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劳工的控诉
杨鹤高
2014年4月5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的工作人员在展示《强掳中国赴日劳工名录》。当日,备受关注的《强掳中国赴日劳工名录》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官网正式公布,34282名劳工信息可供劳工亲属和各界查阅。中新社发 富田 摄
谨以此文献给抗战时期在日本死难的中国劳工。
——题记
在乌云沉沉的岁月里,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在我们广袤的中华大地上,勤劳善良的中国老百姓無辜惨遭小鬼子屠杀和无情蹂躏。豺狼在这方土地上实行残酷的烧光杀光抢光政策还不够,又将大批的中国青壮年掳运到他们的国土上去做劳工,在历史的长卷中留下了罪恶的一页。
1985年3月的一天下午,我来到沭阳县南关乡河西村访问了他——这位在抗日战争时期被抓去日本当劳工的农民——单增辅。
中国劳工主人翁单增辅
单增辅老人今年76岁,长方脸,身材魁梧,一双失失去青春光泽的眼睛里给人留下深沉的感觉。当我与他谈起当年在日本做劳工的情况时,他愣住了,脸上消失了笑容,悲痛之颜顷刻布满面宠。谈着谈着,他老泪纵横,潸然而下。
青年时期的单增辅是个穷木匠,凭着自己的手艺活勉强维持生活,忠厚老实的一家人相依为命,苦度岁月。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时,战火四起,烽烟滾滾,中国农民没有安宁之日。整天过着担心受怕的日子。有一天,不祥的阴影犹如幽灵一般牵系着他,倒霉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1944年2月的一天晚上,天色渐渐昏暗,凉气袭人。单增辅丢下饭碗到外面遛达,刚走到大门口,莫名其地窜上来几个人把他抓走了。他们不容争辩就把他带到沭阳县城的日本皇军队部里,首先给他的待遇是“过电”。 即把电线夹在他的手丫中,然后通电猛触,顿时浑身像火烧般的难忍,亲大(爸)黄妈狂喊不停。当场,翻译官邪着老鼠眼望望,叫他认罪。他一听直发愣,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两眼直愣愣地望着日军队长,心中气得直冒火。
不一会,外边叽叽嘈嘈又涌来一帮人,原来都是从四乡八镇抓来的人,有人反抗时遭到拳打脚踢。当时和我同时被抓来的还有沭城东关街推靣磨的杨凤武、南关乡的葛建东、陇集乡姓王的等8个人。在一间不大的屋里,几个发起牢骚:
“真他妈晦气,我从厕所里解手刚出来被几个狗杂种绑架来了。”
“造他祖宗八代的,我妈拉住我不让走时头也被他们打破了。咿, 我妈也不知怎样了.”
“看来小鬼子要对我们下毒手了.”
关押了几天之后,我们被送到新浦,20多天后排队被押上了轮船。轮船从连云港港口开到靑島。从全国各地抓到送来的人在这里集中,好大的船舱里拥挤着560多名中国青壮年,他们分别来自山东、河南、河北以及江苏、安徽等地。四五天后开始出发。因为海洋里有美国的潜水艇,又怕美国的飞机轰炸,所以运送他们劳工的大轮船就绕道而行。沿途有五里島、十加島、旅顺、大连、又经过朝鲜。经过35天的风吹浪颠,最后抵达日本南首的下关登陆。
上了岸,他们怕中国劳工身上带有细菌,就叫大家把衣服脱光去洗澡,然后被赶上了火车。火车经过东京、大阪、神户,随即又转到北海道,到达叫漁翅的地方后,用汽车把大家拉到目的地——大江矿山。这里穷山秃岭, 荒无人烟, 我和大家伙一见心都凉了, 天哪, ,这儿是人过日子地方吗?
二战期间,被日本强行征掠的中国劳工。(资料图)
单增辅被抓走后,一家人哭天嚎地,昼夜难安,煎熬难忍。经过四处打听才知道下落。一听说他被抓到日本鬼子的队部里,更如晴空劈雳,愤怒、仇艰、绝望一起涌上每个人的心头。他50多岁的父亲单佩珊急得头朝墙上碰,把头上碰得鲜血直流。邻居徐大伯慌忙从香炉里抓一把香灰捂在血口上,父亲奄奄一息,几天里滴水未下。他母亲的姨妈髙氏在沭城里开了宝聚元槽坊,为了搭救他,不惜拿出三万五千块钱委托石大姑帮忙寻求把人赎回来。誰知几天后,石大姑回话说:“人已被送走了,没有门路啦。”结果人未赎回,钱也不见了。
绝望了,全家人更是呼天嚎地,哭声一片。单增辅的母亲黄氏整天沒完没了地啼哭嘶喊。不到一个月时间,眼泪哭干,两只眼睛瞎了。他的妻子王莲桂带着幼小的一男二女整天水不进饭不下,疯疯颠颠,嘴里说话不停,语无轮次,不到半年光景两个女孩子就夭折了。
大半年光景过去了,全家人如同在刀尖过日子,个个憔悴得脱去原来的人型。托人多方打听,仍然对他下落不明,音信皆无。死了,死了。一家人都是这祥认为。
大江矿山的周围是荒山野岭,无有人烟,远处有一条大河隔着。来到矿山,劳工们的心全凉了,他们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平时,一个个劳工连话都不准说。有一天,单增辅向带班的日本人问道:
“我们来开的是什么矿呀?”
