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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带我走出黑暗——赵女士工伤获“洁蕙法律援助基金”救助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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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带我走出黑暗——赵女士工伤获“洁蕙法律援助基金”救助纪实

董颖

一、黑暗,深不见底


尽管已经时隔三年多,但事发时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赵兴平至今仍然记忆犹新。这三年多来,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那突如其来的剧痛过后,她脸上一片鲜血,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在那一瞬间,赵兴平觉得她的整个世界也就此崩塌了。然而,赵兴平并没有料到,这仅仅只是恶梦的开始。


四十八岁的赵兴平是个单亲妈妈。早年丧偶的她,独自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好不容易才熬到儿子工作了,虽然月工资不到2000元,但对于她们家来说,这已经是太值得庆祝的事情了。这么多年来,赵兴平东奔西走有活就干,就是为了让儿子和女儿能够衣食无忧地完成学业,今后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如今,女儿在上海读书还有几年毕业,赵兴平也陆续在上海干了几份临时工的工作补贴点家用。2012年底,赵兴平经人介绍,又找了一份酒店清洁工的工作,每天三小时工作时间后,她还能赶得及去菜场买一点收摊时候的便宜菜回家做晚饭。两个多月工作下来,对工作也算是驾轻就熟了。


2013年的三八妇女节当天,赵兴平上班时已经想好了,下了班买点五花肉做一道女儿最爱吃的红烧肉,也算是犒劳一下自己一直以来的辛苦。尽管这道菜会花上她们近一个星期的饭钱,但赵兴平心里还是特别开心的。这天,和她搭班的是清洁工大姐樊荣,她们商量着分工合作,这样清洁房间的工作能完成得更快一点。樊荣大姐负责清理地上的垃圾拢成一堆,赵女士就负责把垃圾扫入簸箕倒进垃圾桶。扫了两簸箕,赵兴平把之前的垃圾清理到外面,兴冲冲的又来扫第三簸箕。然而,不幸的事情就在她弯腰的一瞬间发生了:樊荣大姐扫地时扬起在身后的扫帚柄不偏不倚正戳中了赵兴平的右眼,只听到她嗷的一声大叫,扫帚簸箕扔出了几米远,鲜血从她捂住右眼的指缝里汩汩往外冒,几秒钟的时间,流满了整个脸,染红了衣服,不断滴在地上,赵兴平不堪剧痛瘫倒在地。樊大姐吓得不轻,赶紧把手上的工具扔到一边,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由于经济拮据,赵兴平在医院只能选择用最基本的缝合手术处理眼伤,陪她到医院的酒店工作人员垫付了6000元的医药费。赵兴平在医院躺了两天,这两天,对自己的埋怨、自责和深深的无助感将她紧紧包围,压得她喘不过气,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直在流。孤身在异乡的凄苦和对家庭长久以来巨大的责任感,让这个坚强了十几年的女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如刀割的滋味。她在黑暗中反反复复问自己,我该怎么办?!十几年来,连感冒吃个药都觉得奢侈,如今居然是因为这么严重的伤躺在了医院,医药费单一张接着一张,每一张对赵兴平来说,都像一袋米的重量,重重压在了已经瘦骨嶙峋的小小身体上。她只能哭,虚弱如她,就算眼泪会不断加重眼睛的伤情,现在她也只能找到这个情绪发泄唯一的出口。


第三天,赵兴平的伤情稍稍稳定了一点,出于经济上的考虑,她马上提出要出院。也就在此时,她工作的酒店派出协调人员找她谈话,提出他们愿意再一次性支付1万元作为补偿,而之前已经垫付的医药费也不再追究。不过,附带条件是,酒店从此就不再承担任何的后续责任,也不会再有任何额外的赔偿。这次谈话,又把已经恢复一些元气的赵兴平重新打入了黑暗的深渊。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复明的可能,她也知道自己以后要再去工作会变得多么艰难,她更深深知道,她的家庭会因入不敷出陷入黑暗之中。然而,她只能无奈地接受酒店的提议,从来她就是弱者,弱者只能被选择,而没有选择的权利。


