我说完。他们把我折磨成这样,我离死期不远了!你看看、你看看……”说着,转着身子向秦在华展示。
秦在华看到恬恬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正常的地方,有许多青紫的瘀块,最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苍白的皮肤上,长满了大大小小、斑斑点点的红色疙瘩,整个人像个赤豆粽子。
这一吓,非比寻常!秦在华几乎是惊叫了:“快把风衣穿上,穿上再说!”
恬恬穿上风衣,继续说:“秦董,我现在怎么办呀?你帮我想想办法!”
秦在华问:“你来干啥?谁叫你来的?”
“那还用问吗?杜总呀!老节目了,让我伺候你。”
“伺候,你这不是明明知道来害我吗?你还好意思让我帮助你?! ”
“杜总给我钱,逼我来的,我也没办法,拗不过他呀!”
秦在华抑制住愤怒,对恬恬说:“让我帮你可以,你得听我话,马上改变这种生活状态,去医院把病治好,再找其他的工作,你那么年轻,别这样糊涂,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可怜她,给了1000元,命令她马上离开。
恬恬又像上次一样找借口留下,无奈秦在华让门大开,大声吼着说要报警,恬恬才幽灵般溜走了。
时间怕要接近1:00点了,秦在华才想起打个电话给宫政委聊聊情况,可宫政委那边就是不接。
秦在华只得和衣躺下,因为见到恬恬这个样子,连洗澡都不敢了。
躺下也是睡不着。短短几个月,恬恬从青春靓丽到衰花败柳的演变,让秦在华痛心又深思:这个世界钱是“害人精”,它绑架着人的行动,又蛀蚀了人的灵肉。
实在难于入睡,他就把几个月来同温冰、简仁、杜小亮交往的全过程回顾了一遍,终于意识到,温冰的送礼、崇拜是假的,中介是假的,矿上的银色铁矿砣是做上去的,股份转让是假的,当然,甜言蜜语、殷勤周到更是假的,而两个小姐更是精心挑选、投其所好安排的,目的就是要你的3000万元。隐藏好深哪!一开始就蓄谋一个圈套让你钻。
秦在华又惊奇于三次翻到“梅花J”这张牌,两个诡异的梦,加上宫政委和战友们的出现,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呵护着他、指引着他,却因自己的愚钝和贪婪,都忽略过去了。他真想好好感恩,可是,去找谁呢?他猜测:是祖先、是师长、是挚友还是某个神灵?间或归结于父母传给自己的善良、真诚所带来的因果报应?他只能自我安慰——吉人自有天相。
清晨六点钟,秦在华接到杜小亮的电话,告诉他简仁已经脱离危险,你没摊上大事。本来不想让你们走,但简总敬佩你仗义、公正,具有人格魅力,所以请自便吧。他声明,不是一定要骗你,是多种因素构成的骗局,其中也不是简总一方面的责任。他还特别告知秦在华,假如双方合作协议签定,款到账,温冰可得到380万元的中介费。
临走,会所账台通知秦在华他们结账,共三千多元,只是一个晚上董事会成员和温冰的住宿费。
尾声
这出“骗剧”演练了五个多月,结局成了“胜利大逃亡”。
摆在秦在华面前一个迫切的疑问需要解开,那就是温冰在这个骗局里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秦在华询问温冰:你是早就知道简仁的股份转让藏有猫腻?还是和我一样,一直被蒙在鼓里?
温冰泪水盈眶,信誓旦旦说自己一点不知情,和秦在华同样是一张空白唱片,刻上什么曲目就是什么曲目。只是为了大哥的事业做大做强,才提供了信息牵了线。
秦在华又问,那么380万元中介费是怎么回事?温冰回答,那是说好的10%的佣金,4000万元的总出让价,让利20万元。当然,如果大哥真的付出4000万元,我可以不要,放在里面抵扣。
“君子爱财,也算取之有道。”秦在华为温冰合理化了一下。
看在二十年前毫无功利的纯粹友情份上,秦在华权且相信了他,还为他报销了一万多元的消费发票。他与温冰的孽缘非但没有断,反而越扯越近,接下来又有了新的故事发生。直到被温冰坑得吐血,肠子都悔青,秦在华才深深体会到“商场如战场,亲朋似虎狼”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秦在华倒也认栽:这是所谓“性情中人”的人生经历中必然会付出的代价,是怨不得任何人的;加上自己的贪婪、利令智昏,付点学费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只是感叹,“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仅仅是教科书般的理想,在如今这人欲流横的世界里,没人能够真正做到“洁身自好、全身而退”。你即使想不湿脚,别人也会弄湿你的脚,你不去河边,拿了水盆泼也要泼湿你,想着法子弄脏你,让你燃起贪欲之念,随波逐流。能够保持本真,拒绝诱惑的人,真是凤毛麟角,定力非凡,大部分人是躲不过去的。
他做下断言:当下人群中,缺少的不是钱,要的也不应该是钱,奇缺的是离我们已经远去的诚信,要的是良知与道德,这才是为人谋事的根本,也是立国之根本。
哦,相信友情、相信诚信,秦在华还真是个傻蛋,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