“八格牙噜。”
他听不懂日本人的话,刚张嘴要再问, 谁知这个日本家伙一见问话,邪着眼不问青红皂白就甩起一铁棍朝他身上砸来,当时就把他打趴在地上,随即又用皮鞋尖来踢,用皮鞋底拼命地踩。当时,他被打得躺在地上痛得游翻滾,半晌才喘过气来。其他劳工上前去扶,被满脸横肉的日本家伙用铁棍打走。
劳工们住的房屋是用木头做的大房子,大家全部睡在地靣的大通铺上。每人每天只吃十二小两的饭,而且都是一些结成疙瘩的小豆面或是霉烂的麸皮等。一顿一个小卷子,两口就可以吃下肚,每人饿得靣黄肌瘦。当时单增辅暗暗庆幸自己,原来是这样,沭阳的老乡葛建东是劳工人员的班长,他二人睡在一起。每天吃饭时葛建东可以接近日本小队长,有时趁他不备就偷拿个把巻子,到了晚上悄悄地塞进单增辅的被窝。谁知,葛建东在一次悄悄拿小卷子时被一个日本监工看见,立即向小队长报告。可怜的葛建东当场被吊在木桩上,脱光衣服抽打后又点火把烧他,脚上腿上烧出泡了烧糊了。菖建东痛得牙齿咬碎,却一声未吭。在场中国劳工心疼得看不下去便一齐怒吼,谁知日本小队长见大伙要造反闹事,就开枪打死两个领头的山东人。葛建东惨遭杀害的场景深深地印在他们的脑子里,今生永世也忘不掉啊。
有的劳工饥饿难忍,在上下工的路上,见路旁那些矮小的树上长着青枝绿叶,就跑去摘树叶子吃。可日本鬼子就连树叶子也不让他们吃。日本警察一见劳工拽树叶吃,就立刻上前用铁棍打、用皮鞭子抽,直打得劳工吿饶下跪才罢休,劳工们身上往往被打得鲜血淋漓。有一个小伙子因反抗当场被搗瞎一只眼,痛得直喊亲妈,万恶的警察还不准他哭和用手去捂眼珠。
单增辅告诉笔者,记得山东有个小青年睡在他身边,壮小伙瘦成皮包骨头,生病了,嘴里吐血。一天晚上发髙烧,哼喊不停,到了半夜就不吱声了,原来他已死了。
最惨忍的是有一天夜里,大通铺上一夜过来竟有四、五个劳工断了气。可怜的死者,这边刚死了,身子还没冷,那边就赶快被抬去烧掉。在这里的劳工中,河南省商丘一带被抓来的劳工很多,有一家父子俩全被抓来了,可怜的父子二人被饿瘫了,病倒了,互相流泪望着说不出话,先后没几天就全死了。他们的一位亲戚痛心地嚎哭,被日本小队长拽着头发拉过来就痛打,喝令不准哭。唉,黑狗心鬼子太残忍了。
实在难以忍受,劳工中有的人就打算逃跑。其中有27位靑年暗中合计,偷偷扛走两袋小豆面逃跑了。日本小队长知道以后,没发火,呲着黄牙狞笑着说:“他们是逃不掉的,要不了几天就得乖乖地回来。”
果然不出所料,不几天,27位劳工真的回来了。因为四周都是荒山,又有河水相隔,无法逃走。所以跑了七天之后只好回来了。回来之后,他们都遭到了残酷的毒打,有的身上肉被打得裂开,露出骨头。不久,这27位苦难兄弟不明不白地全部惨死了,其中,沭阳县陇集乡的王某某活活地被饿死。眼看着一个个中国兄弟连续不断地死亡,活着的人心都碎了,不敢当场哭,只得在背地里抱头流泪和咒骂。大家誰也不知道在哪一天哪一夜死神降到自己头上。
长期的苦役和病魔,夺去了一条又一条中国劳工年轻的生命。560名中国劳工押送到日本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死掉430多个。有饿死,有病死,有被打死,还有不明不白無辜死掉,十分惨烈。
二战期间,被日本强行征掠的中国劳工。(资料图)
可恶的是,一些日本和尚就在死者的骨灰盒前敲锣打鼓不住地念经,以示对死者的哀悼,真是老虎挂佛珠——假充善人。殊不知在劳工饿得走不动时,病得起不来的时候,又有谁来询问一声呢?
单增辅是个幸存者。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国主义宣布無条件投降,他们终于结束了苦难的劳工生活,踏上了归国之路。他捧着陇集老乡王某某的骨灰盒子,杨凤武捧着葛建东的骨灰,一路上泪水在滴,心声在唤,悲痛难忍。一同被抓去的同胞,回来时竟成骨灰,惨死人呀!
每当他回忆起这段往事经历时,总是止不住地流泪,那些活生生被折磨死的难兄难弟们,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和死亡时惨景永刻在脑子里。日本法西斯主义侵华的罪恶史实,铁证如山,永远载入罪恶的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