出院后,赵兴平有发不完的愁,愁伤势不断加重,愁家里一贫如洗,愁全家人的下一顿饭在哪里。因为眼伤后并没有好好在医院治疗,加上常常控制不住地以泪洗面,加上沉重的心理负担,右眼周围出现了溃烂,陆续去了医院几次,先前的赔偿款早已用完。可偏偏病不等人,溃烂更加严重,医生几次建议要摘除右眼来确保不会产生其他的并发症,都因为没钱治疗只能作罢。走投无路之下,赵兴平重新想到了向酒店索赔。在她有限的法律知识里,她和酒店是有劳动关系的,那就意味着,她有理由向酒店申请工伤赔偿。这个想法,让她在黑暗里找到了一个微弱的光点,又有了人生的动力。第一次上门,酒店斩钉截铁地说,双方不存在劳动关系。赵兴平不死心,一次次上门,苦口婆心讨说法,然而酒店的态度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三个月过去了,事情仿佛走入了死胡同。赵兴平觉得当务之急是必须先让酒店承认有劳动关系,事情才会有转机。于是她想到了劳动争议仲裁这个第三方。皇天不负有心人,根据赵兴平提供的证据和事后查证结果,虽然双方没有签署正式的劳动合同,但可以裁定:双方具备事实劳动关系。正当赵兴平带着这个辛辛苦苦等来的仲裁结果再一次找到酒店时,酒店却不为所动坚持己见,再一次把赵兴平关在了门外。


此时,赵兴平的伤情已经足足拖延了五个月了。绝望的赵兴平通过身边朋友的介绍,终于鼓起勇气致电“洁蕙法律援助基金”来寻求专业的帮助。8月5日,志愿者接通了她的电话,赵兴平想到这几个月来的经历,不由得悲从中来,情绪异常激动。要不是志愿者足够的耐心和冷静,恐怕赵兴平这通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叙述电话会完全被忽略。正当志愿者通过几天的沟通慢慢理清了事件的头绪时,8月10日,赵兴平的又一通电话再次让事件完全转向:因为酒店不服仲裁裁定,将赵兴平告上了法庭!


接到传票的赵兴平简直是吓坏了,在这个老实的外来妇女看来,上法庭是不得了的大事,更何况自己还是被告。以前电视剧里各种对被告的认知统统冒了出来:被告是坏人,官司一定会输,也许还会坐牢!在援助中心里的赵兴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足无措地拿着法院的传票,感到天都要塌下来了。


二、几起几落,忽暗忽明,我们需要的是信仰


面对眼前这个身体尚未恢复,又经受严重打击的淳朴妇女,志愿者给予的是一百二十分的耐心。他用专业的法律知识打消了赵兴平的顾虑和误解,并且根据她提供的相关材料确定了她符合援助的条件,使这起工伤案成为了“洁蕙法律援助基金”的001号案件。当志愿者告知赵兴平,基金会委派律师担任她的援助律师并支付相关的代理费用时,她终于在几个月来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正当大家都以为援助律师的加入让案件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志愿者再次接到了赵兴平的电话,这一次她出乎意料却非常坚定地说,她要换律师!基金的工作人员最初有点错愕,因为被援助人提出更换律师在法律援助过程中是非常罕见的。而真实的原因是,赵兴平觉得援助律师估算的赔偿数额2万元,远远不能弥补她的身心损失,所以她不能接受这位律师的援助。


针对这样的突发情况,基金召开了紧急会议,大家讨论和商议下决定为赵兴平开一个先例,为她继续通过广播招募新的援助律师。上海汇银律师事务所的唐益律师最终加入。唐律师认真分析了案情和资料,决定不从赔偿数额较低且条件较复杂的工伤赔偿入手,而是另辟蹊径,就从酒店坚决不认双方不存在劳动关系这一点顺水推舟,从一般的人身损害的角度来维权,初步估算能争取到20万左右的赔偿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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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蕙在播音


一场法律上的博弈,正式拉开了序幕。


2013年8月20日下午,案件在虹口法院进行庭前调解。值得高兴的是,酒店愿意当庭调解!酒店老板娘当天也亲自坐在了旁听席上,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唐益律师分析了赵兴平右眼必须施行摘除手术的事实,按照将造成5级伤残的标准,提出了18万赔偿款的要求。而对方律师在法官的协调下,也从最初提出的15万元,追加到了18万元,至此,双方达成了一致,只等最后请示老板这一环节。9月12日,赵兴平工伤案一审正式开庭,对18万的赔偿金做了最终认可,并且约定9月18日也就是中秋节前签订赔偿协议。案件走到这一步,唐益律师和所有志愿者们都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们看着赵兴平在女儿的搀扶下坐上公交车的背影,心中稍有欣慰,再过一周,这个命运坎坷的女人可以拿着救命钱,完成右眼摘除手术了。


18日当天,赵兴平、唐律师和志愿者们都到得很早,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激动。随着签约时间的到来,酒店方的律师却迟迟没有出现。唐益律师和志愿者们一遍又一遍拨打对方的电话,却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赵兴平的心也一点一点又揪了起来。她绝望地想,完了,完了,一切又都落空了!


当天的签约只能取消,没有人知道这中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等待了两天,“洁蕙法律援助基金”才接到消息:酒店老板不认可之前提出的18万赔偿金额,解雇了原来的律师,并重新聘请了律师。这就意味着,原先口头达成的所有约定一律作废。酒店如此的不守信用、出尔反尔,让基金的所有人失望不已。但是,尽管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帮助赵兴平的使命仍然坚定地握着。博弈仍在继续。


酒店方律师提出:先前庭审中认为赵兴平“应该定为5级伤残”,仅仅是一种推断。另外,她目前右眼处于“应摘而未摘”的阶段,也不符合5级工伤中“眼部失明且摘除”的判断依据。因此,唐益律师之前的辩护不具有足够的说服力,酒店根据赵兴平目前的实际情况,只愿意支付8万元的赔偿金额。


面对新的一轮挑战,唐益律师准备再次努力,和酒店做进一步的交涉。然而,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准备的新的材料和赵兴平沟通时,面对的却是她无助的神情。“算了吧”,这三个字从赵兴平嘴里虚弱地吐出,击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这个从身体到心灵经历连番折腾,已经绝望到无力抗争命运的女人,内心已经崩溃。早该做的眼球摘除手术,因为没钱而一再延误,再加上长期的担忧、失眠和护理缺失,病情已经一发而不可收拾,医生说,如果再不安排手术,后果将不堪设想。她等不起了,她急需这笔钱救命!


唐益律师和志愿者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这一次,他们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只想为赵兴平再争取到哪怕多一点点的赔偿。一方面,唐益律师在整整两天的调解过程中指出,一、赵兴平目前病况堪忧,急需这笔钱去做手术,已经容不得半点拖延;二、对方提出她的右眼处于“应摘而未摘”的阶段,并不是因为右眼还有康复的可能,而是“缺钱”这个客观因素导致不能手术。在一次次的谈判交锋和律师、法官的不断协调中,为弱势的赵兴平据理力争。另一方面,“洁蕙法律援助基金”也想方设法联系到了一直没有出现的酒店负责人,推心置腹地向他介绍了整个案件的情况和赵兴平的实际困难,出乎意料的是,酒店方面的态度由此也发生了特别大的转变。原来,酒店的负责人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们之前立足于少赔不赔,仅仅是从维护酒店利益的商业本能考虑。而在志愿者把伤者赵兴平家庭的悲苦和盘托出后,他们动了恻隐之心,表示一定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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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蕙和唐益律师在节目中帮助赵女士


在法律的辩护和人情的感召下,2013年10月22日早上9点,这个“洁蕙法律援助基金”援助的首个案例正式签订了调解协议。最终的赔偿金额确定为13万5千元,加上之前酒店已经垫付的1万6千元,赵兴平得到的赔偿总额为15万1千元。11月4日,酒店将赔偿款全额打入法院指定账户。从8月5日赵兴平的第一通求助电话开始,历时整整三个月,案件终于有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


这其中,经历过更换律师、达成一致、签约泡汤、对方更换律师、重新谈判、陷入僵局、人情感召、最终签订协议这一路的起起伏伏,就算当事人身心疲惫不堪几次想要放弃,“洁蕙法律援助基金”也从来没有动过一丝放弃的念头。信仰,有时候说起来是个特别虚无的东西,但有时候,它就真实存在于每一次咬紧牙关的坚持中。三个月来,多少次深夜会议的集体讨论,多少次埋头于法律文献的钻研,多少次在各种人事交缠中据理力争,在得知当事人顺利拿到了赔偿款的那一刻,都化成了激动的泪水和满满的欣慰。


三、让阳光洒进来,让爱走出去


不久,“洁蕙法律援助基金”又意外接到了赵兴平女儿的电话,她说,致电是为了传达母亲的愿望,希望能从得到的赔偿款中拿出3万元捐给基金,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志愿者非常了解她们的家庭情况,第一时间婉拒了这份好意。第二天,赵兴平亲自打来了电话,激动地说:如果没有基金的帮助,俺根本不可能拿到钱。我们是弱者,洁蕙帮助的就是我们这些弱者,洁蕙是好人。不能总让洁蕙自己贴钱帮助我们,现在我有这个能力,应该也帮洁蕙一把。免提中,赵兴平的话语朴素却坚定,她的爱心,深深感染了在场的志愿者,让人不禁动容。考虑到她的治疗还需要很大的一笔医疗费,基金不能接受她的捐款,却不忍打击她的一片真心,于是请她女儿善意地“欺骗”她已经捐款成功,“洁蕙法律援助基金” 接受了这唯一一笔没有入账也没有捐款凭证的“捐款”。


赵兴平的这个案例很让人深思。作为弱势的一方,她也曾拼命为自己的权益去抗争,无奈势单力薄十分无奈。洁蕙一直想要做的,就是通过基金能真正帮助到这样的弱势人群,让阳光和欢笑重新洒进他们的生活,让更多的人能够获得属于他们应有的权益。


赵兴平的捐款意愿也给了洁蕙的同事们一个大大的惊喜,有她的这份心意,一切的辛苦都变得万分值得。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如果“洁蕙法律援助基金”帮助过的当事人都能有爱的回馈的心意,这个社会必将变得越来越美好。


风雨过后,总有美丽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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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成立照片


附记


“洁蕙法律援助基金”成立于2013年10月19日,是由东方都市广播《东方大律师》节目主持人洁蕙个人捐款10万元出资发起,并由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和东广爱基金联合主办。这是全国首个由主持人个人捐款成立的法律援助基金。


“洁蕙法律援助基金”旨在帮助那些经济困难,但不符合国家法律援助条件,或外来人员不符合获得上海法律援助条件但又急需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人们。利用民间力量、媒体力量,资助社会弱势群体获得专业的法律援助,维护其合法的权益,并借助此平台,弘扬法治精神,传播法律公平正义的观念,督促律师为困难群体服务,促进司法公正。


申请人通过“洁蕙法律援助基金”办公室的批准后,基金办公室会向申请人推荐援助律师,申请人也可持基金办公室开具的证明自行寻找律师,确定援助律师后,律师开展援助工作直至结案后,由基金支付案件中所产生的律师代理费用和诉讼费用,同时基金的志愿者也会对案件援助过程进行报道并及时公布案件的处理结果。


“洁蕙法律援助基金”成立近3年来,已援助了1445人,结案22件,共收到捐款318922元。


基金发起人洁蕙将于今年9月起作为访问学者赴加拿大讲学一年。